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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28 04:37:40 作者: 顧了之
  魏嘗似乎怔愣了一瞬,繼而迅速接上:「當然喜歡。閱讀」說罷強自摁下心中波瀾,理直氣壯道,「我誰也不記得了,這世上只有長公主對我好。難道陛下不喜歡對你好的人?那雛鳥還將第一眼瞧見的視作生母呢。」

  馮曄有點錯愕:「誰也不記得?」

  魏嘗便將失魂症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馮曄怪道:「那你怎麼不喜歡那個錢伯?還不是因為朕的阿姐長得好看。」

  這世間,若恩人好看便以身相許,若不好看便來世再報的殘忍故事還少嗎?

  魏嘗誠懇道:「我不喜歡錢伯,並非因他醜陋,而是他將我當苦役使。」

  興許是他訴說那段遭遇時,眼底恰到好處的哀色終於打動了皇帝,馮曄聽罷,忍不住伸出手去,一副意欲給他慰藉的模樣,道:「魏公子,朕非常同情你的境遇。你是為救阿姐才淪落至此,朕竟還誤解你覬覦阿姐,實是朕又錯了一次……」

  十三歲的少年雖因身份關係,比同齡人老成許多,但到底還不通情愛,又一直被護在長姐羽翼下,論心機當然不比魏嘗,便被糊弄了過去。

  馮曄不宜久留,在堂屋與薛瓔說了幾句話便啟程回宮,臨走交代她,魏公子太可憐了,千萬善待他,別怕他吃窮了公主府,宮裡會接濟她的。

  待送走他,薛瓔瞥了眼端端正正,沉默跽坐下首的魏嘗:「魏公子當真能耐,是給聖上灌了什麼迷魂湯藥?」

  他搖搖頭:「我怎敢愚弄聖上,是聖上心慈罷了。」他說完看她一眼,「長公主好像……一直不太信任我。」

  薛瓔原本睡意很濃,倒給這一問惹清醒了,叫孫杏兒領魏遲回院,又揮退四面下人,而後道:「我聽有刀講了昨夜你是如何說服他的。魏公子該記得什麼時,連幾十年前的天象也一清二楚,不該記得什麼時,又糊塗得一問三不知。你希望我怎樣信任你?」

  魏嘗薄唇抿成一線,垂了垂眼道:「我也不曉得自己怎麼知道那些。昨夜一心急,嘴裡就蹦出來了。」

  這解釋當然也不無可能。薛瓔翻閱過醫書,見過一些失魂症患者記得旁事,唯獨不明自己身份、來處的病例。

  她笑了笑說:「你心急什麼?」

  「自然是心急你。」

  薛瓔笑意漸消,沉默下來。

  是了,他心急她的安危,否則當初不會捨命救她,昨夜也不可能冒險入宮。

  正因她相信這一點,才破格將一個來歷不明的人留在身邊,否則哪怕他身懷寶冊機密,她也會將他安置在別處。

  但他一日來歷不明,她也便一日無法徹底放下戒備。

  她眨眨眼,換了個話頭道:「既然你有這份心,不如說說,照你看,我接下來該如何辦?」

  魏嘗想了想,說:「倘使我沒猜錯,長公主應已在及笄大典上安排假卦辭。」

  薛瓔點點頭。

  「我聽宗太醫說,大陳馬上得天下,至今方才二世,那麼照理說,眼下的朝堂應是武強文弱的局面。而若說有誰能夠對長公主形成威脅,其人也必是武官。既然如此,卦辭便是針對武官的,或許是——『將生兩心』。」

  薛瓔心頭微微一震。

  他人在府中,不可能在如此短時間內打聽到卦辭。那麼,他確實又與她想到了一處,且是在全然置身於朝堂外的情況下。

  魏嘗知道自己說對了,繼續道:「於大陳而言,掌握強權的建朝功勳始終是非常危險的存在。所以,令以相國為首的文臣,與以太尉為首的武將相互牽制,是穩定朝局的策略,也是長公主註定踏上的路。」

  「一句撲朔迷離的『將生兩心』,看似得罪滿朝武官,實則卻可分化太尉以下諸將,令他們互生猜忌。而對文臣而言,信者自然心生警惕,不信者,也可領會其中制衡訊息。經此一事,不少原本躊躇站向的人,便有可能趁勢向你靠攏。」

  「所以接下來,你需請陛下針對卦辭出面做戲,作出整治朝堂姿態,而後靜等朝中風向變化。當然,朝堂上少有一本萬利的舉措。這是一步險棋,一旦過頭也挑起紛爭乃至戰事,或令四方諸侯及外族趁虛而入。你還需時刻警惕,作好應對打算。」

  薛瓔淡淡一笑:「魏公子如此真知灼見,不入朝為仕,可惜了。」

  魏嘗沉吟片刻,道:「方才聖上說賞個官給我做,我推拒了。如果長公主覺得可惜,我這就去討回來。」


  她輕輕託了腮看他:「我大陳朝的仕人,身家底子必須清白乾淨,你能保證嗎?」

  「哦。」他皺皺鼻子,「那就算了。」

  薛瓔暫且沒什麼要問的了,眼皮漸沉,便叫他先回偏院,而後踱到主院臥房歇下,直到晚間才在淅淅瀝瀝的春雨聲中醒來。

  她睡過一覺肚腹空空,起身吩咐下人拿點吃食來房中,不料僕役說,大小兩個魏公子都在等她用膳。

  薛瓔有點驚訝。她以為魏遲當時不過隨口一說,聽說她未醒,餓了自然會吃。不想此刻已近戌時,倆人竟足足等了她整整一個時辰許。

  她慣常獨來獨往,因一頓無關緊要的晚膳被人惦記的經歷倒極少有,心裡頭一時說不上什麼滋味,想了想,還是叫下人把他倆叫來她院裡一道用膳。

  待魏遲手捂肚子,翻著個白眼隨魏嘗入她主屋,她心內頗為哭笑不得,面上則未表露,問道:「餓了怎麼不先吃?我沒說讓你們等我。」

  魏遲咬咬嘴唇肉:「阿爹不給吃。」

  這孩子,怎麼一餓暈就說實話。他好歹有偷偷餵他幾口吃的。

  魏嘗忙道:「長公主生辰,沒有放你一個人用膳的道理。」

  薛瓔並不看重這些,反因及笄大典省了一頓生辰宴頗感輕鬆,卻不知魏嘗一個大男人怎還計較如此細碎之事,但到底是為她好的,便說:「有心了,坐吧。」

  僕役陸陸續續端上一些碗碟、漆盒,多是玲瓏精緻的點心,最後上了三碗剁蕎面作主食。細面剁得勻稱鮮亮,上頭撒了一片羊肉臊子與蔥花,香氣四溢。

  薛瓔的眼底卻閃過一抹異色。

  她的几案上很少上羊肉。因她平日裡飲食較清淡,下人覺羊肉味重,怕她不喜。但其實她卻是愛吃的,只是本不重口腹之慾,慣是几案上有什麼便吃什麼,很少主動提要求。畢竟將喜好弄得人盡皆知,也不是多安全的事。

  她於是隨口問一句:「怎麼上了羊肉?」

  僕役稍有慌神,道:「魏公子叫上的,長公主若不喜,後廚還有別的。」

  薛瓔看魏嘗一眼,搖搖頭說「不必」,揮退了僕役。

  魏嘗心中暗喜這回對上了她的喜好,面上狀似遲疑地道:「是我喜歡吃羊肉,長公主不必遷就我的。」

  他倒還挺自作多情?

  薛瓔淡淡一笑:「我是懶得等下人再做一碗上來。」說罷便動了筷。

  魏嘗心裡「嘖」一聲,這口不應心的毛病。完了也跟著吃起來。

  麵條入口鮮嫩爽滑,羊肉臊子去了膻味,齒頰便只余肉香。薛瓔覺得好吃,但先前已經表露不喜,又不好真吃乾淨,於是刻意只吃七分,見他倆也用得差不多了,便說:「我還有事忙,你們回院裡去吧。」

  魏嘗「哦」了一聲,又不甘心就這樣回去,問道:「長公主忙什麼?」

  「後邊兩場招賢會也結束了,我看看有沒有人答上來。」

  招賢會籠統三場,後邊兩場,薛瓔都沒親自去,所以預備將試題者記在竹簡上的答案一一看一遍。

  魏嘗一聽,急了:「長公主不是有我了嗎?」

  薛瓔瞥他一眼,反問:「你不是不記得在哪兒看過那些話嗎?我另覓高人又怎麼?」

  魏嘗給她這雲淡風輕的模樣氣得肝疼。高人?這世上不會有別的高人了!

  他咬咬牙,道:「長公主等著,我回去醍醐灌頂一下,看能不能記起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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