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

2024-08-27 22:08:01 作者: 殊娓
  向芋感覺自己像是回到了畢業那年, 拎著行李到處走。

  後來索性行李箱都不收拾,就那麼攤開著放到下一個星期五,靳浮白接她時就會拉上行李箱一起, 在周末繼續去旅行。

  行李箱很大,占據半個後備箱, 洗漱包里他們的電動牙刷一黑一白,挨靠在一起。

  向芋撅在后座上,背對駕駛位的靳浮白,和每個星期五一樣,檢查行李,問他有沒有給她帶經期的止痛藥。

  這種機會靳浮白不會放過, 乾脆解開安全帶坐到後面去。

  他拍一下她的臀,語氣曖昧「你說我能不替你想著麼你的什麼事我不記得」

  這樣忙著旅行的日子, 時間過得很快。

  等到再有機會和唐予池一起好好聊天,已經是7月盛夏。

  他們坐在一家新開業的咖啡廳里, 向芋抱著平板電腦點餐過後, 把平板遞還給服務生。

  一抬胳膊,露出手腕處的一道紫色瘀傷。

  唐予池一口檸檬水差點噴出來「你那個紫印子,怎麼不貼個膏藥」

  「貼什麼膏藥」向芋納悶地問。

  唐予池最近被唐母強制塞進了朋友的公司, 穿了件白色襯衫。

  估計是不習慣, 他特別不自在地把衣擺從褲子裡揪出來「你乾媽最近可能是更年期了, 看什麼都不順眼, 我半夜起來吃個泡麵,她都要叨叨我半天。」

  「又不是我半夜起來吃泡麵」

  「你好歹遮一遮你手腕子上這個捆綁、束縛的痕跡要是讓她瞧見,你完了,你可能會得到三小時持續說教大禮包。」

  向芋「嘁」一聲,舉起手腕「你腦子裡都裝了什麼我這是摔的。」

  上次出門, 向芋太過興奮,在機場,她站在行李箱上抱著靳浮白想要拍照。

  結果行李箱輪子一滑,她摔下來,幸虧靳浮白護著,才只是摔傷了手腕。

  靳浮白心疼地把人抱起來「你站那麼高幹什麼」

  向芋捂著手腕疼得呲牙咧嘴,哼唧著說「我想要顯得我高高在上啊」

  靳浮白看上去很無奈,說那你騎我脖子上不就好了,站什麼行李箱,那玩意兒有輪子會跑,我又不會跑。

  說了半天,向芋突然一聲驚叫,靳浮白還以為她是疼得,緊張得眉心皺起,她卻心疼地說「靳浮白快點把我手機撿起來看看,是不是壞了」

  手機確實是壞了,靳浮白給買了個新的。

  唐予池聽完這些,看了眼她的新款手機,玩笑著說「哦,你這是因禍得福啊,要不就你那個小摳門的樣子,得什麼時候換手機」

  向芋一抬手「您好,剛才我們點了兩塊黑森林蛋糕,能退一塊嗎」

  「向芋你不摳門能死是不是」

  「是啊」

  向芋傷了的手腕是右手,端咖啡杯有些吃重,疼了一瞬。

  她包裡帶著止痛噴霧,拿噴霧出來時,帶出一串挺繁瑣的鑰匙鏈,掉在瓷磚地面上。

  正好滑落到唐予池腳邊,他用腳勾過來,幫她撿起「你這鑰匙鏈好像我爺爺那個年紀的人會用的。」

  小木頭的牌子,上面還刻了字,唐予池讀著讀著笑出聲,「相知相愛永遠幸福你現在對靳浮白瘋魔成這樣這鑰匙扣比你乾媽的都肉麻啊」


  「不是我瘋魔,是他。」

  最近靳浮白真的有些「迷信」。

  某次在景區閒逛,向芋上了個洗手間的功夫,出來時,他就穿著他那件上萬塊的襯衫,站在旅遊紀念品小攤前,拎著一串木頭鑰匙鏈,認真地聽人家說,這是愛情木,和對象一人一個,保證長長久久。

  難為他兜里居然有零錢,還真買了。

  向芋以為他是覺得攤前老人說了半天不容易,不想他還挺認真地把他們兩個的鑰匙鏈都換上了,說是長長久久。

  「後來去登山,到山頂那種在鎖頭上面刻情侶名字,就是鎖在棧道邊的那個,他也買了。」

  向芋抿一口咖啡,問唐予池,「靳浮白今年也30歲了,是不是老頭子都這樣啊」

  唐予池「」

  他不太想說話,他覺得自己被秀了一臉恩愛。

  陽光透過一旁的窗子照進咖啡廳,黑森林蛋糕濃郁的巧克力和車厘子果醬味道,令向芋舒適地眯了眯眼睛。

  唐予池咽下一口蛋糕,卻突然露出奇怪的笑容,像是嘲諷。

  「幹什麼這樣笑」向芋問他。

  「沒什麼,春節時,安穗來找過我。」

  唐予池放下金屬小勺,看向窗外的步行街,「她當時說你處境挺不好的,讓我勸勸你。」

  聽見安穗的名字,向芋這種鹹魚性子都忍不住皺眉,她緊張地盯著唐予池,生怕這少爺說出什麼關於「舊情復燃」的話來。

  明知安穗見不得她好,沒安好心。

  她也只能拿自己開刀,轉移話題,自己衝鋒陷陣「那你當時怎麼沒勸我」

  唐予池瞄她一眼,看她滿臉警惕,忽然笑了「你那麼看著幹什麼我和安穗沒什麼,倒是你,安穗說褚家有意和靳浮白聯姻這事兒本來我不想提的,你倆感情這麼好,肯定也有分寸,我就是忍不住八卦一下,你怎麼想的」

  其實那個瞬間,向芋真的很平靜很平靜。

  甚至聽到唐予池說他和安穗沒有又攪合到一起,她還鬆了一口氣。

  向芋挖了一口黑森林蛋糕放進嘴裡,聲音稍顯含糊「褚琳琅麼,我知道。」

  她不會不知道。

  在網球場打球或者在李侈場子裡,偶爾在洗手間或者更衣室,那些女人都會談論這些。

  「褚琳琅」這個名字,她真的一點也不陌生。

  見唐予池一臉驚詫,向芋笑一笑,很輕鬆地開口「我上網查過的,這個女人比我大三歲,女強人的感覺,特別有氣質,不過長了一張很奶的臉,和你似的,特別顯小。」

  她嘆了一聲,「還挺好看的。」

  唐予池瞪著眼睛「不是吧向芋,你心胸那麼寬廣的嗎情敵你都誇得出口」

  向芋只是淡淡一笑,她清醒地想

  褚琳琅不是情敵,她只是,有可能會成為靳浮白聯姻妻子的人。

  這樣的女人不是情敵,靳浮白如果愛上褚琳琅,她才算情敵。

  遇見褚琳琅本人,是在一個珠寶店。

  那幾天帝都市陰雨連綿,天氣實在是不怎麼樣,向芋自己也沒想過,她會在這麼爛的天氣里,在家以外的地方,看見靳浮白。


  因為天氣不好,早晨出門時她多穿了些。

  結果商場裡十分貼心,開了一些暖氣,逛街逛到一半,她感覺有些悶。

  難得靳浮白沒跟在她身邊,向芋十分快樂地在商場裡排隊,買了一碗冰淇淋,拿著邊走邊吃。

  出了商場沒走幾步,一滴雨落下來,向芋咬著木製小勺,思索半秒,往對面珠寶店走去。

  珠寶店的屋檐足夠大,能夠避雨,等她吃完冰淇淋,還能進去給她的戒指換一下透明魚線。

  她看了眼手上的戒指,一晃也戴了一年半了。

  再抬眼時,向芋就這樣毫無預兆地看見了靳浮白。

  他站在珠寶店裡,穿著熨燙妥帖的西褲,深藍色襯衫,袖口卷在手肘處,看起來十分漫不經心。

  身後是殷勤看著他的店員,靳浮白很隨意地靠在珠寶櫃檯上面,背景璀璨,可珠寶也並沒有比他引人注目。

  也是因為這樣,向芋看了好一會兒,才注意到,他身邊一米遠的位置,站了個女人。

  如果不是那個女人掛著滿臉笑容地同他說話,向芋都沒意識到她和靳浮白是同行。

  看清了才發現,那個穿了寶藍色連衣裙的女人,就是褚琳琅。

  向芋在看清的瞬間皺眉,她像個媽似的,嫌棄地想

  怎麼這個褚琳琅個子這麼矮

  她哥哥褚珏不是挺高的麼

  確實是,配不上她家靳浮白。

  靳浮白手裡拎著一條藍鑽項鍊,項鍊墜在空氣里晃晃悠悠,他看得算是認真。

  昨晚向芋拉著他又看了一遍鐵達尼號,然後又是哭得稀里嘩啦。

  男人沒有女人那麼發達的淚腺,為了哄她,靳浮白簡直用盡渾身解數。

  後來他問她,怎麼這麼愛看這片子,看過了還想看看完還哭何苦呢

  向芋估計是賭氣他沒有同她共情傷感,怒懟他「我看那條海洋之心好看不行啊」

  所以靳浮白今天來珠寶店裡,想要看看有沒有好看的藍鑽項鍊。

  他的姑娘說了喜歡,他怎麼也得給買一條。

  至於他身旁這位褚琳琅褚小姐,完全是個意外。

  早在外祖母還沒去世之前靳浮白就說了,現在集團的發展,其實是個死循環,無力回天。

  那些保守派和激進派的爭吵,保守派和保守派的爭吵,激進派和激進派的爭吵,在他看來就是個笑話。

  外祖母逝世後,他們這一派在集團里更是搖搖欲墜,說得上話的人,越來越少。

  偏偏,這些人不死心,總想撮合他和褚家聯姻,獲得更多股份支持。

  靳浮白也是開車來珠寶店的路上,才接到電話,說褚小姐已經在帝都市,想要見一見他,談談公事。

  他嗤笑著問「哦,談公事什麼樣的公事需要跟我這種在集團里連具體職位都沒有的人談」

  電話里的老輩苦口婆心「浮白,不要意氣用事了,現在我們舉步艱難,你見一見褚小姐,我們多褚家和他家那些關係做盟友,總是好的。難道你忍心看著集團破產」

  靳浮白壓下一口氣,隨口報了珠寶店的地址,說,她愛來就來。


  這位褚小姐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還真跟著來了。

  此刻靳浮白拎著藍鑽項鍊,看起來不太滿意。

  身後的導購店員熱切地介紹「靳先生,你手上這顆是目前店裡最大的藍鑽,雷迪恩形狀設計簡潔高貴,是佳品,像您身邊這位女士的寶藍色連衣裙,最配不過了。」

  靳浮白像是沒聽見,眼皮都沒抬一下。

  也許是想到圈子裡盛傳的那些,說靳浮白身邊有一位十分寵愛的姑娘。

  站在他身旁的褚琳琅不自然地把一縷碎發掖在耳後,開口說「沒想到你對彩鑽這麼感興趣,本來我也不想打擾你的,是哥哥讓我過來,和你談一些事情,你看這裡人這麼多,不如我們一起吃個晚飯,邊吃邊聊」

  她說的話靳浮白一句沒聽,只挑剔地打量手裡的藍鑽項鍊。

  電影裡的藍鑽那種深深的藍色就很好看,怎麼這個藍色,淺得像薄荷雞尾酒似的

  他心裡琢磨,還是得去找設計師定做,不能在店裡買,這款式,可配不上他的姑娘。

  這麼想完,再抬眸,他看見了櫥窗外站著的向芋。

  靳浮白看見她時,向芋的臉色很平靜。

  只是那雙總是透徹的眸子,抖動得如同晚秋枝頭殘留的葉片,搖搖欲墜。

  他動作稍稍一頓,看見向芋短暫地沖他笑了一下,然後走開了。

  靳浮白在那個瞬間,清楚地感覺到胸腔里有一種什麼東西被撕裂的感覺。

  向芋捧著她的冰淇淋越走越快,小雨淅瀝,她顧不上遮擋,只是聽見身後靳浮白的呼喚聲越來越急切。

  她轉進商場後面的小路,剛站定,感覺手腕被一道力度死死攥住。

  「向芋」

  向芋嘆了口氣,緩緩回身,看向靳浮白。

  他的眉心是緊緊蹙著的,皺成川字,看著向芋。

  真的愛一個人,是不忍心逼他的。

  向芋查過那個集團,全球總分21家公司加起來,將近4萬員工。

  她也不可能把眼前這個男人,永遠束縛在愛情里。

  所以她輕輕笑起來「我怎麼這麼走背運,就今天吃了一碗冰淇淋,還沒吃完,就被你撞見了」

  靳浮白猛地把她抱緊在懷裡,卻感覺到懷裡的姑娘狠狠掐了他腰上的軟肉,咬牙切齒地質問「褚小姐可真漂亮」

  「我都沒看清她長什麼樣兒。」他說。

  「你還準備給她買項鍊」

  「那是給你挑的,海洋之心,還記得麼」

  「挑什麼海洋之心啊你家都要破產了,還不省著點,敗家子兒。」

  拋開他們未來所不能解決的,向芋像所有情侶關係里的普通女孩那樣,對他吃醋,和他小打小鬧地生氣。

  那是她愛靳浮白的,所有溫柔。

  那場氣生得真的好短促,只有一個擁抱的時間就化解了所有。

  靳浮白為了讓她開心,那幾天一直在哄著她,向芋不知道有沒有接受,反正看起來,她十分開心。

  那天之後,日子仿佛依然平靜。


  可他們彼此都知道,這樣的時光,不會太久了。

  向芋閒時,經常拎著小噴壺給家裡的仙人掌和仙人球澆水。

  兩盆植物被她緊挨靠在一起擺放,看起來像是情侶,她給人家起了名字,特別沒有新意,叫「帥哥」和「美女」。

  也許是她對「帥哥」和「美女」的關愛太多了,兩盆植物終於在她的澆灌下,爛成了一灘泥水。

  向芋發現那天,十分沮喪,趴在窗台上長吁短嘆。

  靳浮白走過來時,剛好聽見她逕自嘟囔,瞧瞧,怎麼就像我們的感情似的,說夭折就夭折了

  他腳步一頓,忽然想起前幾天的晚上撞見的場景。

  那時他剛洗過澡出來,無意間聽到向芋在客廳打電話,客廳很安靜,能清晰地聽見電話里的聲音。

  電話那邊的人應該是唐予池,正在同向芋閒聊。

  唐予池說,向芋,你想想你如果有個女兒或者妹妹,你希望她愛上靳浮白那樣的男人嗎

  靳浮白第一次做這麼「下作」的事,他站在她身後半掩著的臥室門裡,沒出聲提示。

  也就因此聽清了向芋的聲音里沉寂著某種認真,她說,當然不希望。

  基於這些,靳浮白那些天在夜裡格外精力充沛,好幾次,向芋被折騰得忍不住在浴缸里睡著。

  她之前托人給靳浮白買的那些進口營養品,最後都自己餵了自己,說是怕被他弄死在床上。

  可是隔幾天,那兩個花盆裡突然冒出小苗,嫩綠嫩綠的,特別可愛。

  靳浮白就和向芋說「你看,我們的感情那麼好,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夭折了」

  向芋也很驚喜,拿著手機拍了好幾張照片。

  看了很久,她才有些疑惑地問「靳浮白,這幾個苗苗不對啊,之前不是仙人掌仙人球麼怎麼這苗看著這麼嫩」

  她抬頭,看見靳浮白滿臉忍笑的表情,眼尾都彎出細紋。

  向芋面無表情「你說說,這到底是什麼」

  「前陣子你吃的橙子籽,我順手塞進去的,沒想到發芽了。」靳浮白一邊說一邊笑,愉快得很。

  下一秒,向芋像是迅猛的小豹子,跑得拖鞋都飛了出去。

  她撲過去壓在他身上,使勁打他「靳浮白你這個騙子」

  所有的美好而平靜的生活,都在又一個冬天,露出不好的端倪。

  那是2014年的11月,李侈在場子裡喝得爛醉,發酒瘋,砸了鄰近dj台的水晶桌台。

  那天向芋和靳浮白都在場,向芋對那個場面觸目驚心。

  她眼看著這個滿手都是戒指穿得像聖誕樹一樣華麗的男人,通紅著眼睛,把一方洋酒瓶砸在桌面上。

  喧囂的迪曲擋不住他吼聲,他說,都去他媽,去他媽的

  那天是李侈訂婚的日子。

  第二天李侈特地去向芋公司找她,當面賠罪,說自己喝多了,問她有沒有嚇到。

  向芋端了一杯熱咖啡,趴在頂樓天台的欄杆上。

  風吹散她的頭髮,髮絲飛揚,她回頭衝著李侈笑「都是老熟人了,沒必要這麼繞彎子吧你砸的那瓶酒,一滴也沒濺到我,好端端道什麼歉」


  李侈手上帶著7、8枚鑽戒,分不清哪一枚才是訂婚戒指。

  他笑了笑「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其實就是想要找你聊聊,你是圈子裡少有的通透而又和我沒有利益糾紛的人。」

  初冬的風蕭蕭而過,咖啡杯上面的白氣被吹得裊裊歪倒,像是古代帝王宴席上甩長袖跳舞的女人,窈窕柔軟。

  向芋問李侈「訂婚那麼痛苦,不訂不行麼」

  她明明看上去只是隨口一問,卻又好像暗含很多期望在其中。

  李侈看她良久,開口說「不行啊。」

  他說,我不聯姻家族裡其他人就會聯姻,誰的勢力強,誰的追隨者就多。

  李侈舉起手裡咖啡杯,白色的紙杯印著綠色美人魚o,他迎風而笑,說

  我難道只為了一點自由,看著他們壓垮我

  我們這樣的人,誰能同意自己落魄到看別人臉色生活

  誰用自己永遠失勢的代價,敢娶個普通女孩,腆著臉去公司里討個沒實權的職位,靠人家施捨過日子

  然後隔三差五,再看著以前不如你的人,隨便誰都來踩上你一腳,啐你一口,問你,呦呵,怎麼不牛逼了以前你不是牛逼得很麼

  這圈子又是現實得很,捧高菜地一流,退出去再想爬回來,那可能真是有生之年都難了。

  這些向芋都知道,她只是想要再問問。

  也許呢,萬一呢

  「而且,有一些地位,是你站在上面,哪怕捨得下來,其他人也不會允許的,你明白麼」

  向芋喝了一口咖啡,點頭說「明白。」

  這已經是2014年的年底,離她大學畢業已經過去兩年半的時間。

  她也許還固執地保留著校園裡的學生思維,稍微重要一些的事對她來說還像是期末考試前的複習,兢兢業業不敢怠慢。

  總覺得很多事情,努力努力一定能有成績。

  可其實早就不是了。

  她和靳浮白之間,已經找不到能繼續下去的辦法了。

  如果有,靳浮白也不會暗自焦頭爛額。

  李侈喝完半杯幾乎沒有殘餘溫度的咖啡,轉身靠在欄杆上,和向芋說「你說我只是少了點自由而已,喝頓酒發個酒瘋心裡已經舒服不少,還算能釋懷,到時候靳哥怎麼辦」

  他嘆岀一口霜氣,被風吹,「我有時候羨慕靳哥,覺得他能愛一次也不錯。但這種時候我又暗自慶幸,幸虧沒遇到真愛,也不用那麼痛苦。」

  向芋笑一笑「又來幫他說話了怕我讓他傷心」

  「你這麼聰明的女人,早晚會走的,難道你會在他結婚之後當三兒嗎就算你肯,靳哥也不會肯啊。」

  李侈說,「我怕你走的時,靳哥受不住。」

  「你怎麼不怕我受不住呢我也很脆弱的。」向芋玩笑著說。

  李侈哈哈笑起來,戴了兩枚戒指的食指來回指了指他們倆「人有親疏遠近啊,我跟靳哥多少年了,認識你哪有那麼久,這會兒跟你面前說擔憂你,不假麼」

  向芋垂下眼瞼,沒說話。

  她再抬頭時,眼圈微紅。


  李侈愣住「不是吧,你別」

  她忽然笑了「風吹的,你慌什麼我不會和靳浮白告狀說你欺負我的。」

  那一年的新年,向芋依然是和靳浮白一起過的。

  他們一起包了餃子,一起通宵守歲聊天,迎接2015年的到來。

  午夜12點,電視屏幕上冒出喜氣洋洋的卡通羊圖案。

  每一年都是那麼喜氣,好像新年新氣象這件事,真實存在。

  新年倒計結束後時,向芋盤腿坐在窗邊,突然感慨

  住高層其實也不太好,站得是高望得是遠,但總覺得一到這種颳大風的天氣,就像是會把樓吹塌似的。

  要是樓層低一些還可能摔不死,咱們住這麼高,肯定涼透了。

  她說完,突然覺得自己這話說得不好,像是在暗喻什麼。

  想要解釋時,靳浮白已經攬她入懷,吻著她的脖頸,笑著說「那我以後買個院子,給我們養老」

  向芋趕緊反駁「在帝都市買什麼院子平房比樓房還貴不要浪費。」

  話是這樣說,溫馨也只有那一刻。

  等到春天,靳浮白已經不得不經常國內外兩邊跑。

  3月份,帝都市的垂柳冒出綠芽,街邊迎春開滿黃花。

  靳浮白剛接到電話,又要出國。

  向芋突然說「我也想去。」

  靳浮白沉沉看著她,半晌,他淡然一笑「好啊。」

  他們早在2012年在長沙相遇時,就擁有一種奇怪的默契。

  在一起渡過將近三年的時光,默契更深。

  所以靳浮白看著向芋幫他裝行李時,放的都是他的東西,也並未出聲詢問。

  而向芋,也只是難得地婆婆媽媽提醒他,要怎麼照顧身體,怎麼注意休息,還提醒他,風衣怎麼疊能少出褶子。

  他們坐在飛機的頭等艙里,一起度過了十幾個小時的航行時間。

  到國外時,是凌晨,向芋在航空公司即將落地的提示音里,看向靳浮白。

  她說「等你結婚,我就是三兒了,我不要那樣的關係,我不喜歡。」

  「我知道你不喜歡。」

  「我不知道怎麼告別,可我希望你,永遠健康永遠開心。」向芋問他。

  她想過自私點,留他在身邊。

  可是她無法忍受,他將會變成一個普通人。

  無法忍受他,錦衣玉食不再,穿著廉價的襯衣為柴米油鹽精打細算。

  無法忍受他可能會變成那樣的普通男人,囿於菜市場一塊八毛的計較中。和她聊著排骨又漲價了,或者是,最近車子油價上漲騎自行車更方便。

  他一定也不想,在她面前變成那樣的人。

  飛機落地,傳來一些不算明顯的顛簸。

  靳浮白笑了笑,亦如她剛在長沙看清他長相時的樣子,令人著迷。

  機艙門開啟,乘客開始準備下飛機,嘈雜聲淹沒不掉情緒,向芋坐在靠窗的位置,她感覺到靳浮白起身,鼻子酸酸地閉上眼睛。

  不能哭啊,哭了他又要哄的。

  又不是沒分開過,像以前那樣瀟灑地分開多好

  感覺到他身上的沉香氣息挨近,額頭上有溫熱的觸感。

  是靳浮白吻了吻她的額頭,向芋的睫毛撲簌簌地顫著,聽見他很認真地問她「向芋,這些年在我身邊,你開心嗎」

  向芋閉著眼睛,用心回答「非常,非常開心。」

  那個在長沙酒店裡、在暴雨中,風流地偏頭,問她要不要去他套房的男人。

  他在她的回答聲里,留了一滴眼淚,砸在她手背上。

  無論做過多少準備,他們依然,依然會為了分開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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