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乍一聽見這個的邀請,夏熾心花怦然綻放,但驚喜之餘,又有些犯慫,「萬一,萬一……」
她說不出口的問題,時遇已經提前告知答案,「不用擔心,他們都很喜歡你。」
老生常談的話題,別無二致的答案,這一切都要等夏熾親身經歷過,才能徹底放下心。
之後的兩周,或許是因為夏熾戒備心太強,沈暮沒有再出現,那些匿名的騷擾信息也停留在停車場那天。
夏熾獨自在房間練舞,四周擺著錄製鏡頭,達到自己想要的效果,才停下。隨後,回到房間自行剪輯視頻,將練習的進度發給Aaliyah老師。
這是兩人之前達成的約定。
年前,她又跟喬斯醫生視頻聯繫過兩次,終於得到好消息。
可以停藥了。
沒有人喜歡吃藥,在夏熾看來,「藥」的持續存在就意味著自己還是病人。而現在,她可以健健康康的生活了!
今年的春節格外熱鬧,這會兒夏熾正跟白菲一起逛街挑選年貨。一路上,兩人談論的都是夏熾要去時家過節的事。
「時遇帶你見家長啊,你倆感情恢復夠快啊!」這才複合沒多久,就直接帶回家,其重視程度不言而喻。
「這不是重點啊,重點是我也沒見過家長,我緊張!」
「哈?以前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三中校霸,現在居然因為見家長慫成這樣。」
「小白你正經點,我現在是非常嚴肅的再跟你求經驗!」
白菲跟杜南洲已經訂婚,自然是見過家長,還不止一次。所以夏熾今天就想知道,怎麼跟男朋友家人相處?
「我第一次去杜南洲家裡,一屋子的人圍著我,可怕我嚇的……當時特別拘謹,四周坐著人,杜南洲怎麼稱呼,我就跟著喊,也不敢多說話。」
「這聽起來,也很慫啊……」夏熾忍不住想像那個畫面。
「那不是慫!」白菲反駁,「你不懂,我本來都準備好一套說辭哄得長輩開心,誰知道一下子見到那麼多人。」
家中人口繁多,關係複雜,每個人性格不同,她又不了解,說話行事自然要謹慎。
夏熾點點頭,表示理解。
白菲又問:「時遇家裡人多嗎?過年的話,應該挺多的吧?」
夏熾搖頭,「他們家幾代單傳,血緣親屬比較少。」
時家人丁稀少,從祖輩開始都沒什麼兄弟姐妹,祖孫三代加起來也不過五人。時遇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時遇自己。
「這也太爽了吧!不用見什麼七大姑八大姨。」白菲一聽,讓她不必擔心,「人少,你就可以逐一攻破。」
白菲把自己能夠想到的經驗全部傳授給好友,夏熾半知半解。
道理她都懂,只差實踐……
除夕這天,夏熾從早上就開始忙碌。梳洗打扮,光是挑衣服都糾結大半個小時。妝容不能太重,要自然精緻,哪怕是刷層睫毛膏都極需耐心。
毛絨絨的杏色毛衣搭配半身長裙,外搭一件淺粉色大衣,長款圍巾在白皙秀頎脖子上繞了兩圈,貼著肌膚特別溫暖。
時遇在門口等她,奶酪偶爾會鑽進房間,又會被時遇抱出去。
夏熾坐在梳妝檯前,望著鏡子裡臉頰微紅的女孩,默默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她已經就多年沒跟長輩特別愉快的相處過,但今日的家宴,不能逃避!非但不能逃避,還要真心跟長輩相處。
希望自己能被時遇的家人接受,在心底,她也十分嚮往那樣溫馨的家庭。
基本做好出門準備,夏熾深吸一口氣,站起身。
看見站在門口那人,夏熾走到身旁,習慣性的抱住他的胳膊,「阿遇,今晚你可一定要幫幫我。」
她今日特意編造髮型,時遇沒有隨意觸碰,怕弄亂她的頭髮。只是抬手在她肩頭輕輕拍了兩下,語氣夾雜絲絲笑意,「別緊張。」
去時家的路上,夏熾靠坐在椅子上,雙眼直視前方,中途幾乎沒看手機。
她在冥思。
駕駛座的男人偶爾撇頭,沒有出聲驚擾,打斷她的思路。
直到——
那人輕聲提醒,「知知,該下車了。」
夏熾猛然一驚。
這就?到了?
「這麼快的嘛!」她趕忙拿出手機對比時間,也不過半個小時。
「本來也不遠。」因為過節,人員和車輛流動量增大,早晨部分路段交通堵塞,若是暢通無阻,二十分鐘就能到達目的地。
車輛駛入停車區內,時遇解開安全帶,夏熾機械般的學著他的動作,解開安全帶、打開車門、下車。
「砰——」
隨後響起兩道車門關閉碰撞聲,夏熾繞到車前,跟時遇匯合。
無處安放的手被他握在掌心,後又改為十指相扣,看起來親密無間。
兩位主角到達家門口前,時夫人已經收到兒子發來的消息。
他們家裡已經通過氣,知道小姑娘害羞緊張,時夫人也一直在想,怎樣才能讓那敏感的小姑娘感受到他們一家人的真心。
家中客廳沙發上已經坐著一位成熟的男人,他拿著簡報,雙腿交疊,慵懶的坐在沙發邊。時光沒有消磨他俊朗的容顏,那雙璀璨奪目的桃花眼跟時遇極其相似。
見妻子多次看向窗戶,時奕終於忍不住開口:「阿遇的女朋友,也沒你想的那麼脆弱。」
「你沒聽阿遇說過麼?那個小姑娘家裡情況比較複雜,咱們得注意些。」時夫人早就對那個女孩產生憐惜之感,她也曾經歷過那種微妙的心情,能夠感同身受。
況且,那是兒子等待多年的人,她這個做母親的,當然要多費些心思。
「他自己會哄。」時奕抬頭瞄了妻子一眼,放下簡報,換了iPad繼續處理下一項公事,背後露出一角紅色。
沒過一會兒,門口傳來動靜,待時夫人步步走近,時遇已經打開門鎖,推門而入。
正巧,門外門內的三人對上視線,時遇率先出聲:「媽。」
夏熾立馬跟在後面喊了聲:「阿姨好!」
時夫人臉上浮現溫和笑容,伸手招呼,「是夏夏吧?快進來。」
跟在時遇身旁,夏熾深深地緩了一口氣。之前口誤喊過一聲「媽媽」,那道溫柔的聲音,跟她記憶中的很相似。
她曾在時遇的相冊中見過阿姨,真人比照片更加好看,表情和語氣比她想像中更加和善。
夏熾親自遞上兩份禮物,「阿姨,新年快樂,這是我給您和叔叔準備的一點心意。」
「謝謝夏夏,快過來坐。」
時夫人待她熱情,在家長面前,夏熾也不好一直牽著時遇的手,鬆開時,時遇輕輕捏了兩下,示意她不用緊張。
隨後又引她去見父親,時遇喊爸,她就喊叔叔。
「叔叔好。」禮貌問候之後,夏熾才抬頭,觀察這位長輩的反應。
見到時奕容貌時,微微驚訝,原來時遇的模樣隨了父親,特別是那雙眼睛,簡直一模一樣。
「爸,這是夏夏,我女朋友。」時遇再次跟父親介紹女孩的身份。
與此同時,時奕也正打量著兒子帶回家的小姑娘。明眸皓齒,亭亭玉立,氣質嬌而不柔,的確符合時遇口中說描述的模樣。
夏熾從未這樣面對家長的打量,連眼珠都不敢亂轉。她能夠坦然站在舞台上面對台下數不清的觀眾,但見家長,居然比上舞台還令人緊張!
這位長輩還不開口,夏熾心裡已經轉了百八十個彎。
時遇的爸爸不喜歡她嗎?或者說她的儀容儀表哪裡沒有整理好?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總之,沒往好處想。
就在夏熾忍不住想要求助旁邊的男友時,忽然見時奕從身後掏出一封厚厚的紅包,遞給她。
已經好多年沒收過來自長輩的紅包,夏熾愣住,不敢隨便接。
時奕捏著紅包抖了兩下,挑起眉頭,「見面禮。」
「謝謝爸。」時遇率先開口,替她應下,似無意抬起手臂碰了碰夏熾的肩膀。
得到保證,夏熾才大膽的伸手接住紅包,頷首道謝,「謝謝叔叔。」
原來真是給她的。
這麼厚實,那是不是代表,時遇的父母對她印象還不錯?
摸著「沉甸甸」的紅包,夏熾稍微放鬆些,聽到時遇跟他父親的對話。
「爸爸,您別嚇到她。」
「嘖,又護上了。」時奕也不看兒子,再次伸手從背後掏出一個紅包,遞給夏熾,「改口費。」
「叔叔,這?」夏熾微怔,改口費又是什麼意思?
瞧出小姑娘眼底透出的疑惑,時奕淡定解釋:「叫爸。」
夏熾憋得臉色通紅。
這,這,這進度也太快了!剛收見面禮,隨後就是改口費。
上一個能接,這個就不太好意思,遲遲不敢伸手。
時遇微微低頭,在她耳邊輕語,「這是爸爸特意為你準備的,接下就好。」
時奕身後既然藏著兩個紅包,說明從一開始就已經計劃好,哪裡是因為兒子那句話才給的呢。
溫熱的氣息從耳邊擦過,夏熾緩了半天,耳根子發紅,「謝謝叔……」
「嗯?」時奕當真想聽她改口。
「……」夏熾咬著牙齒輕顫,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好在時夫人及時出現,救了她一場。
這時候,時夫人端來水果盤,裡面擺著切好的幾種水果,向她招手,問她還有什麼喜歡的?
夏熾受寵若驚,「阿姨,這太麻煩您了。」
「沒事的啊,都是自家人。」時夫人好似並不在意輩分,跟她講話的時候,一直面帶笑容。
夏熾感受到她的善意,沒有來時那般緊張了。
她記得,白菲說過,當時被七大姑八大姨圍著問東問西,回到一堆問題,最後自己都懵了。根本不用擔心自己去製造話題,因為長輩對你有數不清的問題。
可現在叔叔阿姨都沒有提問,她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夏熾第一次反思自己不善交流……
「夏夏,你不用拘謹,把這裡當做自己家就好。」
夏熾輕輕點頭。
耳邊偶爾傳來時遇跟父親的對話。
「爺爺奶奶呢?」
「他們說明天過來。」
意味著,她今天需要見的家長就只有叔叔阿姨。
不知不覺的,她已經跟時遇分開,隨在時夫人身側。
時夫人還是沒有問她什麼學歷學業和工作等外在信息,倒是跟她說起閒話,「早就想見你,今天可算來了。」
「一直想來拜訪叔叔和阿姨,找不到合適時間,今天終於見著阿姨,剛開始都不敢確定您是阿遇的母親。」
「為什麼呢?」
「阿姨看起來很年輕,如果在大街上遇見,我肯定就喊姐姐了。」
雖然很套路,但沒有哪個女人不喜歡聽別人夸自己年輕漂亮,時夫人笑意更盛,「夏夏也會說好聽話哄人。」
「是實話呀。」平心而論,時夫人的外表看起來比真實年齡年輕許多,說她三十幾歲也不為過。
女性之間,如果沒有敵意,但凡看得合眼緣的都很容易快速聯絡起感情。
時夫人從頭到尾沒問她工作等信息,反倒跟她聊起關於時遇的事。她之前在江悅兮那裡聽過幾段,偶爾還能把趣事串聯起來。
夏熾逐漸發現,時夫人真的一點長輩架子都沒有,要不是她一直記著眼前這位是男朋友的媽媽,或許還真以為是在跟哪個姐妹閒聊趣事。
之前那份緊張感早就沒了。
時夫人笑道:「我先前以為你膽子會很小,還一直擔心,怕嚇著你。」
「啊……為什麼?」她之前的確很緊張,可也沒那麼脆弱吧?
「大概是因為阿遇太心疼你吧。」所以提前就告知家中長輩和走得近的朋友,希望他們見到夏熾的時候,都能釋放善意。
剛才的話,仿佛長輩側面替時遇表了個白……
白菲之前還說,大部分母親在面對兒媳婦時,其實都有種兒子會屬於別人的感覺,所以要特別搞好婆媳關係。
可這算怎麼回事?
她無意秀恩愛,男朋友的母親卻說得這麼直白,一時之間,夏熾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接這話。
時夫人看出她的窘態,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安撫道:「夏夏,我們家的人都很喜歡你。」
夏熾臉頰微紅。
這下好了,她最擔心的事情,由長輩親自解答了。
後來時夫人又同她講了許多話,夏熾終於確信,他們這一家子對她都很滿意。以至於,夏熾最後憋不住心裡的疑惑,「阿姨,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好啊。」
「為什麼,您會直接跟我說這些呢?」時家的人,都習慣這麼坦然的表達喜愛嗎?
就好像是,要讓她知道,時家所有人,已經把她當做親人對待。
倒沒想過夏熾會問這個。
時夫人習慣性的摸了摸無名之間的戒指,眼神越發柔和,「因為曾經有人告訴我,直白的表達比複雜的猜測,更容易讓人感覺到幸福。」
夏熾注意到她的動作,心中已然浮現答案。說出那句話的人,應該是時遇的父親。
這次,時夫人看向她,「你是阿遇喜歡的女孩,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在我們家,感受到幸福。」
女孩不自覺的彎起唇角,「嗯!我知道了,謝謝阿姨。」
晚餐自然是留在時家吃的,是由時遇和母親親自掌廚。
時夫人並不算每日處理瑣事的家庭主婦,下廚只是她的愛好,她享受那種,親手為家人烹飪美味佳肴的感覺。
夏熾廚藝不佳,但也想在長輩面前表現一下。時遇拗不過她,便留她在廚房幫忙。
豐盛的晚餐擺上餐桌,夏熾驚嘆,這桌菜式看起來不比大酒店差。
見她歡喜的表情,時遇笑道:「我跟你說過的吧,媽媽廚藝比我更好。」
時遇是得了母親真傳。
今晚也要留在時家,考慮到他們現在還只是男女朋友關係,家裡專有一間為夏熾準備的客房。
時遇送她進屋,夏熾望著陌生的環境,只能接納長輩的好意。
其實,她更想挨著時遇睡覺,但在長輩家中,總得矜持些。
時遇將她安頓好,似乎打算離開。
「你這麼快就走了嘛?」夏熾轉身抱住他的腰,不肯撒手,「我還有好多話想跟你說呢。」
話音剛落,就聽到門口傳來什麼奇怪的動靜。沒等夏熾歪頭去看,已經被時遇按回懷中。
「知知……」頭頂傳來一聲輕咳,「忘了提醒你,門沒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