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在指間的金色鏈子驀然收緊,夏熾匆匆撇頭,剛好見前方車子停穩。
時遇打開車門,她便迫不及待站過去,「阿遇。」
「好了,回家吧。」溫暖的手從身後穿梭,攬在腰側,將她拉近身旁,帶著夏熾走向電梯。
轉彎口,時遇不經意的回頭,視線掃過停在不遠處的那輛黑色轎車。
回家路上,夏熾心神難寧。
那個人……
是沈暮!
在她最脆弱的年齡,製造出噩夢,讓她痛苦,讓她被媽媽「拋棄」的沈暮!
c大校外匆匆一瞥,她懷疑是自己看錯,逼迫自己忘記。可這才沒過多久,沈暮再次鳴喇叭,從車窗里露出臉,就是為了讓她發現?
沈暮為什麼能出入水木清苑?是意外還是……刻意?!
這個世上,小人難纏,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跟那種噁心的人打交道!
幫奶酪換好水和食物,樓道間傳來時遇的呼喊聲,「知知,浴室水溫調好了。」
「馬上來。」夏熾抱著睡衣,在浴室門口跟時遇擦肩而過。
舒適的水溫讓她身體得到放鬆,夏熾靠在浴缸旁邊,輕輕闔上眼。不知不覺,踏入迷夢。
殘垣斷壁的廢舊工廠,堆滿雜物灰塵,唯獨一處角落被鐵欄圈起。灰塵遍布的地面擺著一條粗重鐵鏈,殘留著血跡。
「夏熾,你別怪我,要怪就怪你那個不知廉恥的媽!」
「你跟你媽一樣,都是賤人!老頭子把她護得跟無縫蛋似的,我正愁沒機會算帳,你就主動送上門來了。」
「你要記住,你今日受的罪,都是因為你媽,要記住了,都是她害的你!」
無助哭泣、驚恐求救,所有虛無的聲音化作惡魔的利爪,從女孩單薄的身體划過,鮮血淋漓。
「啊——」掙脫夢魘,夏熾猛地睜開眼,無神的望著頭頂雪白的天花板,平復急促的呼吸。
手臂打落的水花泛起圈圈漣漪,緊閉的浴室房門突然被人推開,時遇闖了進來,「知知!」
根本顧不得欣賞什麼旖旎春色,將人從逐漸涼去的浴缸中抱出,扯起掛在旁邊的寬大浴巾裹住。
「阿遇。」夏熾還未站穩,急急忙忙伸手抱他。
方才在恐怖的噩夢中,已是淚水漣漣。她忘了自己此刻身在何處,只想抓穩那道看得見的光芒,一聲聲喚著他的名字才能心安。
「我在,我在。」時遇回應她,一隻手特別注意的提著浴巾,怕她著涼。
她躲在懷中哽咽,身體瑟瑟發抖。
「怎麼了?」浴室燈光暖和,時遇抱她站在暖燈下,耐心的哄,「不哭了,知知,有什麼事情跟我說。」
溫柔的語氣充滿呵護,像是捧著瓷器娃娃,連動作聲音都不敢太大,生怕驚擾了她。
時遇觀察過四周並沒突發情況,大約是她自己被什麼嚇到,不能逼急。
「我們先擦乾穿衣服回房間好不好?」他輕聲的哄。
浴巾雖大,卻也只能罩住身體,不能完全貼合。腳上水跡漣漣,玉白的腿間偶有晶瑩水珠滾落。
夏熾不答,卻沒有像剛才那樣抓得緊。
隔著浴巾,時遇手上開始動作,從肩頭擦至身後,卻恪守著規矩,沒讓她露出半分。
動作頓住,不敢再往下。
「知知,自己換衣服。」這話已經不似剛才詢問語氣,卻見夏熾不動,神情有些恍惚,只得作罷。
「算了,先回房間。」時遇嘆氣,一把將人橫抱,送回臥室,裹著浴巾放在柔軟的床上。
可夏熾不配合,胳膊摟著他的脖子不肯鬆手,時遇只得陪她坐在床邊,「好點了麼?」
細白的手指在眼角輕輕揉了兩下,夏熾啞著嗓音,慢吞吞開口:「剛剛不小心睡著,做了一個噩夢。」
「夢見什麼?」他問。
小臉貼近男人溫暖的胸膛,夏熾搖頭,不肯說。
若是虛無的噩夢,應該不會讓她在短時間內這般驚慌,時遇心中瞭然,卻也知夏熾的性子逼不得。輕聲安撫道:「夢境都是相反的,噩夢不會發生,知知別怕。」
「那你不許離開我。」揪著他衣袖的手指越發用力。
「好,不離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夏熾不敢再去回想那可怕的夢境,支離破碎的聲音,沈暮充滿戾氣的面容是她永遠忘不掉的噩夢。
有時遇在,總算不用自己煎熬過去,夏熾緩緩回神,驚覺自身不太妥當,將身邊的男人輕輕推開,低著頭說:「我要穿衣服。」
「方才不知是誰抱著我不肯撒手,連換衣服都不願。」
「才,才沒有!」她那時根本想不到「害羞」這種事。
「我去浴室幫你拿回睡衣,嗯?」
「好,那你快些。」夏熾避開他的眼神,耳尖發紅。
時遇離開房間,夏熾飛速鑽進被窩,一會兒便將浴巾取出擺在外面。待他送回睡衣,夏熾只伸出一隻白嫩的手臂去接。
棉被下的身體未著寸縷,無論先換哪些,都會露出來,可床前那人站立不動,似乎沒有要走的打算。
夏熾特意等了一會兒,才問:「你怎麼還不走?」
那人非但不聽她的弦外之音,甚至故意抱起雙臂,向她投來曖昧的目光,「方才是我將你從浴室抱出來的。」
「我知道……」女孩臉頰緋紅。
那時她躺在浴缸,沒有衣物遮掩,哪怕浸在水中,抱起來那刻也會被看去。
時遇不是重欲的人,否則夜夜相處早就發生關係,這會兒定是故意逗趣,想看她窘態。
夏熾的心思早被帶偏,將睡衣扔在一旁,雙手攥住被子,一副隨時都可能掀開的動作,紅著臉都要懟回去,「那你等會兒自己起了反應可別怪我!」
時遇:「……」
腦筋倒是轉得快,知道拿話激他。
若是幾年前的時遇,當真會躲,可如今已過五年,許多人與事都在發生改變。
腳步輕移,男人彎腰,修長的雙臂支撐在床邊,傾身靠近,故意壓低的磁性嗓音勾人心魂,「不是還有知知幫忙嗎?」
「我才不會幫忙!!!」忽然靠近的氣息太過炙熱,燒得夏熾臉色通紅,慌忙躲藏,被子扯過頭頂,將整個人都罩在裡面。
她知道時遇的弦外之音。
幫忙……
她當初主動幫過一次,後來就免不得第二次第三次,結果都是手酸幾天。
那絕對不是什麼好活兒。
太折磨人了。
時遇垂眸,只能見到顫動的被窩,他知道適可而止,拽著頭頂被子輕輕扯了兩下示意,「別捂著自己,我先去洗漱,自己乖乖把衣服穿好,別感冒。」
他出門時,故意放大關門聲。夏熾這才從被窩出來,迅速換好睡衣。
順其自然發生關係是一回事,光著身子當面穿衣又是另一回事,兩者概念不同。
她換好衣服便將枕頭墊高,靠在床邊,拿過手機繼續通關小遊戲。
「嘟——」
屏幕上方忽然彈出一條信息,夏熾順手點開,頓時嚇得臉色蒼白。
【好久不見,我的妹妹。】
那是一條匿名號碼的信息,卻清楚地告知她,當年遇到的可怕噩夢,再次降臨身邊。
下意識的想刪除銷毀,但在即將點擊最後一步時,夏熾猛然清醒。
不……
若沈暮只是想騷擾她,令她生活不得安寧,那她刪除這條還會有新的內容;若是沈暮想再次毀掉她,那她便不能一味地逃避!
從現在開始,她應該更加謹慎留意沈暮留下的每一處痕跡,為將來做打算。
見到沈暮,她會害怕,是因為曾經那段她無法反抗的日子,累積的傷害太深。她沒有強大到直面一切痛苦,可現在,她不能輕易認輸!
儘管在看見那條簡訊時,手指還是忍不住發抖。
遊戲玩不進去,一直通不了關,夏熾心情越發煩躁,頻頻抬頭望向門口,卻不見那人回來。
走廊角落,時遇依在牆邊,舉在耳邊的手機屏幕亮著光,正處於通話頁面,「幫我查一個車牌號。」
剛掛斷電話,回去途中卻見房門被人從裡面拉開,趿著拖鞋的女孩站在門口,左顧右盼。
不由自主的,加快腳步速度。
「怎麼出來了?」
「等了好久你都沒回來。」
「我在呢。」
他牽起女孩的手,回到溫暖的地方。
第二日,時遇已經知道車牌主人的身份。
第三日,他約出好友面談。
黎非凡遞出一沓剛列印出的資料,「遇哥,你要找的那人,查到了。」
「謝謝。」時遇接過,打開文件袋,裡頭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他幾乎一目十行。
黎非凡不只是拿錢辦事,因兩人熟悉,便不由得跟時遇吐槽起那資料上的人,「沈暮,沈氏集團總裁,外界標榜他是商業精英,不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靠著父輩祖業。」
待時遇往後翻頁,黎非凡瞥了一眼,涉及私生活信息比較少,因為沈暮那邊也有人會替老闆擦屁股。
只不過,沈暮死性不改,做的事多了,自然能捕捉到些。
「嘖嘖,這人沒品,包.養大學生。」
沈暮借著自己的身份和外表,最喜歡挑那種清純可人的年輕女生哄騙,以男女友身份交往,但幾乎每隔一月,他都會拿錢打發掉,再尋找下一個。
有女生是衝著他的錢,而有些人是真的被他偽裝的斯文外表欺騙,能幹出這種事的沈暮,當真不是個好東西!
但他家族企業根基雄厚,又有親人幫襯,那些女孩有苦難言,要麼順從拿錢走人,要麼採取非常手段。總之沈暮狠得下心,吃虧的只有那些沒本事反抗的女孩。
「遇哥,你忽然查這人幹啥?他招惹你了?」
時遇很少對別人的事情上心,這次還特意找他查人身份,想必有些不一般的牽扯。
「只是想確定一些事情。」
查到車牌主人時,他幾乎已經確認。
沈暮。
夏熾的繼兄。
每次見到那輛黑色轎車裡的人,夏熾的反應都很不對勁,那就與他脫不了干係。或許,那兩次「不經意」的鳴喇叭路過,也是沈暮刻意為之。
還需深入調查。
時遇值夜班,夏熾的課剛好也排在晚上,等送走所有學生,差不多已經晚上九點半。
夏熾今日總覺得不對勁,好似有人盯著自己,回頭幾次也沒發現異樣。
正當她往前走時,忽然有人從後面輕拍肩膀,夏熾猛然一驚。回頭一瞧,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熟悉的面孔,舞蹈培訓室的同事。
「夏老師,你今日開車來的嗎?」
「是,怎麼了?」
「我跟你順路,能不能捎我一程啊?不會繞路,到時候就把我放路邊就行。」
「好啊。」
同事並非第一次搭乘,上次是她見同事站在路邊等車太冷,好意問了一句,所以才知曉,兩人回家同方向。
反正她開車,順路送下同事也無妨,兩個人走在一起倒還熱鬧些。有人在旁邊講話,驅散夏熾內心的異樣,直到車子開進水木清苑停車場。
停好之後,按下鑰匙車門鎖,夏熾正要往前,手機忽然震動一聲,收到一條新信息:【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