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原本想放棄那碗面的顧念有些猶豫了,見晨晨要去房間拿餅乾,趕緊叫住他。
顧念悄聲說:「我媽媽其實不怎麼會做飯,能把面煮熟已經很好了,要不我們還是吃完吧。」
郭志晨平時挑食得很,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不要,看著就難吃。」
「如果我們都不吃,媽媽心裡肯定會難受。」
顧念說:「我不想看她不開心。」
晨晨抿了抿嘴,倒是沒有走,屁股又慢吞吞蹭回椅子上:「那你是怎麼長大的?」
「以前有我姑姑在,後來到這裡就是鄧阿姨做飯了。」
顧念小口吸溜著麵條:「那你呢?」
晨晨說:「我媽媽做飯很好吃很好吃,但是很少做給我。」
他說這話時語氣平常,臉上表情沒看出多失落多難過。
顧念不理解:「好奇怪,會做為什麼不做給你?」
晨晨搖頭。
顧念沒再問,勸他說:「其實也沒有那麼難吃的,不信你嘗嘗看。」
晨晨只好磨磨蹭蹭拿起筷子,眼珠卻一轉,來了鬼主意:「要不做個交易吧,我吃一口,你給十塊錢,怎麼樣?」
顧念心中警鈴大作,耳朵瞬間支棱起來:「我沒錢!」
晨晨賊賊地笑:「奶奶和大姑給我們的紅包一樣多,沒錢誰信吶,要不,我還是不吃了吧。」
「別……」
晨晨多激靈個小屁孩,一碗麵條小口小口地抿著吃完了。
顧念心疼數著,感覺整個紅包都保不住,一時苦惱要怎麼同蘇穎說。
但他隱約明白,晨晨平時並不缺少零花錢,他肯吃麵,還是他願意這樣做。
等到蘇穎與郭尉通完電話出來,倆小孩的碗已經空了,她心中一時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廚藝見長,拿起筷子吃幾口,麵條寡淡無味,難以下咽,這才明白其實是兩個孩子肯捧場。
蘇穎坐在椅子上,目光稍移,他們身影在灑滿陽光的客廳里晃動,不知說笑著什麼。
她總是把生活安排的太緊湊,不曾停下來,等到真正開始審視自己,卻想不出她為這個家做過什麼,又發自真心去了解接受郭志晨沒有。
第一次蘇穎覺得自己差勁透頂,狠狠咬了下嘴唇做懲罰。
半晌,她呼一口氣,揚聲說:「你們倆,過來。」
兩人沒等動,蘇穎聲音輕快道:「待會兒想不想去海洋公園玩?」
顧念問,「不是要去大姑家?」
「明天再去也可以。」
到底是孩子,很容易變開心。
顧念和晨晨對視一眼,眼中閃著光,發自內心的喜悅已經無法控制,歡呼著朝她跑過來。
蘇穎也不自覺笑了。
兩人在她身旁蹦跳不止,耳邊都是他們嘰嘰喳喳的鬧騰聲。
顧念忽然踮起腳,摟住她的脖子親了口:「媽媽萬歲!」
再自然不過。
蘇穎猶豫片刻,轉過頭去看晨晨,指了下自己的臉:「晨晨呢,要不要也親下阿姨?」
郭志晨撓撓額頭,視線轉到別的地方去。
蘇穎說:「那不去了哦。」
郭志晨驀地看回她,眼睛瞪溜圓,心中矛盾,又好像不適應與她太親近,隔好一會兒,抿了抿嘴,到底不情不願地「吧嗒」親了口,之後小臉紅透。
其實與孩子相處並沒那麼難,只要肯花心思,願意空出時間陪伴左右,他們很容易敞開心扉,與人多親近。
蘇穎帶著顧念和晨晨在外瘋玩一整天,回來的路上,偶爾牽一下晨晨的手,他也不會藉故掙脫了。
心有點野,不想回家。
在路邊買了三隻冰激凌,三人並排坐在公園長椅上慢慢吃。
春暖花開的季節,風也溫柔許多,夕陽慢慢墜入樹林深處,天邊留下一縷淡淡的粉色霞光。
小顧念舉著冰激凌,盯著樹枝上築巢的鳥兒看得認真。
蘇穎轉頭看他:「念念?」
「嗯?」
她握著他手腕輕輕一抬,冰激凌蹭到他鼻尖上。
顧念愣了愣,「嗷」地竄起來。
另兩人哈哈大笑。
蘇穎又扭過身去打算鬧晨晨,誰知那小孩竟提前躲到花壇邊站著,眼中亮晶晶,早就看透她的小把戲。
生命里每一個溫馨時刻都值得被銘記,就從現在開始吧。
蘇穎隨手拍張三人合影給郭尉發過去,想是那邊正在忙,半天沒回應,很久後才收到一個豎起大拇指的表情包。
蘇穎心中吐槽郭總是個老古董,一時記起兩人剛認識那會兒,他也是以一個微笑表情作為開場白。
想想似乎有些遙遠,原來兩人已經在一起很久了。
……
轉天早起,蘇穎特意給鄧姐打電話取經,鄧姐遠程遙控,一番折騰,終於做出一頓味道尚可的早餐來。
吃完去了鄭冉那兒。
傷筋動骨沒那麼容易復原,她走起路來仍是不便。
來開門時,見後面還有兩個小跟屁蟲,鄭冉冷嘲熱諷:「你可真行,直接把家搬過來算了。」
蘇穎也不氣,「我不來,誰為你做牛做馬聽你使喚?」
「臉皮可真厚。」
蘇穎低聲:「孩子面前,小心說話。」
鄭冉這人太無趣,平時沒什麼社交活動,除了服裝設計幾乎愛好為零,她想起年前買那塊霧霾藍水波紋的布料,準備趕在寒假結束以前再做件旗袍。
她坐電腦前製版時,蘇穎湊過去。
「師傅!」
鄭冉沒理她。
蘇穎問:「什麼時候可以教教我?」
「不記得答應過你任何事。」
蘇穎也是個說翻臉就翻臉的主兒,站直身,音量立馬大了:「之前是誰死乞白賴要我把她帶回來?
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你是不是人品有問題性格有缺陷,難怪……」
「給你的書都看了?」
蘇穎話被堵回來,一頓:「看了。」
「做一件旗袍需要測量多少個數據?」
考核來得太突然,蘇穎稍微反應了下,「至少18處。」
「具體哪些?」
「領圍,胸圍,腰圍,臀圍……」
她一一細數,其實人還蠻聰明,只是從沒試過靜下心來鑽研一件事而已。
鄭冉補充:「還有胸高和前腰節。」
又問:「衣長測量方法?」
蘇穎回憶道:「從肩頸點過……胸突點量至所需長度。」
「背長呢?」
蘇穎說:「從後頸骨至臀部……」
鄭冉瞧她一眼:「臀部麼?
是腰部。
最基本的知識點都記不牢,你想學什麼?
以為做件衣服就縫縫剪剪那樣簡單?
那些十年八年才混出點名堂的服裝師傅估計要笑掉大牙了。
別指望一口氣吃成胖子,欲速不達的道理小學生都知道。」
蘇穎被她數落得狗血淋頭,緊緊抿住嘴。
鄭冉見她不說話,緩了緩語氣:「這就生氣了?」
蘇穎搖頭:「師傅教訓的是。」
鄭冉哼笑了下:「別光嘴甜,還是腳踏實地先把書看透吧。」
即便這樣說,午飯過後,鄭冉還是教給她各類機器的用途及使用方法,又找來幾塊廢料,演示如何車直線。
於是整個下午蘇穎坐在桌子前,什麼也沒幹,專門練習車直線。
鄭冉喜靜,之後的幾天,蘇穎早晨把顧念和晨晨送到老太太那兒,晚上再去接。
剩下的所有時間裡只有背書,車直線,背書,車直線……
蘇穎差點被自己感動到,如果當初這樣用功,估計也是北清的料子了。
一日,鄭冉忽然問她:「你學做旗袍的初衷是什麼?」
「喜歡唄。」
鄭冉抱著手臂:「太敷衍了吧。」
「沒啊。」
「我在跟你正經聊天,別一副懶洋洋的樣子行不行。」
蘇穎原本歪在沙發里看教材,窗外大片陽光打在她身上,她撐著頭,有些昏昏欲睡。
聽鄭冉這樣說,她瞧過去一眼,坐直身,「其實我心中有個打算,」想了又想,蘇穎試探道:「我想同你合夥,開一家旗袍定製工作室。」
「同誰?」
「你。」
鄭冉問:「認真的?」
「當然。」
她搖頭笑笑,諷刺說:「舒舒服服做個有錢人的太太不好麼?
瞎折騰什麼勁兒。」
多日相處,蘇穎知道她只是嘴毒了點兒,內心還是熱情柔軟的。
她靠回去,翻著書,慢聲慢氣道:「不知道你對我這些偏見都是哪兒來的,但我比你想像中有追求得多。」
「追求不是隨便說說就能實現,也要認清自己什麼水平。」
蘇穎眨眨眼,哄孩子似的柔聲細氣:「所以你要認真教呀,我才能認真學。」
鄭冉冷聲:「我對撒嬌賣乖那套免疫,留著用你家郭尉身上吧。」
她說:「學無止境,你出徒早著呢,開店安排到下輩子吧。」
蘇穎說:「都說是合作了,我投資金股,你投技術股,」手機驀地振動兩下,她拿起來看,回復幾個字後才繼續:「我們明確分工,一步一步慢慢來,將來肯定會把工作室辦好的。」
緊接著,又有消息蹦進來。
蘇穎低頭看。
鄭冉直接拒絕:「你趁早打消這念頭吧,無聊時候教教你倒可以,辦工作室就算了。
我沒想過把愛好當事業,摻雜太多金錢利益反而……你笑什麼?」
蘇穎目光從手機上挪開,壓了壓嘴角:「沒笑啊。」
鄭冉:「……」
她又看了眼他發的那幾個字,沒再回復。
蘇穎知道這事兒急不來,起身說:「愛好和利益一點不衝突,有時間我們再細聊。」
她拿上風衣,去門口穿鞋:「我先走了。」
「你幹什麼去?」
蘇穎摸摸鼻尖:「去送點東西。」
「送什麼?」
「郭尉回來了。」
她說:「人在飯局,要我送套衣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