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氣

2024-08-27 22:07:55 作者: 殊娓
  12月22日,這個世界並沒有像瑪雅人預言的那樣陷入末日災難,太陽也沒有一落不起,它如同一顆橘色寶石,勤勤懇懇升起,掛在天邊,朝霞映紅半邊天。

  對於那句「你又不是我男朋友」,靳浮白像是忘了,如常帶著向芋去吃早餐,幫她把精緻的蝦餃在醬汁里滾一圈,再遞到她唇邊。

  酒店早餐不少商業精英,偶爾也有閒暇情侶促膝談心。

  他們明明是這三百平米餐廳中,看起來最恩愛的一對。

  向芋也像是忘了昨晚尷尬的沉默,把蝦餃咬進嘴裡,鼓著腮嚼著,口齒不清地問:「廣東的蝦餃會不會比酒店的更好吃?」

  靳浮白替她擦掉唇角的一點醬汁:「這家酒店的粵菜廚子是廣州挖來的,不會差多少。」

  「哦。」

  蝦餃味道真的很好,水晶皮滑嫩,蝦仁餡Q彈。

  可是向芋卻在這個溫馨的早晨,感到心裡的某個地方塌下去一小塊。

  像夏天長沙暴雨時新聞里說的塌方。稀里嘩啦,坍陷下去。

  她和靳浮白當然不是正常的情侶,他在聽到她沒把他當成男朋友時,也只是沉默。

  正常的情侶應該會是什麼樣的反應能?

  會不會反問她,「我不是你男朋友誰是你男朋友」?

  也是從那天開始,向芋不太接靳浮白的電話,有時候他白天打來,她只說忙。

  晚上也不常同他一起吃飯,留在酒店過夜的日子就更是很少,只有那麼一兩晚。

  說不上是在生氣什麼,但向芋想起靳浮白,總覺得胸腔憋了一陣煩悶。

  靳浮白卻像感覺不到她刻意的冷淡,電話里聲音如常溫柔,對面辦公樓里的花也如常在換,最近是洋牡丹和鬱金香。

  他越是不計較她的各種行為,她越是賭氣。

  充滿遐想的2012年就在她賭氣的情緒里緩緩過去,又是嶄新的一年。

  2013年,沒有世界末日和瑪雅預言,有的只有無數未知。

  元旦,公司放假三天。

  向芋沒什麼理由拒絕靳浮白的邀約,可無論是跟著他開車去隔壁省看雪景,或者去郊區的山頂餐館吃飯,她都一副淡淡的模樣,很難開心得起來。

  假期的最後一天早晨,他們從郊外驅車趕回市里,天氣很好,她回家換掉羽絨服,穿了一件淺霾藍的長款大衣。

  臨出門時陳姨問她:「今天不回家住嗎?」

  向芋都沒料到自己有這麼大的火氣,居然會對著陳姨說氣話:「家裡連人都沒有我回來幹什麼?」

  說完她自己頓了幾秒,走過去抱住陳姨,「對不起陳姨,我不該對你說這樣的話。」

  陳姨拍拍她的背:「芋芋心情不好嗎?要不要和陳姨說說?」

  向芋搖頭。

  這些事她自己都還沒想清楚,不是同人訴苦就能解決的。

  何況,靳浮白的車子還停在樓下。

  向芋套上過膝長靴,拎了包下樓,靳浮白丟掉菸蒂幫她打開車門。

  放在車座上的手機里有兩條未讀信息,是唐予池發來的。

  想想也奇怪,這陣子唐予池消停得有些過頭了,連朋友圈都沒發過動態。

  向芋系好安全帶,點開信息,眉心緩緩皺起來。

  唐予池發來的是一段小視頻和一句話:

  【視頻】

  【向芋,你應該看看這個。】

  她盯著屏幕看了幾遍,沒點開那段視頻。

  有那麼一瞬間,她感覺周圍的時空在倒流,仿佛退回2012年底那天夜場裡,煙霧繚繞燈紅酒綠,唐予池說「我聽說他以前......」

  視頻停頓的畫面是一個男人的背影,穿著風衣,身高優越。

  不用點開就知道,那是靳浮白。

  靳浮白在開車的空檔目光掃了一眼向芋,這些天她淡漠的態度他不是沒感覺到,細想也知道是為什麼。

  那天怪他,一時走神,沒在她說他不是男朋友時稍微反駁一下,惹得這姑娘氣了好多天。

  向芋有些小脾氣他是知道的,他也願意退著個步,哄著她。


  都是因為心裡掛著他才生氣麼,有什麼不能哄的,靳浮白甚至還哄得挺津津有味。

  但這些的前提是,她的情緒只因為他。

  車子開過兩個路口,向芋還盯著手機,屏幕已經自動滅掉,她依然在發呆。

  後來她重新按亮屏幕,刪了對話框,然後把手機緊緊攥在手裡。

  靳浮白也就是在那幾秒的時間裡,看清了對話框的頭像。

  白瓷花瓶照片上面P著「丑」字。

  不陌生,他見過。

  是在他出國期間和向芋去夜店的那個男的。

  所以現在,她是在因為其他男人眉頭緊鎖?

  原本是約好陪同靳浮白一起去參加一個酒局,車子開到一半,向芋突然改了主意。

  她緩緩偏過頭,用一種很堅定的語氣說:「靳浮白,飯局我就不去了,前面路口,你能不能把我放下。」

  靳浮白什麼都沒問,只偏過頭深深看了向芋一眼。

  車子平穩地停在路邊,他沒下車幫她來開車門,車子裡只有車門鎖被解除的輕響。

  向芋神色很淡地同他說再見,然後提著包向右側的走去。

  靳浮白冷眼看著她攔了一輛計程車,猛轟一腳油門,車子飛馳走開。

  聽見身後的類似摩托車轟動的聲音,向芋上計程車的步子一頓,卻也沒停下。

  連續半個月都被給臉色看,靳浮白再紳士的性子也會膩了,他身邊又不缺女人,沒必要受這種氣。

  向芋閉了閉眼睛,也許就這樣了吧。

  那天之後,靳浮白也沒再聯繫她,就這樣不聯繫地過了十多天,向芋每天打個車,回家洗漱過倒床就睡。

  和趙煙墨分手時她都沒感覺到過這樣難以抑制的情緒。

  1月中旬的一個周末,逢臘八節,向芋在晚上喝了半碗陳姨煮的臘八粥,不到9點就窩進被子裡。

  窗外有風聲鼓動夜色,她放著一部紀錄片不知不覺睡著。

  夜裡11點,向芋被電話驚醒。

  是唐母。

  說不上看清來電顯示的那一瞬間是否有過失望,向芋坐在黑暗裡,清了清嗓子,把睡意緩掉才接起電話:「乾媽,您找我?」

  「芋芋吃過晚飯了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向芋覺得唐母的聲音和平時不太一樣,她敏感地一皺眉:「乾媽,是不是唐予池又惹什麼事了?」

  唐予池上學時是個「不良少年」,成績差到單科能考出個位數的分數,逃課打架也是常事兒。

  那時候唐母總給向芋打電話,向芋就會在網吧撞球廳或者籃球場把人領回家。

  這些年唐予池在國外,她已經很久沒有在夜裡接到過這樣的電話了。

  唐母很急切,卻仍然溫柔:「予池已經很多天不肯回家了,不知道他最近出了什麼問題,打電話也只說不想回家想靜靜,芋芋,你知不知道他在哪?」

  向芋想了想,最近是沒聽過唐予池有什麼消息。

  除了那天,他發給她關於靳浮白的視頻。

  「乾媽,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去找找,總有朋友知道。」

  唐母在電話里叮囑,說如果找到唐予池不用帶他回家。

  「你們都是同齡人,有什麼事情朋友之間開導開導,比我們這些有代溝的老人說更有用。」

  掛電話前,唐母又說,「芋芋,乾媽前幾天給逛街看中一條裙子,好適合你,給你買了,有空來試試。」

  這大概是向芋這些天聽到的最溫馨的話了,她笑著應到:「謝謝乾媽。」

  掛斷電話,向芋開始聯繫和唐予池的共同好友。

  聯繫一圈才弄清楚,唐予池和安穗出了點問題,可能是被綠了,這些天都泡在夜場裡。

  向芋給唐予池打了好多電話,都被掛斷。

  她皺眉拎起一件羽絨服,拿了向父以前的舊車鑰匙跑出去。

  那家夜場她沒去過,一看就和普通夜店不一樣,地點不在市中心繁華的街區,反而在近郊,總有種「不是好地方」的感覺。

  向芋進去時是夜裡12點整,滿天飛撒的紙片,一眾人在舞池裡頭畫八字、手比V,搖著頭狂歡。


  她下車急,厚厚的短款麵包服抱在懷裡沒穿,只穿了一件大V領緊身針織衫,低腰闊腿牛仔褲。

  冷不丁一看,還真像是來蹦迪的。

  她在卡座里找到喝得人事不省的唐予池,他的襯衫皺巴巴的,敞開著腿,還在迷糊地要酒喝。

  她把衣服往他身上一丟,火冒三丈:「唐予池!你給我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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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侈把一杯加了冰的芝華士放在靳浮白面前:「等著吧,馬上12點了,今晚場子裡有脫!衣!舞!巨tm勁爆!」

  靳浮白看上去興意闌珊,叼著煙,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不說話,其他人也不太敢開口,只有穿了一身玫瑰粉紅西裝的李侈湊過去:「怎麼著?不會是元旦回來再也沒聯繫過吧?」

  靳浮白沉著臉色,沒吭聲。

  提起向芋,他心裡一陣煩,想起她那天對著微信對話框發愣。

  那種糾結的神色,一定與感情有關。

  她對其他男人有那樣深的感情?

  也是他媽巧了,靳浮白目光一掃,突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皺著眉看過去,居然看見向芋抱著一件蓬鬆的厚外套,自他不遠處匆匆跑過,神色焦急。

  寒冬臘月的,她穿了件短款針織衫,低腰的褲子,露出緊實纖細的腰。

  有一陣子沒見,靳浮白的目光緊盯在她身上,心裡冒出的第一個想法是:

  痛經的毛病那麼嚴重,應該把外套穿上。

  但向芋把她那件外套丟在一個男人身上,然後扶起他。

  那個男人的胳膊搭在她肩上借力,腳步虛浮,湊在她耳邊說著什麼。

  他們路過靳浮白這邊,向芋沒看見他。

  她只在嘈雜里抬高著聲音對那男人說:「你知不知道我打過多少電話給你?!急死我了!」

  所有人都沒留意,靳浮白是什麼時候拉下了臉,又是什麼時候站到向芋面前。

  他沉聲說:「向芋,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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