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遇沒有帶她去買戒指,而是回到水木清苑。明明是他讓她提出要求,怎麼又不肯配合呢?
藏著滿腹疑惑,夏熾被牽著手,帶上三樓。
時遇家中的三樓,她曾去過,大多房間空置,後來重新住進這裡,她偶爾會去頂樓天台吹吹風,卻沒特別進過三樓的房間。
那裡的房門一直帶著鎖。
夏熾默默跟著,見時遇將一把鑰匙插入鎖孔,往右轉動,聽到「咔」的聲響,房門裂開一條縫隙。
「打開它。」時遇指揮到。
按照他的指示,夏熾緩緩抬起胳膊,伸手推向前方。原本以牆壁分隔的幾間房屋全被打通,窗簾拉開,露出一間明亮的舞蹈室。
夏熾驚喜不已,「這是……」
「送給你的禮物。」
燈光、鏡面、訓練器材應有盡有。
偌大的空間,獨屬於她一人。
她踮起腳尖,伸手去觸碰窗外照射進的一縷光。
時遇緩緩來到她身旁,單膝跪下,雙手捧出戒盒,「從22歲開始,一直在等待開啟它的主人。」
夏熾回頭,見那修長的手指按在戒盒兩側,緩緩打開,一枚精緻的鑽石戒指沐浴在那陽光之中,璀璨發亮。
「我想求的是,無論以後遇到什麼,知知都要一直留在我身邊。」
她顫巍巍的伸出手,任由那人取出鑽戒戴入無名指間。
根本沒有什麼遺忘和不足,他從一開始就準備好一切,如同他親口說過的那句話:無論知知離開多久,都在我的計劃之中。
夏熾收回手,緩緩低頭,唇瓣輕輕貼過戒面,第一晶瑩的淚珠滴入鑽戒之上,折射出光。
「好……」
陽光之下,男人唇角上揚。
這次,他賭贏了。
夏熾結婚的事情並未大肆宣揚,她最近的情緒越來越穩定,也不再害怕踏出房門。
就在時遇準備恢復上班的那天,醫院那邊傳來的好消息:沈暮已經恢復意識。
該承擔的罪,可以定下了!
原來,沈暮之所以不顧後果也要害人,是因為他這些年敗光了父親留下的遺產,資本也被沈家旁系一點一點轉移。沈暮自知沒有能力東山再起,自己過得不舒坦,也看不得「仇人」瀟灑,所以,發瘋似的綁架夏熾跟沈亦宸。
庭審結果出來,沈暮被判入獄,徐女士激動得紅了眼。原本,她不怕沈暮,只是在經歷過兩次兇險後,恨極了那人,包括自己。
沈暮入獄,徐女士也到了該離開的日子。她懇求與女兒當面告別,得到肯定的回應後,徐女士先跟時遇見過一次。
「因為我們這些長輩的錯,夏夏經歷過很多不幸,現在你們結婚了,她的人生,該有個新的開始。」
時遇頷首,引徐女士進屋,留給她們單獨相處的時間。
驕傲多年的徐女士最終站在女兒面前,跟她認錯。
一為,作為母親沒盡到照顧女兒的責任;二為,偏頗的選擇傷害女兒脆弱的心靈,害她犯病痛苦。
她不求女兒原諒,只想把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告訴她,「當初帶你出國,我還想著在未來的日子跟你重新培養母女情,只可惜咱們的性格都太彆扭,回不到曾經,有些遺憾,我也很後悔。」
夏熾皺起眉頭,表示不愛聽這些。
徐女士收起多餘的話,轉換話題,「時遇是個值得託付的人,你跟他能走到今天都很不容易。先前媽媽說的那些話是錯的,我承認,感情比金錢更加可貴。」
聽到有關時遇的稱讚,緊蹙的眉頭緩緩舒展。
「或許我現在說什麼做什麼都晚了,但媽媽真心祝福你,跟喜歡的人長長久久,平平安安。」
回顧往昔,徐女士才恍然大悟,自己所追求的前程與財富並不是每個人的執念。對於夏熾來說,還有更能打動她的東西——真心與愛。
早該知道的……
就像她五年前,第一次用優渥的生活誘女兒跟她出國,女兒回給她的那句話:「我什麼都可以不要,但知知不能沒有時遇。」
從始至終,夏熾的選擇沒有錯!
他們離開那天,夏熾親自送去機場送行。
不為徐女士,而是那個心思單純,一心想對姐姐好的弟弟。
「姐姐,你跟我們一起走吧。」沈亦宸還是對姐姐依依不捨。
「回到那邊好好學習,等你放假的時候,可以再來玩。」母親辜負過她,她可以選擇不原諒,但對那個一心一意崇拜她的弟弟,始終狠不下心。
從時家人身上,夏熾體會到多種不同的感情。當初甘願入局救人,就證明在她心中,沈亦宸是很重要的親人。
時遇教會她的愛,她終於,明白了。
送走徐女士跟沈亦宸,緊接著,安瀾向她提出辭呈,「很抱歉之前是我先入為主對時遇存在偏見,不過這段時間,讓我看明白了許多事。」
時遇對夏熾的愛護與照顧,超乎他們的想像。
其實經過這些,她跟夏熾早已經生出隔閡,就算念著往昔情誼繼續工作,也會感到彆扭,到不如她痛快些。
兩人把事情說開後,夏熾同意安瀾的決定,甚至問起她今後的打算。
安瀾想了想,實話告訴她,「這些年在各地奔波,也挺累的,我打算留在國內,找個朝九晚五的工作穩定發展。」
「那很好。」
平靜穩定的生活,也很好。
「對了,前幾天穆銘遠還向我打聽你的情況。」
上次夏熾住院的時候,穆銘遠被家裡強制安排外出辦差,沒有及時得到消息。等到出差回來,夏熾已經拒絕見任何人,連親媽和親弟弟都不見,穆銘遠自然也被排斥在外。
穆銘遠私下向安瀾打聽,安瀾大致描述夏熾的狀態:嚴重,不能受刺激。
他要是突然找上門,把人嚇到咋辦?
於是穆銘遠只能憋著。
「他想見你,又怕打擾到你,被你拒絕,所以只敢在我這裡打聽消息。」她也是見夏熾狀態穩定,才決定在走之前幫穆銘遠把話帶到。
穆銘遠……
在夏熾的記憶里,這個朋友也算「開心果」般的存在,出現的次數不多,但至少每次都是愉快的。
夏熾拿起電話,主動聯繫到他。
穆銘遠是享樂一族,非要請去高檔餐廳榨她一頓,理由是:「彌補我受傷的心靈。」
「你受什麼傷的?」夏熾白了他一眼。
穆銘遠突然抬手按住心臟,表情誇張的皺起五官,從嗓子裡緩緩吐出兩個字:「情傷……」
眉頭一挑,夏熾起了興趣,「情傷?是誰能讓我們情聖受情傷?」
「你。」穆銘遠豎起食指,緩緩向前,指著夏熾的臉。
「?」
夏熾露出一記看傻子的眼神。
你瞧她信嗎?
毫無信任的眼神無異於第二重打擊,穆銘遠快哭了,「我對你各種獻殷勤,你居然都沒有發現,真是太傷我心了!」
夏熾:「……」
什麼喜歡?一點感覺都沒有。
「你說的獻殷勤是指什麼?」她疑惑的問道。
穆銘遠嘆氣,當著她的面開始清算,「花,送了不少吧?飯,吃了不少吧?電影也看過吧?還有旅遊……」
夏熾挑起手指抵住下巴,腦袋一歪,「可那不是集體活動麼?」
花,是她比賽獲獎時,穆銘遠說的慶賀之禮。
飯,是他們出去聚會,穆大少爺闊氣包場請客。
電影,夏熾去的地方,旁邊多半有安瀾陪同,以防她突發意外。
至於旅遊,有時候她去其他地方巡迴演出,穆銘遠就買機票跑過來,說在附近旅途,喊她出來逛逛。
這算哪門子追求?
穆銘遠:「……」
被打敗了。
「你真沒感覺出來?為啥啊?」穆銘遠就覺得奇了怪了,他這送花請吃飯獻殷勤次數也不少啊!別的女人跟他對視一眼都能浮想聯翩,夏熾居然毫無察覺,是他魅力值不夠高?
夏熾眨了眨眼,「大概是因為……」得到過他的愛護之後,別人表面的付出就顯得不值一提。
後半句默默咽下,放進心裡,夏熾輕輕搖頭,臉頰浮現淺淺的笑容,「你真喜歡我?」
「嗯哼。」穆銘遠抬了抬下巴。
「那你以後別喜歡我了。」夏熾情緒毫無波動。
「……」好狠心的女人。
端起坐上的茶杯一口飲盡,穆銘遠收斂表情,話鋒突轉,「本來還想搶人,不過我放棄了,現在我對你的友情天地可鑑!」
「這樣就最好了。」這種結果讓夏熾感到愉悅,主動拎起茶壺為他添上一小杯,「話說,是什麼原因讓你有這種覺悟的?」
「唉……」說來話長,這事兒還得從前段時間,他請求舅媽幫忙追妻開始。
酒店頂樓豪華表白布景失算後,穆銘遠有些挫敗,但並沒有完全死心。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舅媽廖芸是夏熾小時候的舞蹈老師,便想借著這層關係托舅媽牽線。
雖然有些不道德,但他穆大少爺行事乖張,一心想著前任複合等於重蹈覆轍,隨時準備見縫插針。
結果,他剛提出請求,就遭到舅媽一頓批評。
他不服氣,跟舅媽爭論,舅媽卻完全不占他這邊,甚至直接勸他放棄。
「我也認識她幾年,等了她幾年,哪能輕易放棄!」穆銘遠揚聲爭論,「前任之所以變成前任,那肯定是兩人感情出過問題,凡事有一就有二,破鏡重圓說不定是重蹈覆轍呢!」
他像是覬覦一顆糖果,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已經被別人買走,才會心有不甘。
廖芸老師見他一臉堅決的模樣,搖了搖頭,「如果我告訴你,時遇一直在等她回來呢?」
……
從回憶拉到現實,穆銘遠已經徹底放棄,「舅媽告訴我,時遇每年都以你的名義給送上禮物,這種人,我拼不過,算了算了。」
以往在雲陽市,夏熾每年都會在老師生日時送上禮物,後來夏熾出國跟所有人斷了聯繫,連她自己都覺得心虛,卻有一個男人,默默替她延續這份祝福。
時遇為她做過許多事,大到人人可見,小到細緻入微。他對夏熾的真心,無人能及。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爭得過?
往事不長,一句話就能描述清楚,但那人默默把那份心意堅持了那麼久……
夏熾按住怦怦跳動的心口,真誠道謝,「穆銘遠,謝謝你。」
「啥?」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
穆銘遠表情一凝,「敢情你不知道啊?」
夏熾搖頭,「這種事,他不會跟我說,只會默默去做。」
見夏熾感動不已,穆銘遠端起的茶杯微微顫抖,「我還真是……送上門的助攻。」
夏熾揚起唇角,「好助攻,下次請你喝喜酒!」
「噗……」不至於吧,他今天剛表明心意,對方居然要請他喝喜酒!
男人不能太小氣,穆銘遠想讓自己顯得更豁達些,果斷接住話題,「行吧,你們什麼時候結婚,通知了一聲。」
「啊……」夏熾緩緩舉起左手,露出無名指間那枚形式簡單的戒指,「我已經結婚了。」
時遇向她求婚時的鑽戒很漂亮,但她每日都有訓練,佩戴起來不方便。那人早有準備,取出第二枚婚戒,款式簡單,上面的細紋和字母卻很精緻。
若不注意去看,不易發現,但夏熾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她只曉得,戒指上面刻著兩人的名字,比那枚鑽石還要珍貴!
穆銘遠連連遭受打擊。
他放下茶杯,抬眸卻見對面的那人專注地盯著手中那枚戒指,眼神是他不曾見過的溫柔。
曾經性格乖戾的女孩,為另一個男人蛻變成蝶,溫柔歲月。
他們所追求的愛情,大抵如此。
所有玩笑打趣和來不及言明的真心全部掩藏,穆銘遠笑著呼出一口氣,難得露出正經表情,真誠道:「祝你幸福。」
指腹輕輕摩挲戒圈,夏熾笑著點頭,眉眼彎彎。
從餐廳出來,夏熾準備打車去醫院,無意間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前方經過。
那人憤憤的往前走,抬手擦拭眼睛,夏熾多看了兩眼就發覺不對勁,趕緊追上去,「悅兮姐姐?」
江悅兮回頭,淚水浸濕的雙眸蒙著一層薄霧,趕緊又擦了遍,對夏熾的出現感到意外。
這是夏熾第一次看見江悅兮紅眼。
「你怎麼了?」
江悅兮擦擦眼,吸了吸鼻子,扭頭問道:「夏夏,你現在有事沒?」
夏熾:「沒……」
「那正好,陪我去玩玩。」江悅兮直接在路邊招手攔下一輛計程車,夏熾就這麼被拽進去。
車上,夏熾總算抓住重點原因:江悅兮跟黎言之分手了。
「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我要是躲起來為他哭才是真的蠢!」江悅兮擦掉淚痕,努力把眼淚憋回去,不知道是真的直爽放棄還是在安慰自己。
掉眼淚這種事情夏熾很擅長,安慰人、逗人笑,這些技能還沒來得及點亮。她只經歷過一次分手,別人問起原因,她都不願提及,那麼她該不該問江悅兮為什麼分手呢?
夏熾內心糾結無比。
江悅兮不哭了,摸出手機點點按按,不知道做了什麼,讓司機改道,報出一家酒館位置。
夏熾被江悅兮拉進一間包廂,風格古色古香,裡面擺著各種各樣的酒壺,夏熾眼睛都快瞪直。
這是,要幹啥?
原來,江悅兮在失戀哭泣的途中已經安排好發泄的計劃,拍拍座椅讓夏熾坐下,這裡的酒隨便點著喝,「我請客,你隨意。」
夏熾:「……」
她不想喝。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夏熾組織語言,試探性問道:「悅兮姐姐,發生什麼事,可以說嗎?」
「說?我也不知道說什麼,他要是多跟我說幾句,我也不至於憋成這樣!」江悅兮幾句話,把夏熾繞蒙了。
「你又不是沒看到,整天冷這張臉,像個木頭。」之後不用她問,江悅兮喝幾口酒,就吐槽黎言之一句話,「沒意思。」
「……不就長得好看些,我江悅兮這臉也不差吧,再找個帥氣的男朋友,分分鐘的事!」酒瓶重重落在桌面,碰撞聲音沉重,「總之,我江悅兮拿起的放得下!」
見她豪氣的模樣,夏熾以為她的酒量不錯,可沒過多久,江悅兮就趴在桌上,「他從來沒跟我說過一句喜歡……」
一時間,夏熾沒有聽清,彎腰湊近。
摻著酒香的聲音傳入耳中,「青梅竹馬,談過戀愛,也不一定非要綁著過一輩子的,對吧?」
夏熾撫著悸動的心口,趕緊拿出手機給時遇發消息求助。
等時遇到達目的地,包間只剩夏熾一個。
「剛剛,黎言之來過。」夏熾解釋到。
時遇瞭然,向她伸出手。
靠近時,聞到清淺的酒香。
「喝酒了?」
「一點點。」夏熾伸出手指比劃,卻被時遇捉住,握在掌心。
回去的路上,夏熾的疑惑也未能解答,「我不是很了解他們的事情,不過他們認識這麼多年,感情深厚,為什麼會懷疑對方不喜歡自己呢?」
時遇告訴她,「因為每個人表達感情的方式不同,對方接收到的訊息也不一樣,容易產生誤會。」
「再則,每個人付出的感情程度深淺不一,或許對方給予她想要的回應不夠,就會累計失望。」
文字她都聽得懂,串聯在一起就令人頭暈,夏熾晃了晃腦袋,「太複雜了,喜歡什麼,有多喜歡,說出來不就好了。」
「你說的很對。」時遇握緊她的手。
夏熾輕輕扯動兩下,仰起頭問:「那阿遇會一直喜歡我嗎?」
她喝過酒,臉頰微微泛起紅暈,彌散的眼神過分醉人。
時遇揚唇,桃花眼中勾出笑意,炙熱的手掌托住夏熾紅潤的臉蛋,低頭親了親她柔軟的耳朵。
「關於我愛你這點,你可以反覆向我確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