03.

2024-08-27 21:08:44 作者: 今様
  03.

  岑心雁電話打來的時候,梁現剛沖完澡。

  他披著浴袍走到茶几旁,看了眼來電顯示,漫不經心地撿起手機,繼續擦頭髮。

  那頭岑心雁非常客氣,先溫聲問候了一番,又說明姒脾氣不怎麼溫柔,請他多擔待。

  字裡行間,儼然一副關心女兒的慈母形象。

  要不是他從小跟明姒一塊兒長大,可能還真以為她們母女關係挺和諧。

  畢竟是名義上的「岳母」,梁現還是收起大少爺那吊兒郎當的勁,稍稍客氣了一下:「沒有的事。」

  岑心雁笑了笑,場面話說了幾句,就拐到了正題:「明姒這兩天似乎心情不太好,剛才在家發脾氣摔了東西,又去了恆蕪大廈購物。

  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梁現在沙發上坐下,隨手將擦頭髮的毛巾扔在一邊。

  他覺得岑心雁未免管得太寬,聲線里不自覺地帶了點兒散漫:「她不是一直挺愛打扮麼。」

  哪次聚會不是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才肯出門。

  印象里,以前的某個暑假,成昱他們幾個非要去釣魚。

  梁現本來對這種中老年人的愛好不怎麼感興趣,那次不知道什麼原因還是去了。

  一幫人開著車,浩浩蕩蕩地到了明姒家門口,最後在車裡等得昏睡過去好幾輪,才終於把人給等下來。

  那個畫面,不知怎的,梁現的記憶還挺深刻。

  記得她穿了條藍色的裙子,裙擺上好像還帶點兒珠光,被陽光照得細閃。

  少女骨肉勻亭,微抬下巴脊背挺直地朝他們走來,像只漂亮又驕傲的小孔雀。

  回過神來,梁現意味不明地輕呵了聲。

  就說那天晚上見到她的時候,聯想到了動物園裡的什麼,花枝招展的小動物……一時沒想起來,居然是孔雀。

  仔細想想,還挺貼切。

  「沒有吵架就好,」電話那頭,岑心雁的聲線依舊不徐不疾,「梁現,我知道你們或許覺得委屈,但這是為了我們兩家的利益。

  木已成舟,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好好相處。」

  「您想多了,這些道理我們都明白。」

  梁現淡淡道。

  他的語氣雖然不至於讓人一聽就覺得是敷衍,但也沒幾分誠懇的意味。

  岑心雁又說了幾句,便識趣地收場,臨掛電話前,還貼心地提醒他——明姒的車或許會出點小問題,要麻煩他去接一下。

  梁現輕扯了下唇角,隨手把手機丟在沙發上。

  非常難得的,他在此時找到了跟明姒的共鳴——要岑心雁是他媽,他的逆反心理沒準更嚴重,脾氣應該比這位大小姐還要囂張。

  ——

  明姒上了個洗手間回來,就發現休息區的沙發上堆著各種品牌購物袋,而拎袋子的司機早已不見蹤影。

  她以為人是去上廁所了,還耐著性子等了一分鐘,依舊沒見著,於是一個電話直接打過去。

  ——然後就知道了岑心雁女士煞費苦心的安排。

  其實也不是沒司機就寸步難行,打個車什麼的照樣也能回家,只是她一個人,怕是把這些大大小小的袋子拎下樓都困難。

  恐怕還會引起路人圍觀。

  沒想好怎麼辦,明姒乾脆坐在原地,翻找著通訊錄準備找林奚珈或者成昱他們。

  不過很可惜,兩人誰也沒接電話,大概一個睡著了,一個還在嗨。

  明姒嘆了口氣,仰頭望著對面店鋪的巨大logo——第一次碰上逛街被司機甩在商場這事兒,她其實有點迷茫。

  梁現到的時候,就看到這樣的她。

  穿著煙粉色的套裙,坐在沙發上。

  微微仰著臉,烏黑柔順頭髮打著捲兒落下來,竟然意外的有些乖順,像是等著誰來認領。

  他腳步頓了下,很快又重新邁開長腿走過去。

  明姒餘光注意到有人過來,下意識地側過頭,繼而不可置信道:「梁現?」

  她這麼意外,有一瞬間眼角都瞪圓了些許,梁現反而不知怎麼的,輕笑了下:「怎麼,我不能來?」


  明姒是真沒想到這位養尊處優的大少爺會來接她。

  按照常理,梁現才不會專程過來一趟,所以她一開始就沒把岑心雁的話當一回事兒。

  「我媽叫你來的?」

  她問。

  梁現「嗯」了聲:「不然呢?」

  他大概是臨時從家裡被叫出來,只穿了件白色襯衣和黑色長褲。

  襯衣的下擺沿著腰線被收入褲沿,肩寬腿長的模樣,還挺養眼。

  明姒從來都知道梁現生得好看——這男人從小被女孩子追在屁股後面跑,五官自然不會差。

  他是骨相美的典範,高鼻樑,薄唇。

  眼角天然帶了點兒弧度,不笑也招桃花,又顯得對什麼事都很漫不經心。

  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的長相,她才總和他不對盤。

  梁現也不多話,說是來接人的,就彎下腰,一樣樣拎起她那大大小小的購物袋,率先邁開長腿。

  明姒從小被各種各樣的男孩子獻殷勤慣了,這會兒倒沒覺得有任何不妥。

  她踩著高跟鞋跟上,同他並肩而行。

  「不過,雖然是我媽的自作主張,你倒還真會答應。」

  明姒走了幾步,覺得幾年不見,梁現的腦迴路似乎有些讓人捉摸不透了。

  比如得知要回國結婚,本以為他會和她一樣強烈牴觸,沒料他沒什麼意見地就接受了。

  還有那之後,她幾次三番的挑釁,他的回擊也遠沒有小時候那樣有力,似乎不太想和她認真計較。

  「還有那個錢,你幹嘛給我打錢。」

  明姒忽然有點警惕起來,聲調都不自覺高了些,「你不會是對我有意思吧?」

  梁現眼角輕輕一抽。

  岑心雁原話說的是要他討好討好女孩子,然而梁大少爺生來就沒討好過誰,就順手轉了個帳。

  簡單,省事兒。

  他本想直接否認,臨到頭又覺得,她逗起來倒是挺好玩的。

  不能白麻煩自己一趟,總得找點樂趣。

  於是,梁現慢悠悠地瞥了她一眼:「如果是呢?」

  「那我只有義正嚴辭地拒絕你了。」

  明姒也一本正經道,「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看他的反應,絕對不像對她有意思的。

  何況她問這句話,本來就只不過是隨口挑釁。

  梁現裝得頗有興趣,「哦?

  那你喜歡什麼類型?」

  「沉穩,靠譜,正經點兒的,」明姒說著,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差不多就你的反義詞吧。」

  被這樣打擊,梁現反輕揚了下眉稍,似笑非笑道:「原來你喜歡長得不是那麼帥的。」

  明姒噎了片刻,沒好氣地說:「自戀狂。」

  什麼不跟她認真計較,大概都是她的錯覺吧,這人從來都沒有讓著女孩子一點的良好風度。

  ——也就是兩個人都長大了,否則像小時候那樣為了搶個破貝殼大打出手的事,還真有可能再發生。

  ——

  出去大肆揮霍了一通金錢,還意外差遣了死對頭做免費勞力,明姒晚上舒心地睡了一覺,第二天醒來,也想到了新的靈感。

  用了三天時間,整個設計的概念圖差不多成形。

  但是明姒還沒想好拿它去做什麼,於是暫先存放在了電腦里。

  其實她和梁現領證以後,明家已經鬆了口,允諾會為她引薦這方面的人脈,以及提供優質原材料的公司。

  只是明姒總覺得有一口氣慪在那兒,賭著氣一時不願低頭。

  隨著六月的來臨,平城也悄然入了夏。

  這座院子裡種得最多的是銀杏和國槐,綠色的葉子層層疊疊,陽光透過縫隙漏下銅錢大小的光斑,影子在木地板上輕輕晃動。

  明姒從外面收回目光,百無聊賴地掃了眼在座的眾人。

  今天是明家的家族聚會,應繼父明正淵的要求,明姒將梁現也帶了過來。

  幾個人用過飯,便坐在院內的涼亭里閒聊。


  明家大宅是古制建築,院中做了亭台水榭,曲徑迴廊,青松翠柏掩映其間,還有不少稀奇古董作景,別有一番古趣。

  可惜這會兒誰也沒心思欣賞,長輩們的炮火都集中在了她這個小年輕的身上。

  由岑心雁的關心開始,接著是七大姑八大姨的輪番問候。

  「哎明姒,我聽說你們兩個沒有住在一起啊?

  這怎麼行呢!」

  明正淵的親妹妹,也就是明姒的三姑,這會兒把聲調揚得高高的,一看就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剛結婚的小夫妻不住在一起怎麼行,那怎麼聯絡感情呢?」

  話畢,還左右看了眼,博來許多贊同的目光。

  總有這麼些人,有時間不好好琢磨一下老人的長壽秘訣,偏要把手伸得老長,去管別人的私事。

  明姒哪裡是能忍的脾氣,當即冷笑了聲,想回懟一句「關你什麼事」,餘光瞥見明正淵和梁現大概是談完了正事,朝這邊走過來。

  涼亭里大多是女人,聚在一起聒噪得很,托她們的福,明姒都快覺得梁現的到來是種解脫了。

  而且他一來,自然便成了話題的中心。

  「為什麼不住在一起?」

  梁現走上涼亭,自然在明姒身旁落座,被問及相同的問題,他就跟大明星回答媒體提問似的,笑得溫和而不失禮貌,「因為明姒比較喜歡她現在的別墅,裡面有屬於她自己的手工工坊。」

  「我當然偶爾也會過去陪她——」

  在長輩面前,只要他願意,那渾身上下玩世不恭的氣質能收得一點兒都不剩。

  取而代之的是溫柔英俊、謙遜有禮的梁·影帝·現,當即博得了一大群中年婦女的好感。

  明姒疑心此人是被人給魂穿了,要不就是腦袋被門給夾了。

  好不容易找到個空隙,她扯扯他的西裝袖子,低聲問了句:「你什麼毛病?」

  梁現對她的反應毫不意外,他揚了下眉稍,同樣低聲回她:「你越不讓她們窺探,她們越是好奇,不如一勞永逸。」

  明姒:「……」

  這就是你戲癮大發的理由?

  不過好像還真的是,自從梁現擺出一副大大方方任由提問的架勢,眾人的興趣便淡了許多,轉而關心起另一位大齡單身女青年的感情問題去了。

  明姒一權衡,也演上了,她掩口輕輕打了個呵欠,望著他:「我困了,好想回家睡午覺啊。」

  梁現輕挑了下眉——她演技也不差。

  剛好他也不願久留,便起身向眾人告辭。

  明正淵極少參與女人的聚會,也有意趕緊結束,聞言清清嗓子,臨別時還像在公司開會那樣,做了一小段告誡。

  明姒跟梁現一一答應,仿佛很受教的樣子,其實對方說什麼都沒太聽清。

  「行了,不耽誤你們年輕人的事,」明正淵將手一揮,「走吧。」

  明姒便朝眾人淡淡笑了一下,梁現則依舊扮演著二十四孝好老公,拎起她的手包,走到她身側。

  兩人相偕走下涼亭,背影看去,仿佛確實是一對佳偶。

  這時候,梁現不經意靠近,低語了一句:「他們在看,做戲要有始有終。」

  怎麼有始有終?

  明姒納悶,下意識朝他投去一個疑惑的眼神。

  下一秒,她的手被梁現輕輕拉過去,很自然地環在了他的臂彎上。

  明姒:「……」

  整條手臂都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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