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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28 04:37:48 作者: 顧了之
  薛瓔在最初的驚訝過後,神情現出幾分迷茫,晃晃頭,似乎在作回想,待想清楚方才只是做了個夢而已,便吁了口氣鬆懈下來,眼神隨之變得迷濛,再次闔上眼意欲睡去。

  魏嘗不聽她把話說明白,心裡癢得厲害,蹦上床把她搖起:「說完再睡!」

  薛瓔半眯著眼推推他,也不知有幾分清醒:「頭疼,別吵……」而後又歪著腦袋倒下去。

  「好薛瓔,」魏嘗急得連拖帶拽,將她摟在懷裡,「到你睡醒的時候,我就再也聽不到了,你快跟我說說,隻言片語也行。」

  但薛瓔卻死活沒了動靜。魏嘗幾欲潸然淚下,仰天長嘆一聲,只好將她輕輕放倒下去。

  *

  翌日天明,薛瓔在一陣頭疼欲裂中醒來。

  兩口酒而已,於不勝酒力之人而言竟有如此威力,她睜開眼摁摁太陽穴,支肘緩緩起身,一眼瞧見擱在床沿的一隻胳膊,一愣之下朝底下看,便見魏嘗斜靠在腳榻上,歪著腦袋睡得正熟。

  晨曦灑入窗格映在他側臉,叫他俊挺的鼻樑在床沿投落下一片陰影。他那麼個大高個,佝僂著腰背,屈著腿,明明怎麼瞧都不舒服的姿勢,卻睡得神情飽足。

  但他怎麼在這裡?

  薛瓔皺皺眉,看看身上原封不動的薄衫及被褥,開始回憶昨晚發生的事,而後一個激靈震了震。

  她昨晚喝醉以後好像做夢了。

  夢見自己移開一扇門,入了一間燃著燭火的宮室,慢慢走向深處一張碩大的,掩著金色紗簾的床榻。宮室正中的三足鼎爐飄著裊裊煙氣,她掀開紗簾時,目光不由自主往那方向瞧。

  但床榻上的人卻很快拽住她掀簾的那隻手,將她一把帶倒在了榻上,一隻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

  紗帳內略有些昏暗,她掙扎著從喉嚨縫裡擠出一句:「是我……」

  與此同時,壓制住她的人似乎也透過外邊燭光看清了她的面目,一下鬆開了她,驚訝道:「你怎麼來了?」

  她被掐得岔了氣,嗆了好一陣,咳得直冒淚花。

  那人慌張地撫拍她後背,說:「對不起,你穿了裙子,我以為又是他們送來的人……」

  這個聲音太熟悉了,她在滿眼淚花里,看見他眼角的那顆細痣,還有稜角分明的一張臉。

  是魏嘗吧,比起雲泉瀑布礁石上的那個少年似乎長大了些,但卻又比眼下年幼。他緊接著問:「大半夜的,你來做什麼?」

  薛瓔聽見自己說:「我不想你碰她們。」

  他似乎顯得很無辜,且這無辜的神情放在這個年紀恰恰好,說道:「我沒有,那個鼎爐里點了催情香,事先被我發現,叫我給偷偷換了,那些人還洋洋自得呢。」

  她「嗯」了一聲,眼光卻再次落向那隻鼎爐。

  夢中的她似乎知道,那鼎爐里點著的,魏嘗以為安全的香,其實還是催情的。只是起效很慢,慢到足夠他在清醒時轟走別的女人,到她來了才發作。

  她猶豫了一下說:「我今晚留在這裡行不行?我不放心。」

  他大概覺得她小題大做了,但卻沒拒絕,分了一半被褥給她,說:「大冷天也不多穿點衣裳,這樣坐一晚,明天又得病了。」

  「為什麼要坐一晚?」她將自己裹進被褥里,「我不能睡嗎?」

  魏嘗愣了愣:「你睡了,我一個人多無趣啊。」

  她說:「你也一起睡,有人來了,會聽見響動的,或者好歹躺下來。」

  他默了默說「行吧」,扭頭躺在床外側,拱了拱她說:「裡邊暖和,你進去點。」

  後邊的情形,薛瓔就有點稀里糊塗了。原本是很冷的,慢慢卻燥熱起來,倆人都睡得蓋不牢被子。魏嘗察覺不對勁,準備下榻去處理那鼎爐,結果被她纏住了手腳。

  她說別走,她難受。

  魏嘗似乎也不好受,但頭腦還清醒,罵道:「……那群狗屁倒灶的,真會算計人,還好這下是你,要真換了那些個脂脂粉粉的,我怕就中招了。」又說,「你別瞎磨蹭我,我去熄香。」

  他說完便又要走,她卻緊緊抱著他腰,說:「為什麼是我就不中招?我也是姑娘家……」

  他噎住,淌下的汗更多,似乎緊張起來:「你這時候瞎逞什麼姑娘家!聽不出我是在自欺欺人嗎?你快鬆手,我要死了……」


  她不肯松。非但不肯松,還將自己衣襟蹭開來貼上他的背。

  魏嘗一下就燒著,原本穩定的聲色開始顫抖,不停喘粗氣,一句話也說不完整了,吐出來都是破碎的字眼。

  燭影搖紅里,她主動湊上去與他耳鬢廝磨,慢慢沿著他胸膛腰腹一寸寸下移……

  回憶到這裡,薛瓔腦袋裡噼啪一下炸開了白光,與此同時,對上腳榻邊魏嘗惺忪的目光。她下意識掩上嘴,眼神控制不住地往他下邊飄。

  魏嘗估計也是睡蒙了,一下沒反應過來,愣了片刻才順她眼神低頭一看,這才發現不妥帖之處,趕緊背過身遮掩起來,緊張道:「你瞅……瞅瞅瞅什麼?」

  見她掩嘴手勢,又回憶起昨夜她舔他那一下,及那兩句問話,他恍然大悟回過頭,拿食指虛虛點著她道:「你夢到……」

  薛瓔突然暴喝:「你住嘴!」

  「……」

  他被吼得打住,眼見慣常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人氣勢一點點弱下去,臉頰浮起可疑的紅暈,一直紅到耳根。

  她神情震驚又懊惱,一把拽起被褥,重新將自己裹進去,悶頭說:「你出去,三天之內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了!」

  魏嘗氣噎,一骨碌爬起:「你這人怎麼不講道理?你自己做那種羞人的夢輕薄我,翻臉不認人就算了,還叫我走?」

  他到底知不知道,這時候就該裝不懂,給她個台階下?

  薛瓔向來不是對自己所作所為遮遮掩掩的人,儘管恨得咬牙,兀自平靜了下,卻還是從被褥里出來了,冷冷道:「那又怎樣?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別說輕薄你一個,就是來十八個活色生香的,我也消受。」

  「……?」

  魏嘗驚得瞠目,義憤填膺道:「你還惱羞成怒了?」說罷跳上她的床,委屈道,「我就該趁你昨夜喝醉把你給辦了……你把剛才那話重新說!」

  薛瓔當沒聽見,抬手把他搡下去:「十天之內都不要出現在我面前。」說罷扭頭朝門外道,「來人,把他給我叉出去!」

  魏嘗真被一群羽林衛架走了。

  也是這下,他才曉得什麼叫雙拳難敵四手,而以前不管他如何上天入地都未被叉走,也僅僅是得益於薛瓔的容忍。

  但他這遭當真無辜,翌日上朝前,還顧忌著公堂相見算不算破她命令,拖了半天才去,從頭到尾低著腦袋,雙手交叉在前,爭取不觸怒她。

  傅洗塵還以為他將差事辦砸了才如此心虛,下朝後私下問他平陽的情形。

  平陽的情形自然順利。驃騎將軍落馬的事傳到那邊,平陽侯本就嚇得膝軟,卻礙於嫡子沒逃成,不敢輕易發兵,與朝廷撕破臉皮,一直忐忑按捺,直到見著自稱長公主親信,特來與他和談的魏嘗,心底才生出一絲希望。

  魏嘗先施禮,不僅頭一晚在送美人一事上沒直截了當損他顏面,翌日又與他講,長公主早便發現平陽境內那座隱瞞不報的金礦,卻一直未發聲,這次更是壓下了所有對他不利的證據,力保他無憂。

  又說她全然理解他釀成錯行的原因,無非是見她此前對衛國有所動作,心中不安,才想攪亂冀州,而後借毗鄰優勢攢點功績。所以這次如他所願,她非但不追究他過錯,還將把他視作協助朝廷平亂的功臣大行賞賜。

  平陽侯聽到這裡便已心動,到底不是當真毫無頭腦,一邊是試圖拉攏他的長公主,一邊是顯然卸磨殺驢的秦家,何去何從自有抉擇。但他也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膳,所以問魏嘗,長公主需要他做什麼。

  魏嘗言語機鋒厲害,說明條件後見他猶豫起來,便開始施壓,將平陽邊防漏洞如數家珍一般抖出,聽得他膽戰心驚,不應也得應,只因自知就算決一死戰,也毫無對抗朝廷的把握。

  魏嘗當下簡單與傅洗塵解釋了幾句,隨即見他面露疑色:「既然差事順利,你今日上朝怎麼那副模樣?若你哪裡得罪了長公主,還是與我說一聲,我畢竟有責任管束你。」

  他抽抽嘴角,氣哼哼道:「這事不能說給你聽,說了也不管用。還有,你很快就沒責任管束我了。」

  傅洗塵被他轉移了注意力,問道:「為何?」

  「因為你馬上就要升官,替驃騎將軍的位子,日後不再接手羽林衛了。」

  他一愣:「你怎麼知道?」

  「看著吧,也就半個月之內的事。」

  見他神情篤定,傅洗塵稍稍皺起眉頭:「我父親便是朝中大將軍,一門兩將,恐怕落人口舌,我還該與長公主說明此事……」

  「別傻了,」魏嘗打斷他,「她還能不懂這個?你知道她現下的處境,倘若真心追隨她,就別推辭來推辭去,槍林刀樹也要上。你替她添籌碼,便是叫她手底下那派官員更安心。」

  「再說你父親都多少年不管事了,就算纏綿病榻之前,也早早收斂鋒芒,空套了個虛銜,為的就是給你鋪路。你此刻不上位,更待何時?誰都可能落人口舌,但只要你父親活著一天,就沒人敢說你們傅家的閒話。」

  為什麼?因為傅戈是大陳朝象徵榮耀的戰神,是他魏嘗親手捧上峰頂的人。

  傅洗塵沉默下來,半晌問:「你如今為我副手,我這一走,羽林中郎將一職無非落於你或右監,你得……」

  見他一副交代後事的模樣,魏嘗揮揮手打斷他,唉聲嘆氣道:「別提了,我把她惹了,升不升得了官還不一定。」

  問題再次回歸原點,他忍不住道:「你與長公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魏嘗不肯說,傅洗塵也沒法,接連幾天都看倆人不太對勁,直至七天後接到薛瓔命令,叫他護她出城一趟。

  他問她去哪,得到的答案是道觀。

  他本不是愛多問的人,但魏嘗當下畢竟仍是他下屬,他生怕他做了什麼糊塗事,因猜測薛瓔此行或與這幾日的反常有關,便向傅羽打聽了一句。

  不料她也是一頭霧水,只說:「殿下近來好像有什麼心事不得解,大概要去道觀請卦問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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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嘗:我一定是全世界最無辜的男盆友了。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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