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蒂斯家族的歷史悠遠,安黛爾是從頭開始看起的。之前艾希曼在主樓的浩瀚書海裡帶她了解的知識們在此時此刻發揮了極其巨大的作用,她得以明白了整個卡薩拉大陸的年代紀元比起她在上課的時候學到的還要更加悠遠一些。
總體來說,可以將這千古歲月劃分為遠古紀元和近古紀元,隨即出現了一片大混沌時期,也據說正是因為這段時間的出現,導致曾經的很多史料被毀,遠古和近古紀元的歲月都化作了神話傳說一樣的存在。而現在文明所熟知的朝代更替和歷史則是從大混沌之後才慢慢展開、重新劃分的。
從地理的角度來看,整片卡薩拉大陸四面環海,自然不乏有人出海想要尋找更廣闊的天空。畢竟根據她剛才涉獵到的知識,大海之外自然還是有天地的,但這片天地的邊界到底在哪裡,誰也說不清楚,只是曾經出現過從大陸的東邊出發,經過了不知多少歲月後,又從大陸的西邊登陸了的事情。
捲軸中將這個事件描述為了「魔法躍遷」事件,但是安黛爾卻隱約感到,這件事情正是證實了自己的猜測。
她依然在地球,這裡只是平行世界罷了,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繞了一周後,又重新從另一個方向出現的事情。
這根本不是什麼魔法躍遷,只不過因為……地球是圓的罷了。
她無意在這裡做這種自然科學的科普,只是繼續看了下去。
總之,蘭蒂斯家族的先祖據說就是這樣從海的彼方橫渡而來,他們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黑髮碧眼的,而是黑髮黑眼,在後來無數代與卡薩拉大陸的原住民通婚後,才逐漸變成了如今高鼻白膚,黑髮碧眼的樣子。而之前所說的這份名叫【通往異世界的大門】的血脈力量,也是從最早的時候就有提及了。
換句話說,這份力量,是蘭蒂斯這隻血脈的先祖帶來的。而先祖的來歷則是所謂「海的彼方」。
這本來是順口一提,甚至是沒有依據和考究的古早傳言罷了,但是安黛爾卻突然有了一個非常大膽的想法。
海的彼方是什麼,這是已經經過了這麼久的歲月卻依然沒有搞清楚的一件事情。那麼會不會海的彼方就是力所不能及之處,亦或者說,這個平行世界裡,確實只有卡薩拉大陸這一片陸地,海的彼方依然是海呢?
而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想要知道這個所謂「異世界」是什麼的人,才更加渴望開啟這扇大門吧。
再大膽假設的話,會不會異世界恰好就是自己穿越前的世界呢?倘若是的話……
她會不會就是因為不知道是誰貿然開啟了大門,所以才會來到這個世界的?
而所謂的蘭蒂斯家族的先祖,有沒有可能和自己一樣是穿越而來的呢?畢竟這裡黑髮黑眼的描述,看上去實在是非常像是種花家的兒女了。而他的來源所謂「海的彼方」,其實會不會是在一代一代的流傳中,將所謂的「異世界」概念模糊,而以至今同樣神秘卻更好理解的「海的彼方」來替代。
一旦冒出了這樣的念頭,安黛爾覺得自己之後的推測和邏輯看起來似乎都非常順理成章了起來。
她順著自己的推測,先是在語焉不詳的遠古和近古材料里找尋了一圈,確認那個時候就已經有蘭蒂斯先祖活動的跡象了,而伴隨著這些跡象的,通常會有非常匪夷所思的詞句。
比如「蘭蒂斯先祖給這片大陸帶來了光明,帶來了希望,他雖然不是神祗,卻遠勝神祗,他宛如造物主。」
再比如「他通曉天地,他全知全能,他不同於任何一個人,他孤獨卻豐盈,他流浪卻安定。」
亦或者是「他從海的彼岸來,他從來不說海的那邊是什麼,他憂鬱的眉眼裡蘊含著答案,只是無人能看懂他的答案。」
這些原本都只是在描述和謳歌遠古傳聞時慣用的誇張性詞句和詩句,但是安黛爾卻越看越覺得這裡面所說的,未必是假的。
蘭蒂斯家族的血脈,到底從何而來?
先祖為什麼會通曉天地,為什麼會全知全能,為什麼會宛如造物主?
他……他會不會和自己一樣,是穿越來的呢?
安黛爾暫時按下自己的猜測,繼續向下看去,發現日冕女神的出現,則是在大混沌時期結束後,而那個時候,那位被冠以全知全能之名的先祖早已隕落,但他卻留下了血脈,蘭蒂斯一族已經開始在整片卡薩拉大陸上有了名氣。
之後的蘭蒂斯家族都算得上是中規中矩,安黛爾掃過以後,將目光投向了上一個皇朝末期,莫蘭蒂斯家族的覆滅與緊隨其後的亞蘭蒂斯皇室的顛覆上。
興許也是因為這樣的顛覆和覆滅,所以關於這兩件事的記載反而很少,寥寥數語,就和官方的說法並無不同。
儘管如此,到目前為止,再結合之前的絕密資料中所說的日冕女神是蘭蒂斯家族的血脈,安黛爾覺得有很多推測已經大約可以串成一條線了。
她從旁邊抽了一張紙出來,在上面飛速地寫下了關鍵詞。
「蘭蒂斯血脈在遠古時期突然出現」、「女神在大混沌後出現」、「通往異世界的大門」、「蘭蒂斯血脈」、「希薇」、「亞蘭蒂斯家族」、「皇室」、「莫蘭蒂斯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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頓了頓,她又在後面跟了一串字符。
「安黛爾。」
所有這些排列起來,看起來就像是一串無序卻指向了某種隱秘可能性的亂序詞彙。
艾希曼走過來,從背後按住了安黛爾握筆的手,斂眉看著她寫下的這些字跡。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沉默地看著,安黛爾腦中思緒紛亂,卻在他的氣息下逐漸安定了下來,她抿了抿嘴,開口道:「我確實有一些猜測。並且我的潛意識知道,我猜的可能性已經無限接近真相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艾希曼從儲物戒指中拉出來了桌子和兩張舒適的椅子,將安黛爾按在了其中一張上,艾希曼隨即坐在了另外一邊,然後又不知從哪裡翻出來了一壺熱氣騰騰的紅茶,倒出一杯,放在了安黛爾面前:「慢慢說。」
安黛爾下意識的握住了精巧的茶杯,熱氣順著瓷器的邊緣溢出來,溫暖了她因為猜測而發涼的手。
「你還記得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嗎?」安黛爾抿了一口杯中的紅茶,輕聲道:「那是我剛剛來到這裡。是的……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可能對你來說非常匪夷所思,甚至你聽完以後,可能會覺得我是什麼奇怪的生物,但是既然要說我的猜測,那麼我必須從頭講起。」
「從這一刻開始,我要向你坦白所有我之前未曾提及過的,關於我的秘密。」
寂靜無聲的中,少女的聲音低啞卻清晰:「我是安黛爾,又或許不是安黛爾。我有著來自異世界的靈魂,在見到你之前,我的所有記憶和生活軌跡,都是來源於另外一個世界。那個世界與這個世界完全不同,沒有魔法,人類都只是普普通通的人類……」
在她的描繪和隨手用魔法火焰勾勒出來的樣子中,艾希曼面前慢慢展現出來了一個瑰麗而難以想像的世界,他追隨者安黛爾的描述和手下的勾勒,只覺得目眩神迷,然而就在他逐漸被那樣的世界吸引的時候,安黛爾卻驟然收掉了所有剛才勾畫出來的場景。
空氣重新恢復了寂靜,她話鋒一轉:「而這裡……在那個世界,只是一個遊戲。關鍵之處在於,我玩過這個遊戲,在遊戲裡我的劇情和現在完全不一樣。而我在來到這裡以後,我的腦子裡一直在出現一個聲音,這個聲音持續不斷地向我施加命令,並且明確地告訴我,如果我不做某些事情,就會被永遠困在這個場景里。」
她簡單地敘述了之前的劇情,然後道:「在佩加夢帝國的時候,我曾經短暫的陷入某種奇特的狀態,在那個狀態下,我像是成為了這個遊戲劇情里的安黛爾,完完全全地陪著她走過了她的人生,那個感覺太真實了,絕對不是我自己做夢亦或是妄想出來的感覺。」
「我……殺了你?」艾希曼有點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安黛爾看著他的眼睛:「在那段記憶里,我被關押在了神聖大殿,我原本的命運其實或許不應該是死亡,是我向你祈求了死亡,而你滿足了我。」
「——讓我們來想想,如果我沒有死,那麼我的結果會不會像是現在的希薇一樣,被灌注大量的神力,直接晉升成為奧術法師,然後成為開啟大門的養料?」
「如果不是要這樣的話,為什麼一定要將我關押在神聖大殿呢?」安黛爾抬頭看向艾希曼:「如果和我猜測的一樣,那個一直在我腦子裡響起的聲音就是來源於祂的話,祂也說了讓我將希薇帶到神聖大殿的話。」
「女神降臨日的祈禱儀式是在神聖大殿,蘇葉特帝君恢復莫蘭蒂斯家族聲譽也會在神聖大殿公布。這一切是巧合嗎?」
安黛爾搖搖頭:「我覺得不是。」
「除此之外,我還有一個疑惑。蘭蒂斯家族的先祖既然是來自所謂『海的彼方』,為什麼偏偏只有蘭蒂斯家族……從來都沒有出過海,去尋找根源呢?這不符合人類學對於人類尋找本源的天性的定義。所以我覺得,這其中一定還有什麼,是我們所不知道的。」
這些話的信息量實在是太大,艾希曼沉默了很久,安黛爾也並不催他,只是用勺子輕輕攪拌著紅茶。
也不知道茶杯上到底刻了什麼樣的魔法,她說了這麼久,茶杯中的茶也並沒有涼,茶香裊裊,銅製的小勺子與陶瓷杯壁碰撞出輕微的聲響,一時之間,這個隱秘的書屋裡竟然帶了幾分寧謐的感覺。
半晌,艾希曼才重新看向了她,他沒有再提自己曾經殺死了她的事情,糾結於那樣的過往對於現在毫無益處,就算那是曾經發生過的真實,終究她現在還是坐在他的面前的。所以艾希曼的聲音依然冷靜而穩定:「假設你說的是真的,你剛才所描述的世界就是所謂的『異世界』,你真的是如你所說的那樣穿越而來,為什麼你會有兩段關於這裡的記憶?」
「這扇門在過去究竟打開過沒有?」艾希曼的眼眸中仿佛有星河在流轉,剛才消化的那些信息和知識像是化作了他眼底的點點碎碎:「你……到底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的?」
她在陽光下轉動著自己的手,纖細潔白的十根指頭在光線中翩躚穿梭,竟然有種奇異的虛無感,她接著艾希曼的話說道:「亦或者說,我對於異世界的認識,究竟是真的,還是虛幻?」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安黛爾有一種終於將壓在自己心頭的秘密說出來的釋然感,而艾希曼雖然並沒有多說,但是他的態度無疑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沒有任何想要安撫她,亦或是額外的對她的情緒,從頭到尾,他也只是在聽到自己曾經殺死了她後短暫地驚愕了片刻,除此之外,都沒有別的更大的波瀾。同時,他也沒有糾結於其中他和希薇的過去是怎麼回事,更沒有類似道歉一類的意圖和舉動,而是飛快地剝繭抽絲,找出了最至關重要、也是一直以來困擾安黛爾的問題。
安黛爾的動作不自覺的放鬆了許多。
她不是沒有想過向艾希曼說出這一切後他的反應。
但是她不得不承認,艾希曼現在的狀態,是比她所能想像到的結果還要更加讓人舒適的樣子。
他不會抓著她的過去不放,更沒有產生安黛爾害怕看到的情緒,而是非常平滑而沉穩地將所有這一切都看做了這個奇詭世界中再普通不過的一件事情。
安黛爾心底感慨千萬,表面上卻什麼都沒有說。她站起身來,信手撫過書架:「我想在這裡找一個答案,但我的案例太過特殊,興許很難……」
她的話剛剛說到這裡,指尖卻碰到了一個與之前的捲軸質感不一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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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東西埋藏在捲軸之下,一眼望去什麼都看不到,如果不是安黛爾這樣隨手撫了一把,恐怕永遠都不會察覺到。
她的聲音突然停下來,艾希曼自然也覺察到了問題,放下手中的茶杯,走上前來。
安黛爾的手撫過的是蘭蒂斯家族的書架,他沒有權限觸摸,但是這並不妨礙什麼。
「既然蘭蒂斯家族曾經是帝室,那麼在書架上再藏一些別的東西也不是不可能。」艾希曼道:「但是再藏也只是障眼法,你閉上眼睛,不要去想那裡有什麼,直接向著那個方向去拿。」
安黛爾依言,她閉上眼睛,手竟然直接穿過了那一片羊皮紙卷,然後從虛空中拉出來了一個褐色封皮的陳舊厚重筆記本!
筆記本上有一個微型魔法陣,內里的一層色彩向著順時針的方向流轉,外圈則是反過來,顯然並不是一個好解開的魔法陣。
「這個魔法陣……是蘭蒂斯末代帝君最愛用的。」艾希曼一眼認出來了那個魔法陣的來路,勾了勾唇角:「好巧不巧,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最後一個人會解開這個魔法陣,那麼一定是我,我小時候經常拿這個魔法陣玩。」
他抬手,有魔法順著他的指尖灌注進去,細微的光芒巧妙地順著魔法陣的縫隙流轉,片刻後,小魔法陣的光芒散去,褐色筆記本發出了「咔噠」一聲輕響,然後自己翻開了扉頁。
扉頁上,一行優雅華麗的字跡隨意的寫在上面。
【普利茲·馮·亞蘭蒂斯】
確實是亞蘭蒂斯皇朝最後一位帝君的名字。
而能夠讓他將自己的名字寫在扉頁的本子……
毫無疑問,這應當就是這位帝君的日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