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

2024-08-27 22:07:55 作者: 殊娓
  這是一個親密且溫柔的夜晚,靳浮白沒有急切地滿足自己的需求,他対向芋那種溫柔幾乎像是對待掌心珍寶,耐心十足。

  在單方面的取悅後,向芋洗過澡靠在浴室門邊,略帶猶豫地問:「......那你呢?要不要我幫忙?」

  她被熱水淋得皮膚泛出一種健康的粉紅,浴室里蒸騰著的霧氣從門邊溜出來,縈繞在她身邊。

  靳浮白松松垮垮披著一件睡袍,沒系帶子,正在喝一瓶冰鎮礦泉水:「幫我什麼?」

  「......我剛才用手機查了一下,好像也不是很難。」

  靳浮白笑起來,他很少有這樣舒展開的表情,比起平時的笑,好像眉眼間更蘊含一層愉快。

  他用冰涼的唇吻了吻她的耳垂,推著她的腰:「去睡覺,我沖個澡就來。」

  向芋順著他的力度往前走了半步,不放心地扭頭:「真的不用我幫你?」

  「不用。」

  靳浮白洗過澡時,向芋已經有些撐不住困意,眼皮都睜不開,閉著眼睛被人拉進沉香味的懷抱里。

  她在他的懷裡蹭了蹭,迷迷糊糊地問:「你抽菸了?」

  「做不成,事後煙也不讓抽了?」

  他好像是這樣笑著調侃了一句,但向芋實在太困,下一秒就沉入夢裡。

  還以為這樣溫情的夜她會睡得很安穩,貼著他溫熱的胸膛,卻在臨近起床時夢到了唐予池坐在夜店裡說的那句話——

  「我聽說他以前......」

  以前什麼呢?

  向芋不安地扭動,感覺到有人在輕拍她的背,她在熹微晨光里睜開眼睛,看見靳浮白的臉。

  他用食指點了點她的眉心,說:「做了什麼夢,眉頭都皺起來了?」

  向芋搖頭,謊稱自己不記得。

  靳浮白問她今天要不要上班,她也心不在焉地點頭。

  「那起床吧,我叫早餐來吃,然後送你上班。」

  向芋披著他的睡袍,坐在床上發呆。

  明明在唐予池把那句話說出口時,她都已經輕鬆地岔開了話題,打定主意不去追問靳浮白以前的事兒。

  現在卻越想越感覺不安。

  也許是因為她這天早晨格外沉默,清晨里呵著白色霧氣下車時,靳浮白幫她拉開車門,把他的羊絨圍巾圍在她脖頸上,語氣暗含安撫和玩笑:「不想加班?不如我把你們公司買下來,你來當老闆。」

  向芋陷在沉思里沒抬頭,靳浮白卻好心情地把玩笑開了下去:「還是說,你更想當老闆娘?」

  在他那雙溫眸的注視下,向芋終於回神,笑著搖頭:「也就忙這幾天,不要那麼破費。」

  他誤解了她沉默的原音,她也沒解釋。

  「一點小錢。」

  「小錢也是錢!」

  向芋瞪他一眼,圍著他的圍巾走開了,走到樓下,回頭看見靳浮白靠著車子在抽菸。

  煙霧繚繞在冬天的清晨里,他笑著看向她。

  向芋揮了揮手才重新轉過身,走進公司樓里。

  鑽石耳釘沾染冷空氣,一片冰涼,像是他昨晚喝過冰飲用涼唇親吻她耳垂的觸感。


  在這場突如其來的不安里,向芋不滿的不是靳浮白,而是她自己。

  靳浮白自始至終都沒變過,他甚至比她想像中更令她著迷,也更溫柔體貼。

  她的不安源於,她想要更多。

  這些不安並沒持續太久,畢竟是年底,向芋依然被小破公司壓迫著每天都在加班,連和靳浮白見面的時間都寥寥無幾。

  她就職的這家公司是做雜誌的,2012年紙媒其實在走下坡路,連新聞學院裡的老師都說過,紙媒將會走向衰竭,但很奇怪,這個小破公司到了年底還真挺忙的,也許是因為,人手不足。

  也不算是多累,向芋乾的都不是需要動腦子的活兒。

  有一天她蹲在列印間給公司的印表機換墨盒時,公司的老闆突然出現在身後。

  老闆是一個年輕男人,大概比向芋大2、3歲,話很少。

  他把墨盒遞給向芋:「這段時間辛苦了,年終獎有什麼除了獎金之外的期許?」

  向芋頭都沒抬:「有啊,想當一個專職鹹魚。」

  老闆笑了一聲:「恐怕很難實現。」

  向芋幽幽嘆了口氣:「那就給我加錢吧,我總不能費力又不賺錢。」

  其實有時候她想,這樣忙一忙也好。

  掰著手指數一數,上一次見靳浮白還是一周前。也許這樣慢慢不聯繫,她也不會變得那麼貪婪,只維持著最開始的著迷和有底線的喜歡,等到彼此膩了,一拍兩散。

  可是這樣的想法真的太天真,靳浮白並不給她這樣的機會。

  說不上是否有意為之,他總在誘人深.入。

  向芋這種鹹魚性格,先膩了的居然是工作,她在一個下午看著成堆要複印要列印的資料,突然煩躁。

  也是在這一天,她抱著一沓子複印好的文件神情懨懨地回到前台,穿了厚重羽絨服的快遞小哥正等在前台。

  「有你們的快遞,向芋收。」快遞小哥放下快遞,急匆匆地走了。

  她最近好像沒有在網上買什麼東西?

  快遞盒子只有巴掌大小,向芋疑惑地拆開,黑色的絲絨盒子裡躺著一枚做工精細的迷你望遠鏡,是復古的深銅色。

  向芋拿到望遠鏡的同時,手機響起來,靳浮白在電話里說:「向芋,看你對面。」

  向芋的公司在這棟辦公樓里只占了一層的三分之一,大概是因為租金問題,公司的位置並不好,除了老闆的辦公室和會議室,其他房間都是沒有窗子的。

  她在這個被工作堆滿的無聊日子裡,太需要一點驚喜,握著電話跑去老闆辦公室,敲門探頭:「我可不可以借用一下窗子?」

  老闆點頭答應,把辦公室留給這位身兼兩職卻立志當鹹魚的員工,退了出去。

  向芋像個高中生一樣,亮著眸子跑進去,舉起望遠鏡往對面看。

  她壓低聲音問電話里的人:「你要我看什麼?」

  「你公司對面的玻璃辦公樓,和你們同層。」

  向芋看過去,看到了對面7樓清透的落地窗里站著的靳浮白。

  靳浮白穿著某大牌冬季新品的白色毛衣,站在窗邊,單手放在褲子口袋裡,另一隻手舉著望遠鏡,對著向芋微笑。


  他身旁及其空曠,只有一張辦公桌,和一把椅子,再沒有其他東西。

  起初向芋以為他是在對面的某家公司有朋友,可越看越不對勁。

  哪有公司空成那樣的?桌子對著窗外?

  靳浮白在電話里,語氣隨意:「想見你,你又總是加班,只好把對面這層買下來,時常來看看你。」

  其實那個瞬間,當很多年後她回憶起來,仍覺得是生命里不可多得的寶貴瞬間。

  他們身處不同的辦公樓里,隔著厚厚的玻璃窗,隔著一條車水馬龍的街,相視而笑。

  那天飄了一點小雪,落地即化,街上有那麼一點濕漉漉的氣息,向芋的手掌按在冰涼的玻璃上,一眼萬年。

  她在那一刻,突然很想很想吻他。

  這是第一次有人,只因為想見她,買下一層商用辦公樓。

  靳浮白像雲朵,你知道他漂浮不定,也知道他不止會停留在你頭頂這片天空。

  但他所有隨意變換的形狀都令你難以自拔地著迷,這一點十分讓人頭疼。

  為了他的驚喜,向芋在此後的一個星期都陪在靳浮白身邊。

  加班後也會跟著他去吃夜宵,或者在夜裡去李侈場子裡坐一坐,周末會跟著他開車去郊外玩,但她不大會在酒店同靳浮白留宿。

  加班變得沒有那麼無趣。

  至少偶爾向芋拿起望遠鏡看一看,能看見對面辦公桌的花瓶里,插著一隻鮮紅的玫瑰或者其他什麼花。

  其實想也知道,那花不一定是他親自去插的。

  卻也仍然令人愉快。

  12月21日,瑪雅人預言的世界末日就是這一天。

  回憶起來,那天有些像是狂歡夜,網上瘋傳夜裡11點11分是末日來臨的時間,街頭熱鬧得居然有些像是聖誕節提前,不少人都打著「某某事情再不做就沒有機會做了」的幌子,去做平時想做又沒膽子做的事情。

  向芋那天照例加班,下了班刷著圍脖和朋友圈網辦公樓外面走,她甚至想:該不會有人在這種日子出軌吧?

  胡思亂想完,抬眸,看見站在車旁的靳浮白。

  他大概站了有一段時間,也抽了不止一支煙,夾著煙的手指被夜風吹得有些泛紅。

  靳浮白張開雙臂,向芋跑過去抱住他:「你怎麼來了?」

  「不說是世界末日?來陪你。」

  說不上為什麼,向芋突然鼻子一酸。

  他真的是世界上最體貼的情人。

  「眼眶紅什麼?真害怕?」

  他以為她害怕的是世界末日,但其實,向芋更害怕的是他對她無微不至的溫柔。

  她怕她會有那麼一天,捨不得離開。

  晚飯是在李侈那家酒店吃的,吃過飯後向芋順理成章地留下來和靳浮白一起。

  酒店供暖有些過分充足,屋子裡熱得像夏天,窗外天色灰濛濛的,起了一層霧霾,還真有點世界末日的感覺。

  向芋趴在窗口看了半天,窗外的冷氣順著敞開的窗子吹進來,拂動她身上的睡袍。

  靳浮白把人拽進懷裡,關好窗子。


  「不長記性,醫生不是說讓你注意保暖?」

  「快要是11點了,我們做什麼呢?」

  他露出一點別樣的笑,故意在第一個字上面放重音:「做——什麼?」

  向芋輕輕打了他一下。

  那天很奇怪,居然誰也沒有真的想要滾床單,像是純潔的情侶,只坐在一起挑電影。

  是一部韓國電影,向芋挑的,靳浮白看著手機,偶爾也看兩眼。

  電影剛到一半,男主因為意外去世,女主失聲痛哭。

  向芋有些感性,紅了眼眶靠在靳浮白懷裡,吸著鼻子:「我男朋友要是死了,我也要這麼哭。」

  靳浮白有些好笑地去吻她:「說什麼呢?也不盼我點好?」

  「你又不是我男朋友。」她眼睛還盯在電視屏幕里,很不經大腦地說。

  說完這句,他們兩個人同時沉默。

  時間早已經過了11點11分,世界末日沒有到來,靳浮白用指背拂掉她眼角的一點濕痕,什麼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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