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收網(一)
取下眼前的黑綢,蕭硯虛眯了下眼睛,在適應了天空的刺眼日光後,攤開手擋了擋,進而張開手指,任由一粒粒沙土從指縫間飄落下去。
畫谷與來時一樣,黃沙不斷飛舞,雜著「嗚嗚」的大風呼嘯聲。
蚩夢攥著黑綢,回頭一看,驚奇道:「咦,十一大叔不見了。」
旁邊的幾人便紛紛用手擋著風沙回頭望去,果不其然,送他們一行人離開十二峒的十一峒主已不知何時悄然消失了。
畫谷內一片寧靜,唯有風沙聲,地面的腳印也幾乎在轉瞬間就被吹散,半點來路的痕跡都未曾留下,至於十二峒的入口,更是一絲蛛絲馬跡都尋不出來。
這種感覺,就仿佛幾人在十二峒內的這幾日經歷,如大夢一場,似乎從來沒有進去過一樣。
若非蚩夢確認腰後那一隻朱紅竹笛還在,恐怕真要覺得這一切經歷都是假的了。
這隻朱紅竹笛是大爺昨天夜裡吃完晚飯後偷偷送給她的,本來按照大爺最開始的說法,蚩夢需得把大爺教的那一首中原曲調練得熟練後,大爺才會送她一個禮物。
不過大爺送人心切,只叮囑蚩夢出峒後好好練習那首曲調,這隻竹笛就當提前獎勵給小侄媳婦了。
彼時蚩夢被鬧了一個大紅臉,甚至沒有多問大爺這竹笛和那首曲子有什麼作用,只記得大爺告訴她,出峒後若是遇上關鍵時刻,使出這一首神曲,定能保命。
但大爺並沒有說清什麼時候才是關鍵時刻,以致蚩夢極為懷疑這首平平無奇的曲子是不是真的有資格被評為神曲。
除了蚩夢得了這隻大爺據說用十年紅竹煉製的竹笛外,姬如雪亦得了一個小禮物。
本來按照大爺的計劃,是打算傳授給姬如雪一套功法,有去疾健體的作用,最是適合姬如雪這種天生寒體的人。
豈知大爺在看姬如雪打了一套天霜拳後,又變了想法,轉而拿出一隻大蝸牛,說是他用了十年時間才煉出來的靈蟲,特別牛掰,哪怕是十二峒的那些禁忌蠱術和巫術,都能斗上一斗。
一聽這麼貴重,姬如雪本不好意思接下,可大爺硬是要塞給她,說什麼這是來日的禮金,就當是提早個幾年給了。
姬如雪亦是被鬧了個大紅臉,除此之外,大爺還欲給她一個秘方,說什麼現在才成家,兩人都太晚了些,用上這個秘方,保准早早就能龍鳳一胎,可謂新人成親的必備良藥。
奈何姬如雪實在臉皮薄,便只接下了那隻大蝸牛,這什麼秘方實在沒好意思收下。
大爺尤為可惜,轉頭便把秘方塞給了蕭硯,蕭硯詢問的時候,只說是滋補藥方,遇上對眼的紅顏知己,隔三岔五的給她來一碗,指定有奇效。
蕭硯多多少少熟悉了大爺的套路,自是不相信這撈什子是滋補藥方,但也沒拒絕,大爺在醫術方面很有能耐,若說降臣是外科醫生,大爺在內科一道,單憑那一池用來給蕭硯療傷的泉水,就能可見一斑。
除了留在十一峒未曾跟隨眾人一道的侯卿外,幾人似乎都有大爺送的東西,不論是那十年的竹笛、大蝸牛是真是假,起碼也是個心意和態度。
唯有尤川,走在最後面,皺著眉,臉色有些困惑的模樣。
「喂,尤川,你還沒說那個老爺爺為什麼要讓你砍那麼多竹子嘞。」蚩夢把那只比木笛還長半尺的竹笛拿在手裡打轉,順手敲了敲吹著骨笛,但曲聲難聽的侯卿,糾正了他幾個錯誤,轉頭對著尤川順口發問。
說著,她還不忘責問侯卿:「還有你,明明說好了去幫我教訓教訓十一大叔,咋個你也一去不返了,居然一連失蹤了三天三夜!說,是不是和十一大叔在密謀什麼壞事!」
侯卿持笛在手,恭敬抱拳一禮:「稟師父,徒弟已然替您收拾了十一峒主。」
「收、你就收拾了……?」蚩夢大吃一驚,沒想到她就說著玩玩,完全就是想著出一出那日十一峒主突然對蕭硯下死手的惡氣,沒想到侯卿居然這麼聽話?
不對,這傢伙向來說話都是想一出是一出的,絕對不可能相信。
侯卿看出了蚩夢的懷疑,便抱拳解釋道:「十一峒主知曉師父的威名,此次遂二峒主修行又更進一步,已是畏懼,此番徒弟登山質問其人,十一峒主親口承諾,來日定親自出峒向師父賠禮道歉。所以,徒弟是『替』您收拾了他,若無師父,徒弟自然不會如此順利。」
姬如雪初還認真聽著,聽到後面,不由抿嘴一笑。
蕭硯一個挑眉,上下打量了下侯卿。
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啊。
蚩夢則是有些傻眼,而後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臉頰:「窩、窩……有這麼厲害?」
「自是如此。」侯卿一臉認真,恭敬道:「這三日師父之所以不見徒弟,乃是因為十一峒主纏著徒弟要聽一聽師父的光輝事跡,不過因為徒弟對師父了解尚淺,只給他講了聖女千里伏屍怪、威名壓九黎一事,便是這樣,與他講了個三天三夜。」
想那十一峒主,本也與徒弟一樣,亦是生而不凡之人,豈料對於師父,卻是大為佩服,直呼青出於藍勝於藍,可謂……」
蚩夢有些害羞了,急忙打住:「倒也沒有那麼厲害啦,全是小鍋鍋和小姐姐的功勞,九黎寨那裡全靠小鍋鍋他們嘞……」
侯卿清了清嗓子,對著蕭硯抱拳一禮:「蕭硯師父亦是……」
「別扯。」
蕭硯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吃這一套,蚩夢不是傻,只是反射弧太長,太過大條,侯卿這番話太沒水平了,可能過兩個時辰蚩夢就能回味過來,到時候侯卿還得想辦法圓回來。
一想到這個,蕭硯就不禁有些輕鬆起來。
此次下嬈疆,能在李淳風那機關冢內解惑就已達成了目的,得到大爺一番指點實則亦有些在意料之內,能結識到蚩夢、尤川以及侯卿,才是真正的意外之喜了。
蚩夢是性子單純的人,雖然刁蠻任性,這一點在對待侯卿時盡可以看出來,但對於世事仍然抱有最大的善意,仍然認為這世間除了毒公這種人,大部分都是好人。
侯卿則看似不著調,其實他才是一個追求事事都考慮周全的人,一路上若是遇敵,看起來一直都不怎麼願意出手,但實則沒出手的場合蚩夢完全可以應付過來,只是難免有些手忙腳亂而已。
對於真正的大敵,侯卿向來不吝嗇祭出全力。
正如哄騙蚩夢這番話,能從他嘴裡吐出來,既讓人意外又偏偏在情理之中,仿佛侯卿本來就能夠說出這種話來一樣。
至於尤川,蕭硯著實是利用了他,但不可否認尤川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一路上任勞任怨,形同一個默默的發條,毫不疲倦的跟在眾人身後奔走,什麼情況都能應付,能出手的情況下絕不保留,與蚩夢一樣,都是心思單純之人,只是尤川的單純,體現在愚忠、容易被人利用等等方面上。
尤川是個好人,所以「君子可以欺之以方」這句話,套在他身上很合適。
果然,在侯卿說完後,尤川才慢吞吞道:「二峒主讓我砍竹子,並沒有交代原因。」
「啊?」蚩夢轉頭就把侯卿的奉承話拋在了腦後,苦苦思索道:「老爺爺這是啥子道理哦,窩明明什麼都沒做,他卻給了窩東西,你好歹辛苦了兩天,咋個連原因都不給你說。」
此時眾人早已走出了畫谷,姬如雪一路上都是默不作聲,聽到這裡,卻是突然想到了那日尤川莫名消失了一段時間的事情,遂不由蹙了蹙眉。
「或許。」侯卿仔細的擦了擦骨笛上的風沙,一邊上下搗騰,一邊漫不經心道:「與他和我一樣,在十二峒失蹤了一段時間有關吧。」
尤川的腳步一頓,似乎是瞬間想通了什麼事情一般,抬頭間,瞳孔猛然放大。
蕭硯亦是停下了腳步,卻只是看著他一言不發。
姬如雪莫名一驚,看了看蕭硯,然後同樣看向突然滿頭冷汗的尤川。
唯有蚩夢有些茫然,她彼時正聽大爺講故事聽的入迷,但見尤川的模樣後,也立即小臉警惕,後撤了一步,盯著尤川:「你瞞著我們搞了什麼?」
尤川卻不答,他背脊泛著冷意,各種念頭摻雜在腦袋裡,只一瞬間,便在身上點了數個穴位,而後毫不猶豫的拔出佩刀,狠狠在指尖一抹,瞬在眉心一點,進而掐了數道手訣,口中開始不斷念念有詞。
大爺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回憶般響起。
「伱其實是個入十二峒的好苗子,不過你身上還有未了之事。這五百根竹子你若是靜心砍完後有所領悟,我不介意替你解去這一樁麻煩,若是未有領悟,來日你出峒後如能自解,若願意,亦可來十二峒尋我。」
但前兩日尤川固然有所思索,也並沒有領悟個什麼所以然來,所以大爺在出峒前也並沒有再與他交談。
直到此刻,尤川才仿佛終於悚然想到了什麼。
「遭了……」
尤川猛然睜眼,而後顧不得與幾人分說,腳尖一點,便向著北面急掠出去,眨眼便去了十餘丈。
「喂!」蚩夢大驚,剛要開口呼喊,便聽身旁的蕭硯突然開口道:「此時回去,你又能做什麼?」
這聲音不大不小,卻正好落在尤川的耳中,他驟然停步,身子一僵,愕然的轉頭看著蕭硯。
姬如雪和蚩夢亦是同時看著蕭硯,似乎想聽個所以然來。
而侯卿這個話題的發起者,卻只是在旁邊搗騰著寶貴骨笛,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蕭硯面不改色,踱步向前,對尤川道:「你的出現,本就有太多的巧合。一切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促使你恰與我們撞在一起,但正是這些毫無關聯的東西,認真拿起來,便可以連成一條線。」
尤川有些失魂落魄,他已經想到了那個最不可能的事情,手指都已經有些發抖。
蕭硯則突然看向蚩夢:「蚩夢,你當時離開萬毒窟,是為了什麼?」
蚩夢有些失措,急忙道:「為了去中原尋找不良帥救老爸。」
「你是如何知道不良帥的?」「是阿嬤告訴窩的,她是老爸的長輩,好幾十年都是嬈疆的巫醫。她說老爸不捨得讓窩去中原,說窩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偷偷去,所以才沒有告訴窩,只曾告訴過她。」
「那麼,蠱王既然不捨得讓你千里迢迢去中原,又知曉你知道了後一定會去,那按照蠱王對那位阿嬤和你的了解,他為何要多此一舉告訴給阿嬤?」
聽到這裡,蚩夢突然變得結結巴巴起來:「是、是……」
「是毒公。」姬如雪冷靜道:「他利用了這一點,騙你離開了萬毒窟。那位阿嬤,未嘗沒有背叛蠱王。」
蚩夢陡然一怔。
蕭硯則看向尤川:「你在蚩夢前腿離開萬毒窟,後腳就被毒公派了出去,說是為了暗中保護蚩夢,但實則是誣陷你與蚩夢一同背叛了萬毒窟……」
「對……」尤川失魂落魄,主動接過了話茬:「他甚至下了通緝令,讓整個嬈疆追殺我和聖女,我被追殺至南平國,一直沒有機會回萬毒窟……」
蕭硯便繼續道:「所以,在這種情況下,恰好在我們離開北疆之前,偏偏有一位在前線作戰的寨主願意相信你是無辜的,將你偷偷放回了嬈疆,讓你有機會來尋到我們。」
「這是……」尤川艱難開口:「為了讓你們信任我,好讓我能夠跟著你們進入十二峒……」
「你順利跟著我們進入十二峒後,便正好替蚩笠取了他想要的東西。而你中了蚩笠的巫術,對這並不知情,失蹤的那段時間,正是去做了此事。」
侯卿突然開口,一拍骨笛:「妥了,果然一切都連起來了。」
蚩夢全身都在顫抖,她亦是這計劃中的一環,更是不可缺少的一環,她是釀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她腦子裡一團漿糊,既自責又後悔,卻又不可置信的詢問尤川道:「你明明一直都跟在我們一起,是什麼時候中了毒王八的巫……」
尤川搖了搖頭,坐在樹根下不知所措:「在你離開萬毒窟的那一夜,他在我院子裡等我回去,交談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那個時候,可能……」
姬如雪看著復盤的二人,嘆了一口氣。
從進入嬈疆開始,不論是屍怪也好,還是其後的一系列追殺也罷,那位毒公的手段看起來仿佛都不過如此,輕易就能被人破解一般。
如此思來,還真是草蛇灰線,伏脈千里。
「不必想了。」
這時候,早已負手立在樹下,眺望著遠處落花洞團團楓葉林的蕭硯突然出聲。
「這樁事情的始末,出現在我身上。」
「!!」
幾人同時回頭,便是侯卿亦是挑了挑眉。
「雪兒,你可記得我們是何時到的嬈疆?」蕭硯發問。
姬如雪不假思索:「冬月下旬。」
「到嬈疆的當日,便遇見了蚩夢。」蕭硯思忖道:「時間,似乎卡的剛剛好。從我們離開長沙到嬈疆的時間,從蚩夢離開萬毒窟到槐柳寨的時間,皆被人精準無誤的計算著,只要差上半日,我們與蚩夢便不可能撞見。」
蚩夢聽到這裡,突然咬了咬指甲。
「是哦,那個時候窩從萬毒窟出來後,不曉得哪裡有那麼多人認得到窩,剛開始的時候過兩個寨子就會被寨主邀請進去玩兩日,窩又不好拒絕。後面的時候,幾乎就沒人搭理窩了,窩就趕路啊趕路,到槐柳寨的早上就聽說那裡有屍怪,夜裡就碰到你們了。」
姬如雪蹙了蹙眉,看著蕭硯l:「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泄露你的蹤跡……」
蕭硯點點頭:「我們離開長沙的時候,我特意給游義發了一封信,與他說明了路線與時間。」
蚩夢幾人並不知游義是何人,遂都有些茫然,姬如雪卻是訝然失色。
游義在河北的時候,就已然開始追隨蕭硯,與公羊左一道替蕭硯把持著不良人瀛洲分舵,不過公羊左主外,例如廝殺等事,蕭硯一直都指定的他。
而游義……
蕭硯似乎並沒有太大的意外,只是道:「這種事並不奇怪,他們對於不良帥的信奉,不是我輕易就能撼動的。公羊左不同,他性子狂,又早已欠命於我,我的一些試探他早已過關,游義這件事,他早在汴京就已告訴給了我,瞞著你,只是因為怕你多心。」
姬如雪點了點頭,並不介意,只是問道:「所以,你是刻意泄露出行蹤,讓我們主動掉入他們這個大網之內……」
「不止是我們。」蕭硯笑了笑,道:「他們亦是掉進了我們的大網內。」
「等等等等……」蚩夢雖然不明白小鍋鍋為什麼要做這些,但等了半天,終於忍不住,打斷道:「這個大網,到底是啥子意思哦?能不能先告訴窩一聲?」
姬如雪剛要開口解釋,卻陡然一愣,她明白這個意思,但毒公竊取的那個具體之物是什麼,她還真不清楚。
「兵神怪壇。」
尤川當日在十一峒聽了一些大爺講述鮮參的故事,通過前後的對比,自然已經想明白毒公窺伺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了。
除了被十二峒視為禁忌之術的兵神怪壇,又有何物能讓毒公如此費盡手段?
蚩夢顯然沒有忘記大爺描述的那個所謂兵神,不由一愣。
當時大爺說了,兵神怪壇的煉製辦法需要巫蠱二術,蠱王蚩離和巫王蚩笠只分別修煉了蠱術、巫術,所以就算是其中一人想煉製這種邪物,只要另一人不同意也絕不可能實現。
那麼說來,毒公之所以迫害她老爸,就是為了這個東西……
蕭硯道:「大爺與我說過,這兵神怪壇就算巫蠱之術齊備,想要煉製出來,也需要先準備一個御蠱場花費五五二十五日,就算毒公準備了多年時間,也不可能縮短許多過程,沒有十餘日,他完成不了。」
且最為關鍵的一點,在這煉製過程中,施蠱人與協助者皆不能受到外物干涉,所以在這個過程中,毒公顯然不會踏出萬毒窟一步。」
尤川立即接過話茬,「在我們萬毒窟,有一座巫蠱大陣,一經釋放,便能將整個萬毒窟籠罩在其中,使得外人無法進入,但裡面的人,也無法出來。」
「這個時候,萬毒窟之外的事情,他便管不了了。」蕭硯語氣冷靜,看向侯卿:「侯卿屍祖,彼時讓你辦的事?」
侯卿已是莫名微笑起來,抱拳一禮:「放心,北疆三十二寨,皆能為聖女所用。」
「萬毒窟兵力空虛,主力皆在南平國。」
蕭硯雙指夾住一片樹葉,向前一按。
「將軍,抽車——」
我們,收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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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毒窟,大寨。
燈火幽暗,一人疾步走入其中,對著上首一禮。
「稟巫王,那些人,從畫谷出來了……」
毒公正閉眼打坐,聞言睜眼,呵呵一笑:「吾兒尤川何在?」
「這……少祀官並未回寨……」
毒公皺了皺眉,但只是雲淡風輕的點了點頭。
「唔……知曉了。」
不過他思索一二,還是從打坐的蒲團上起身,讓那侍從在原地等候,進而走向後室,朝著一面帘子叉胸拜了一拜。
「大帥,您與那位的遊戲,可以結束了。」
那位,看來破不了您的局。」
帘子後面沒有回應,甚至看不出有沒有人影在其後,只有一道道輕微的翻書聲而已。
毒公遂呵呵一笑,悄然退下。
「請出蠱王,收網吧。」
「遵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