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屋外的大樹枝丫被風吹得「嘩嘩」作響,凋零的樹葉搖搖欲墜,隨風搖晃。
天空傾斜的雨水從頭頂灌入,侵透厚實暖和的衣服,全身被淋濕得徹底。凜冽的寒冷呼嘯刮過臉頰,夏熾穿著厚厚的外套站在雨中,仍然顯得身形單薄。
顆顆雨滴落在睫毛上,夏熾機械的眨著眼,一股難言的痛苦從心口蔓延,侵襲所有感官。明明是個怕冷的人,現在卻感覺不到溫度。
難過得快要死掉。
她不是第一次體驗到這種感覺,沒有因為克服過兩次就產生免疫力,反倒逐漸加重,令她痛不欲生。
她什麼都不想要了。
不要前程不要榮譽,任性的跑回來,在她並不熟悉的城市住下,就為離他近些。放下驕傲放下自尊,甚至在得知他有「女朋友」後,也卑鄙的,想要找他做最後的選擇。
但這些,在她看見時遇帶著江悅兮一起走進家門的時候,全都變成了笑話。
她難過,她痛苦,可她連責備和撒氣的資格都沒有。甚至沒有勇氣喊他留下,問問他:你到底,還有沒有一點喜歡我?
她就像一隻可憐蟲,只能卑微的躲在角落陰影里。
下雨降溫了,時遇帶著自己喜歡的女孩回到明亮暖和的家中,他們單獨約會相處的時候,會做什麼呢?
他會對著另一個女孩微笑,在帶她回家後替她溫上一杯熱牛奶,在她飲用後溫柔的替她擦拭嘴角。
他那樣好,一定會把自己喜歡的女孩照顧得無微不至。
他們或許,會在溫馨的房間裡擁抱接吻;或許,那個曾經為她動情的少年,會在床上摟著另一個女孩,親昵的喚著名字。
無論哪一點,都是夏熾不願見到,更不敢面對的。
她站在雨夜裡,望著前方明亮的燈光,雙腳似乎生了根,拔不掉,走不開。她感受不到寒冷,聽不見吵鬧的雨聲,只有這顆跳動的心臟,提醒她,她很難過。
聽說,心口痛苦到極致也可能致命。
她會不會,死在這個晚上?
屋檐亮起一盞燈,一道身影急匆匆向她奔來,夏熾眨著眼睛,雨水模糊視線,仿佛一下子,腦海中緊繃的那根弦突然崩斷。
她想逃。
腳步一動就軟了腿,差點跌倒的瞬間,落入溫暖懷抱。
「知知!」
夏熾的心跳得厲害,曾經她最喜歡時遇喚她名字,因為這是獨屬於他的「夏熾」,他每喊一次,夏熾都能聽見自己心花怒放的聲音。
可是現在,她好害怕。
害怕自己連轉身離開都做不到,害怕自己留給時遇最後的印象是那樣的狼狽不堪。
時遇不知道發生何事讓夏熾變成這樣,感受到她在懷中不安的掙扎,時遇心疼極了。
這一幕,就好像曾經他跑遍所有街道,才找到夏熾的時候。
刺痛了他的眼。
時遇緊緊地擁抱著女孩,在她耳邊安撫,「我帶你回家。」
「帶我回家……那她呢……」夏熾嗓音沙啞,發出的聲音被雨聲蓋住,幾乎聽不見。
時遇當然沒聽清,見夏熾不肯配合隨他走,乾脆將人攔腰橫抱,護她回到溫暖的房間。
扒在門口看戲的江悅兮被嚇了大跳,不知是發生何事,時遇竟將外面的黑影抱進家門。
不對,分明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悅兮姐,幫我個忙。」
特殊情況,江悅兮暫時藏住心裡一大堆疑問,跟上去準備幫忙。
聽到時遇急切的語氣,「二樓浴室,麻煩幫忙準備熱水,她淋了雨,需要馬上換掉濕衣服。」
「行……」江悅兮答應得爽快,跑過去瞧了一眼,又跑回房,「不是,你家浴室我也不會用啊!」
時遇家中的浴室跟平時使用的衛生間是分開的,江悅兮沒進過,裡面的設備關燈都不熟悉。她若耐心研究肯定都會用,但見時遇著急成那樣,她也不好耽擱時間。
「沒事,我直接帶她過去就好。」時遇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夏熾淋雨,他緊張夏熾的身體,倒也不至於這般著急,他更擔心的是夏熾剛才站在雨中的行為原因。
方才站在外面被雨淋得麻木,突然闖進暖和房間,夏熾反而恢復知覺,冷得哆嗦。
她被時遇放在椅子上,有些頭昏腦漲,睜著眼去打量江悅兮。
好像,有哪裡不對勁,但她現在糊裡糊塗的,腦子想不清楚事兒。時遇怎麼敢這樣直接把前女友帶到現女友面前?
她皺起眉頭,見江悅兮聽時遇的安排去浴室準備熱水,她不禁抓緊了時遇的衣袖,「不要你管……」
看見江悅兮,她都要難過死了。
人家大方又開朗,她敏感又彆扭。
她見過江悅兮的次數不多,卻牢牢記了五年之久。因為江悅兮臉上洋溢出的幸福和笑容,是她無論如何都比不過的!
「我要回家。」心裡泛起一陣一陣的酸澀感,夏熾撇開臉,掙扎著要從椅子上起身。
時遇垂眸,注意到那隻緊緊抓著自己衣袖直到泛白的手。嘴上說要離開,實際上比誰都害怕。
現如今夏熾狀況不對,他當然不會放她自己回去。
就在夏熾鬧騰這短暫時間裡,江悅兮又跑回來,說不知道浴室怎麼用。
緊接著,時遇直接抱她進了浴室。
夏熾曾在這裡生活過,雖然時間短不長,但家裡的每一處她都熟悉,因為這五年來,除了家具新舊更替,擺設布局幾乎沒有改變。
夏熾要換衣服泡熱水澡,時遇不便留下,但他不確定夏熾現在的心理狀況,也不敢輕易離了人。
「我讓人在這裡守著你一會兒,可以嗎?就是剛才那個姐姐,她人很好,你要是需要什麼幫助,可以跟她說。」
浴缸外有一層電霧玻璃阻隔,按下開關就看不到裡面的景象,江悅兮是女性,目前的最佳選擇。
但他不確定夏熾會不會排斥陌生人,得先問過她的意見。
出乎意料的,夏熾沉默片刻後,答應了。
時遇鬆了口氣。
在他轉身離開時,外套被一隻細白小手拽住。他回頭,聽到夏熾關心的叮囑,「你也要,換衣服。」
剛才時遇抱她回家的時候,也淋了雨。
「好,我知道。」時遇難得露出笑容,他的知知也學會關心人了。
夏熾坐在浴缸里,聽到浴室門打開關閉的聲音,還有隔著電霧玻璃傳來的女聲,「知知,是嗎?」
「我叫夏熾。」她的嗓音有些沙啞,但聽得清楚。
那個名字只有時遇一個人能喊,她不喜歡從別人口中聽到,更不希望從「情敵」口中聽到。
她同意時遇的建議,是因為她有私心。她想見江悅兮,可真當跟江悅兮一牆之隔,又不知該從何問起。
夏熾沉浸在複雜悲傷的情緒中,只有江悅兮的聲音一如平常清亮,「夏熾你好,可以喊你夏夏嗎?」
江悅兮知道她的名字,只是平時聽慣了時遇喊知知,居然是愛稱,嘖嘖嘖。
她又腦補出一番大戲。
夏熾沉默幾秒鐘,答:「可以。」
對方得到肯定回應,江悅兮很開心,開始做自我介紹,「我叫江悅兮,你可以跟阿遇一樣,喊我姐姐。」
「姐……姐?」夏熾張開雙唇,臉上布滿疑惑。
不是女朋友嗎?
「哎!真好聽!」
沙啞的聲音,兩個字中間都有停頓,著實算不上好聽。
可江悅兮就是覺得好聽,她已經腦補出夏熾就是個嬌弱柔軟的小可憐,嬌滴滴的需要人愛護照顧,難怪時遇那麼緊張,連泡個澡都要拜託她來守著。
江悅兮並不知道夏熾已經誤會她跟時遇的關係,她只曉得,方才時遇在外面交代她,儘量跟夏熾溝通,聽聽她的情緒,不能讓她一個人安靜的待太久。
雖然不是很清楚其中緣由,但看時遇那麼緊張,她只能先照辦。
畢竟,弟弟等了五年的女朋友,可不能把人嚇跑咯。
江悅兮不了解夏熾,有些話想問又覺得時機不對。偏巧這時候,設置的手機鬧鐘響了,提醒她應該現在出發去機場接黎言之。
站在外面等候的時遇也聽見鈴聲,輕輕叩門。江悅兮起身開門,見時遇站在門外。
「悅兮姐,抱歉今天不能去接機,桌上的資料你帶走,後續事宜我會再聯繫言之商議。」
「行,時間也差不多,我先走了,不打擾你們。」
兩人爽快告別。
對於他們來說,都有自己在意偏心的愛人。時遇會因為夏熾的出現改變計劃,江悅兮雖然對夏熾充滿好奇,也不會因此違了男朋友的約。
夏熾把自己埋進浴缸,任由騰騰升起的熱氣浸透皮膚,將體內寒意一點一點驅散。
她不懂。
自己好像,真的誤會了什麼?
那對一模一樣的手錶其實並非情侶手錶,而是姐弟同款?因為是姐姐開的玩笑,所以時遇沒有反駁?
這才是真相嗎?
「知知,跟我說話。」
門外傳來時遇的聲音。
「說……什麼?」
她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得到夏熾的回應,時遇鬆了口氣,「我去給你煮一碗薑湯,這段時間留給你泡熱水澡,等會我過來喊你,就出來,知道嗎?」
「嗯。」
「好好回答!」他必須讓夏熾明確的回答,而非隨口應付。
這會兒夏熾特別乖,沒鬧沒作,順著他的意思答:「我知道了。」
夏熾裹了件浴袍出來,時遇又遞給她一套女士睡衣換上。
讓她做什麼就做什麼,簡直乖得不像話。可她如此反常行為,時遇反倒更擔心出事。
盛了一碗薑湯擱置降溫,見夏熾背後還披著那頭濕漉漉的黑色長髮,無奈嘆氣。倒不是嫌麻煩,他只是,越發覺得夏熾根本不會照顧自己。
時遇拿干毛巾給她墊在背後,吹風機調溫再遞給她。
夏熾偏過腦袋,不肯接,撅著小嘴又嬌氣了一回,「你幫我吹。」
那人沒有反駁和遲疑,動作熟稔的撩起長發,先在手心試溫再吹入發間。嗡嗡的聲音有些吵,但可以接受,還能聽清對話。
她勾起一縷未乾的長髮繞在指間打轉,「阿遇,我的頭髮已經長長了。」
時遇動作微微停頓,接著贊道:「很漂亮。」
誇她的話跟當初一樣。
*回憶線*
女孩子大多愛美,夏熾也不例外。
她從小就喜歡自己的長髮,小時後會讓爸爸媽媽幫她把頭髮紮成漂亮的馬尾辮,後來她長大了,卻親手剪掉自己的頭髮。
因為她留不住。
扎著馬尾打架,會被人扯頭髮,很痛。為了減少自己的弱點,她不得已剪掉自己心愛的長髮,直到憑本事嚇唬住那些曾經欺負她的人,她又開始佩戴假髮。
仍然不敢把頭髮留下,因為被敵人抓住辮子,她可能會輸。
直到後來跟時遇談戀愛,夏熾打算剪掉自己長長的頭髮時,被時遇制止,「不用剪,知知的長髮很漂亮。」
很多人誇她臉蛋漂亮,卻沒人說過她留長髮會很漂亮。她當時,很心動,卻也只能回答:「留長髮很麻煩。」
夏熾沒有直接告訴他,留長髮不方便打架。雖然她從不主動惹事,但並不代表事情不會找她。
曾經她也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卻因為自身的「好」,成為某些心思惡毒人的攻擊對象。沒有人為她做主,她只能把自己變得更強。
她不甘心成為被人欺負的小可憐,她寧可做「欺負人」的那個!哪怕名聲不好也沒關係,她不想再經歷初中時被同學潑水、威脅、關教室……的慘狀。
所以上高中後,她一直穿著寬鬆的衣褲,不敢蓄起長發。
她說,留長髮很麻煩。
時遇偏偏追問:「哪裡麻煩?」
「洗頭,費水費洗髮露費時間,而且很難干。」她隨口胡謅一些理由。
時遇的視線從她臉上掠過,沒有錯過一絲表情。
夏熾如果嫌這些麻煩,就不會去買那麼多難打理的假髮,她分明跟幼時一樣喜愛長發。
因此,時遇跟她定下承諾,「你說的這些,我都可以幫你做到。」
「怎麼可能!」夏熾完全不信。
女孩子洗頭,一周兩三次,除了金錢交流的理髮師,誰能替別人做這些事!一次兩次或許能做到,可長發留下去,那肯定是越多越麻煩。
「知知不信嗎?可以試試。」時遇故意用了激將法。
夏熾當真沒有修剪,她一直在等,等時遇什麼時候嫌幫她洗頭吹頭髮煩了,她就可以藉此反駁他。
可她等了很久,時遇都不曾說過一句麻煩話。只要她洗頭時,時遇在旁邊,就一定會幫她做完這些瑣事。
夏熾被他驚人的耐心折服,承諾自己暫時不剪頭髮。其實她私心裡,也不想剪。
她的生日在夏季,時遇應時節送了她一條精美的過膝短裙。
打開盒子的第一眼她就知道,這條裙子完全符合自己的審美。可女孩子的思路總是很神奇,她從來不穿裙子,時遇為什麼要買給她?難道都是憑他自己心意買禮物的嗎?
「你不知道我從來都不穿裙子嗎?」她故意拋出問題為難時遇。
那人卻好似不懂,提起短裙在她身前比劃,眉目真誠的誇讚,「知知穿裙子也很漂亮。」
夏熾當即笑出來,迫不及待的抱著裙子去房間換上。
時遇送了她一條非常漂亮的裙子,還有一枚珍珠髮夾,她戴上適合這身裝扮的假髮,在鏡子前轉了兩圈。
如果,她可以無憂無慮的做自己,那此刻鏡子中的人,就是她最想變成的模樣。
時遇默默地,幫她把曾經丟失的一切逐漸找回。
她不用擔心穿裙子、留長髮不方便打架,因為有個人,一直一直守護著她。
頭髮吹到半乾沒再滴水,時遇暫時關掉吹風機,提醒她去喝薑湯。
夏熾捧著薑湯碗都在想,這個男人的溫柔,能夠擊敗一切。
她剛才站在屋外那些猜測,都是自己經歷過的,一想到別的女孩會徹底替代她被時遇溫柔呵護,她就嫉妒得發狂。
但江悅兮說,她是時遇的姐姐,不是女朋友。
而且,他們認識那麼多年,江悅兮連家裡的浴室都沒用過,這足以證明,他們關係親近,行為上卻保持著距離。
心情如蜿蜒起伏的過山車,飛至高處驚險刺激,降落低處又給她緩和平息的機會,如此反覆,折騰夏熾心裡不得安穩。
時遇給她吹頭髮時觸碰過她的臉,沒有那麼冰冷,在這暖和的室內慢慢恢復。
等待一切歸於平靜,時遇終於開口,「今天發生過什麼事?」
「……」夏熾低頭,手指勾著長發纏繞,閉口不言。
「在外面站了多久?」時遇換個方式問。
「我不記得了。」她沒有刻意記錄時間,那時候就覺得,心裡都難過死了,淋雨算什麼,怎麼樣都無所謂。
「為什麼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你若想來找我,直接進來就是。」時遇幾乎不發脾氣,因為很少有能夠左右他心情的事,現下卻明顯的語氣不悅。
他明明告訴過夏熾,家裡的密碼。
「我以為,你有女朋友了。」她小聲嘀咕著,聲音輕得不能再輕。
時遇沒聽清楚。
追問道:「什麼?」
夏熾抬起頭,烏亮的雙眸盯著他,直白的問:「你什麼時候會交新的女朋友嗎?」
時遇微微一怔,手指輕輕拂過她頭頂蓬鬆柔軟的黑髮,安撫道:「不要胡思亂想。」
嘴角不可控制的彎起來,女孩的臉頰慢慢恢復紅潤氣色,「那就是沒有的意思嗎?」
「嗯。」他給出肯定答案。
「那……」我可以嗎?
她差點沒忍住吐露心裡話。
時遇又不是笨蛋,她問了那麼多敏感的話題,誰不知道是吃醋。時遇會擔心她照顧她,卻故意避開某些事,她想問,又不敢問得太直接。
只能跟他一點一點的磨時間。
夏熾的內心轉了十八個彎,時遇也想通一些事。
她站在外面淋雨不肯進,是因為誤會他有女朋友?是因為見到江悅兮?
還有下午那通電話,夏熾掛得很乾脆,他以為只是自己拒絕了讓她有些不開心,本來打算晚些時候過去看她的。
「下午打電話的時候,你在哪兒?」他突然問起。
夏熾微頓,「就,在家啊。」
時遇沒出聲,就那樣默默地盯著她。很快,夏熾便繳械投降,「打電話的時候,在醫院。」
這就說得通了。
定是聽見江悅兮故意對周護士說的那些話,產生懷疑後打電話試探他,導致後面發生的一切,在夏熾眼裡全部變成情侶約會。
儘管他氣惱夏熾的行為,還是會解釋清楚,「江悅兮有男朋友,剛才她就是趕去機場接男朋友,懂了嗎?」
夏熾重重點頭,「懂了!」
江悅兮不是她的情敵,時遇暫時不會交新的女朋友,明白了。
這時候賣乖,真是好氣又好笑,時遇收起薑湯碗,狀似不經意的問:「是不是沒吃晚飯?」
果然,夏熾摸摸肚子,委屈巴巴的喊了聲:「餓。」
這人真是聰明得過分,一句帶一句,一環勾一環,挖掘她所有的秘密。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確信時遇明白她的心意,卻不願更進一步。
時間有些晚,擔心夏熾餓得太久,時遇為節省時間,打算煮碗麵條。
趁這會兒,夏熾在陽台跟打電話白菲說明自己的狀況,讓她不要擔心。
「那你加油追。」白菲已經恢復吃瓜心態。
夏熾抿嘴笑,「你之前不是不讓我追麼?」
「能一樣嗎?之前你那麼肯定的說時遇有女朋友,我當然不支持你追。」處於弱勢本就容易受到傷害,當然不能教唆朋友往刀口上撞。既然一切都是誤會,事情就有轉機。
況且,產生誤會的時候,夏熾就放不下。誤會解除,她能放開時遇才怪!
時遇端上一碗西紅柿雞蛋面,蔥花灑在面上,幾種顏色食材混合在一起,普通的麵食在他手中變得不一樣。
夏熾一手拿筷子一手拿湯勺,在時遇的注視下,用筷子夾起麵條放進瓷勺,吹了幾口氣。她吃麵的時候,就喜歡這麼弄,習慣多年未變。
當真是餓了,夏熾一連吃了幾口,胃裡暖暖的。
而時遇,就在旁邊坐著。
再次挑起麵條準備往嘴裡送,夏熾怎麼都覺得不對勁,扭頭看向他,啟唇道:「阿遇,你別生氣了。」
「我有生氣嗎?」他單手支頤,臉上浮現淡淡的笑容,卻不達眼底。
夏熾心虛的移回視線。
明明就有!
氣她淋雨,她知道。
但是事情已經發生,沒辦法改變,況且就算時間重來一遍,她在不知道真相的情況下,還是會那樣做。
不是故意折騰自己,就真的覺得,怎麼樣都無所謂。
不過,思來想去還是自己的錯,夏熾敢於認錯,還想討好他,用湯勺舀起小塊雞蛋遞到他面前,「我以後不這樣了。」
「自己吃。」時遇別開臉。
「哦。」還是在生氣呀。
夏熾收回手,並沒有被拒絕的尷尬,自己乖乖把一整碗麵條全部吃光。
收拾完廚房,夏熾見時遇拿出雨傘,似乎要出門。
這時候出門,不就是要送她回家?
夏熾自顧自的搖頭,打定主意要賴下,邁著小步跑到時遇身旁,勾住他的胳膊不放。
「我可以留在這裡嗎?」她問。
「……」時遇默不作聲。
見他不答,夏熾再接再厲,抱著手臂輕輕搖晃,「外面下了好大的雨,我剛才還聽見兩道冬雷聲,害怕。」
夏熾從小就野,連撒嬌都是後來學會的,語氣略生硬,撒謊很彆扭,可偏偏有人會縱著她。
時遇沒有戳穿,她說的那兩道冬雷聲,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前的事,現在外頭雨聲漸小,或許再過不久就會停。
他拿出雨傘,只道:「我去把奶酪接回來。」
「好!」夏熾回答得乾脆,也不說跟他一起走。
只要她不離開,時遇總會回來。
時遇撐傘出門,途徑路燈下,眼前閃過夏熾站在夜幕中淋雨的畫面,心口忽然泛起一絲痛楚。
停頓片刻後,他目不斜視往前走。
夏熾每天都會給奶酪準備足夠的糧食和水,貓砂換得很勤,奶酪被照顧得很好。夏熾沒養過貓,卻對奶酪用盡了心思。
見到主人,奶酪「喵喵」叫了兩聲,有些興奮。
時遇用手指輕輕碰了碰奶酪毛茸茸的耳朵,「你倒是享受。」
奶酪跟著主人回家。
室內溫暖,時遇脫下外套,沐浴後,只穿著寬鬆的睡衣。
出來見夏熾還在逗貓,時遇喊她名字,「去洗手休息。」
其實以前相處,時遇就愛管著她,他擅用溫柔的語言說出令人無法拒絕的話,只不過今晚更明顯些。
還在生氣?
放開奶酪,夏熾偷瞄他一眼,洗手間走了一趟,清洗乾淨。
等她出來,時遇帶她進了上次住過的客房。
客房……
唉,難過。
夏熾不是第一次來,似乎沒什麼需要特意叮囑的話。倒是她一直顧念著時遇,是否還在生氣。
「阿遇,你別生氣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折騰自己的身體。」在休息前,她得化解時遇的情緒。
「我沒生氣。」他的語氣很淡。
夏熾踮起腳尖往前湊近了些,手指幾乎貼近他的眼角,盯著他說:「我看得出來。」
被那雙熟悉的眼睛凝視著,時遇非但沒有避開,反而向前邁進一步、兩步。兩人腳尖擦到一起。
夏熾後腳一軟,踢到床角,身體向後倒下,連帶時遇也被拉著往前傾倒,跌在她身上,藏在衣服里的吊墜從胸口鑽出,掛在脖子上搖搖晃晃。
手忙腳亂的夏熾驀然睜大眼,停下掙扎。
這番狀態實在出乎意料,時遇反應過來,連忙撒開她的手,轉身背對,吊墜重新放進衣服。
但夏熾已經看見,且清清楚楚。
那是,她送給時遇的吊墜。
從未想過,他會一直佩戴在身前,現在還未摘下。
「早點休息。」時遇匆匆扔下一句話,便要離開。
夏熾眼睛一瞪。
她要是現在放時遇走了她就是傻子!
時遇的手剛握住門把就被夏熾攔下,她排開雙臂擋在門口,擺明不讓行。
時遇抓住她的手腕。
「知知,放手。」
「我不!」夏熾用背抵在門邊,無論如何也不肯放,「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讓你走。」
「別鬧。」他的聲音很沉。
「我沒有在鬧,我都要憋死了!」夏熾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每次你對我好,我都特別特別高興,但你不在的時候,我又會告訴自己不要太貪心。」
「每天都在想,該找什麼理由靠近你,每天都在擔心,你會不會喜歡上別人。我就是誤會了吃醋了才會跑去外面淋雨,不是苦肉計裝可憐,我當時就覺得,心裡難過死了。」
她終於把憋在心裡的話全部吐出來,淚水模糊眼睛,她吸著鼻子,哭腔明顯,「放不下,忘不掉,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哪怕再給她五年,她也走不出去。
因為從未想過忘記,她只能把自己困在那裡,這輩子都走不出去!
「所以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還會不會喜歡我?」她抬起頭,眼圈泛紅,眼裡布滿血絲。執拗的問:「時遇,還會喜歡夏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