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2024-08-28 05:05:37 作者: 蟹總
  第33章

  蘇穎走出鄭冉家小區時,郭尉發來一個位置。

  她開車回家,從衣帽間取了件黑色高領打底薄衫和豎條紋的休閒西裝。

  地方不太好找,岔路多,車流多,交通燈也多。

  她跟著導航七彎八拐,最後在一片種滿槐樹的路盡頭找到那家私人俱樂部。

  蘇穎透過窗戶朝外看一眼,坐在車裡給郭尉發消息:我到了,你出來取一趟。

  那邊倒不廢話:208,上來。

  蘇穎撇撇嘴,熄火,鎖車,拿著衣服往裡面走。

  報上郭尉名字,由專人引領她到電梯口。

  蘇穎獨自站進去,不知何因,電梯門閉合的瞬間,竟心跳過速。

  頭頂光線明亮,四面都是擦得發亮的鏡子,蘇穎往前挪了幾步,弄了弄發尾又整理衣領和束帶,然後忽地一頓,趕緊弄回原來的樣子,不由沖鏡中的自己翻個白眼。

  走廊鋪著吸音地毯,高跟鞋踏上去沒有丁點聲音。

  208的房門虛掩著,裡面悄無聲息,縫隙里隱約透出光來。

  蘇穎伸手推開,穿過玄關,便一眼瞧見郭尉仰靠在沙發上,他身上那件白襯衫有些發皺,雙手鬆松交扣,搭在腿間,合著雙目,似乎沒察覺到有人進來。

  幾日不見,他清瘦了些。

  蘇穎小聲:「喂!」

  郭尉驀地睜眼,看過來,目光中帶著沒退盡的醉意。

  對視一瞬,她把衣服放在床邊,「什麼時候回來的?」

  「早晨。」

  他開口時聲音沙啞,不由清了下嗓。

  「怎麼沒有提前告訴我?」

  「驚喜麼?」

  蘇穎口不對心:「才沒有。」

  又問:「晚一天應酬都不行?」

  郭尉抬左手,拇指和中指捏了捏兩個太陽穴:「沒辦法,實在推不掉。」

  蘇穎沒有繼續問,四處走了走,忽然瞥見轉椅旁邊擱著他的行李箱,提手沒有降下去,上面搭了件黑色西裝外套。

  蘇穎說:「你隨身帶著行李,幹嘛故意叫我跑一趟。」

  「知道不也來了?」

  瞬間,蘇穎有種被拆穿的難為情:「那我走了。」

  「別……」

  郭尉笑笑,頭擺正。

  應是喝了不少酒,他兩頰泛紅,露在外面的脖頸也染上星點紅色,一雙眼深邃迷離,鎖著她,極緩慢地拍兩下自己的腿,「過來。」

  蘇穎對這種調情本應神色自如,卻不知為何,他一個簡單動作,就撩得她心跳加速,臉頰紅透。

  蘇穎白了他一眼,沒有動。

  她平常不喜用彩妝,至多塗個口紅提升氣色,原本打算一整天窩在鄭冉那兒,更是無需打扮,便素著一張臉來的。

  郭尉細細瞧了她一陣,慢悠悠道:「聽沒聽過一句話,大概意思是,很早很早以前,女子不用胭脂,她們的臉只為情郎紅。」

  蘇穎嘀咕:「可真夠酸的。」

  頓了頓,又畫蛇添足地找補一句:「我穿多了,熱的行不行。」

  郭尉笑出來,又情不自禁地鎖緊眉頭:「我這會兒頭特別暈,別磨磨蹭蹭的,快點兒過來,幫我按一按。」

  他焦急催促的語氣倒有些孩子氣,蘇穎這次聽話了,慢吞吞挪到他面前。

  郭尉前傾身體,手肘撐在膝蓋上。

  蘇穎站在他兩腳之間,手指擱在他太陽穴上順時針輕輕揉按。

  離得近了,便聞到他身上那股濃重的酒精味兒,沒過多久,又被一種熟悉氣息掩蓋,她心跳逐漸恢復平穩,整個人也不再那麼浮躁。

  小別後的重逢總有種惶惶的期待,何況再見面狀態不同了,從前她不稱職,沒有徹底融入妻子這個角色,當這一刻真正把他看成心儀已久的男人甚至丈夫,難免變得小心翼翼又忸怩反常,有一瞬間不像自己了。

  蘇穎偷偷嘆口氣,聲音軟下來:「力度可以麼,郭先生。」

  郭尉合著眼,額頭輕抵著她小腹:「再重些。」


  蘇穎便又用些力氣。

  一時間,周圍靜悄悄沒有半點聲音,窗開著,紗簾飄動間,送進來縷縷清涼的風。

  很久後,郭尉按住她的手,「坐下,說會兒話。」

  蘇穎便由他拉著,坐到旁邊去。

  郭尉沒有放開她的手,牽著擱在自己大腿上:「原本飯局可以緩兩天,誰知今早在機場湊巧被老何撞見了,劉總趙總都是他牽線介紹的合作夥伴,不太好拒絕。」

  蘇穎說:「我以為快要結束了。」

  「看情況還要周旋一陣。」

  「那幹嘛叫我來?」

  郭尉瞧她一眼,學著她往常的語氣:「為什麼叫你來,你自己心裡沒數麼?」

  蘇穎笑了:「人都還在,你這樣出來不怕禮數不周?」

  「沒辦法,都知我酒量差,總不能醉倒在飯桌上。」

  蘇穎輕斥一聲:「裝模作樣你最在行了。」

  一時間想起剛結婚那會兒,那幾個朋友對他的評價,問:「所以你另開房間都單純為躲酒?」

  「不是每次,偶爾吧,否則怎麼談生意。」

  蘇穎:「那偶爾的……」

  郭尉不用猜也知道她腦子裡想什麼,都懶得再問一句逗她,直接說:「沒那愛好。」

  緊接著,蘇穎又問:「是婚前沒有,還是一直都沒有?」

  郭尉好笑:「你到底想問什麼?」

  「我就是挺好奇,你會不會與人發生一夜情,或者有個固定的長期伴侶,當然了,沒有懷疑你的意思,是指在你單身的情況下。」

  她手指無意識地蹭著他掌心,說完一段話,又自言自語地答:「不過,也可以理解,像你這樣的男人,沒有才奇怪。」

  郭尉好一會兒沒說話,目光幽沉,歪側著頭瞧她,嘴角那抹笑意若有似無,再開口,卻不是為她解惑:「等來你主動了解我,真的不太容易。」

  蘇穎一滯,無理辯三分:「你們男人不都需要自由空間麼。」

  半天才發現沒得到想要的答案,抽出手,在他腿上打了下:「別轉移話題,有沒有啊?」

  郭尉說:「一夜情沒有。」

  「那有長期伴侶?」

  郭尉揉了揉太陽穴:「不長。」

  「那……」

  「嘖。」

  郭尉瞧她一眼:「換個話題。」

  蘇穎抿抿嘴:「你與晨晨媽媽為什麼離婚?」

  這問題有些跳躍,郭尉目光瞧向別處,頓幾秒才說:「性格不合,感情破裂。」

  「太官方了吧。」

  「但的確如此。」

  蘇穎還要繼續問什麼,郭尉打斷說:「你今天的問題額度已用完,但我能保證的是,以後都不會有。」

  他但凡給了承諾,他會遵守。

  蘇穎沒有別的話要說了。

  郭尉側頭,目光不願挪開,半晌,抬手撥了撥她耳垂:「時間緊張,做些更有意義的事兒才值得。」

  他聲音很低,一字一句說著,濃濃酒氣隨他灼熱的鼻息撲在她臉上,使她也染上幾分醉意。

  兩人之間甚至隔了些距離,蘇穎卻覺得周圍空氣稀薄,後背冒汗,一時懷疑今天是不是真的穿多了。

  蘇穎問了句可有可無的話:「什麼才算有意義?」

  這之後便沒人再吭聲,他們轉頭看著彼此,時間仿佛被拉得很長,然後某一瞬間,幾乎同時向對方靠近,雙唇相貼。

  起初的幾秒兩人都靜止,渴望接近,又小心翼翼,呼吸都是紊亂而顫抖的。

  郭尉捏著她胳膊,極緩慢地嘆一口氣,短暫研磨過後,先啟開唇吻她,力道溫柔。

  蘇穎輕輕閉上眼,認真去感受。

  他抬起手來扶住她耳後,拇指蹭過她臉頰,稍微分開:「有沒有想我?」

  幾個字在兩人唇間低低咀嚼,他嗓音暗啞,語調輕緩得快被她咚咚心跳聲掩蓋住。

  蘇穎抿了下嘴,嗓子裡哼出個音節。

  一場戰役這才算吹響了號角,喝過酒的緣故,他總不比清醒時能夠自如拿捏分寸,忽略了對方感受,親吻變得急切而失控。


  卻在這時,門口驀地傳來響動。

  秘書:「郭總,劉總他……」

  沙發上的兩人驚出一頭冷汗,空氣凝結,秘書的臉瞬間變成番茄色,愣片刻,慌忙退了出去。

  房門「噠」一聲輕響,撞上了。

  郭尉撐著沙發扶手,瞧她一眼:「你沒關門?」

  口氣有些埋怨,像極了沒睡飽,被人叫醒後帶著起床氣的問責。

  蘇穎愣愣的:「我關……沒關?」

  他幾乎給氣笑了,退開一些,端正坐好,慢慢平復著自己的呼吸,整理袖口時又扭頭目不轉睛地瞧她。

  蘇穎不知何時已被他逼到沙發一角,雙腿蜷起,唇色紅潤,整個人有著不同以往的乖順安靜。

  被他盯得久了,蘇穎抬起頭來,不甘示弱地瞪回去,「看什麼看。」

  郭尉笑笑,問:「晨晨和念念呢?」

  蘇穎這才說:「在老太太那兒。」

  「晨晨這幾天聽話?」

  蘇穎不由坐直身體,想了想說:「那天從海洋公園牽著他的手走到停車場,後來還主動要求想吃冰激凌。

  我們眼神交流多了些,故意親近他,他好像也不像原來那樣牴觸了。」

  郭尉聽著:「一直都信你能處理好其中的關係。」

  身體恢復如常,他站起來,手掌輕輕揉幾下她發頂:「晨晨這孩子心思重,如果你願意多花些時間與他相處,我會很感激。」

  這還是郭尉第一次同她提要求,蘇穎覺得有所虧欠,看看他又點點頭。

  他直身,沒再叫秘書進來,拿上西裝外套:「等我回來。」

  又說:「如果覺得累,可以先洗個澡。」

  這暗示太明顯。

  蘇穎:「……」

  他開門出去,秘書還傻愣愣杵在房門口。

  郭尉瞧她一眼,徑直走過去。

  秘書惴惴跟在後面,小聲報告:「郭總,劉總叫我來喊您,說您要是再不下去,他要親自過來請人了。」

  郭尉含糊應一聲,微側頭說:「以後進來先敲門。」

  秘書答:「是」,又不免在他身後齜牙咧嘴做鬼臉,心中大喊冤枉:我敲了呀,只不過您老正忙著,沒聽見而已。

  ……

  郭尉留下一句話輕鬆走了,蘇穎卻不知如何是好,聽他的太過順從,不聽又難免顯得矯情。

  在沙發上做了會兒思想鬥爭,蘇穎光著腳下去,走到浴室瞧了眼,用鈔票堆砌起來的銷金窟,每個角落都恨不得做到極致奢華。

  衝浪浴缸是白瓷與透明玻璃的材質,大得誇張,幾乎占據浴室一半面積,前方有電視,旁邊是一整面牆的裝飾鏡子。

  蘇穎心說到底是取悅男性的消費場所,浴室都做得這樣膽大直接。

  她先前出了些汗,現在只有自己,索性不想那麼多,進去洗了個熱水澡。

  冰箱裡有紅酒果汁和各種進口休閒食品,她抱了些出來,關窗簾,開投影,窩進沙發里。

  猜想著他不會那麼早回來,蘇穎找了部片子看,當片中男女主人公感情發展得如火如荼時,她睡著了。

  再醒來太陽快落山,一縷晚霞順著窗簾縫隙鑽進來。

  影片播完又在播放第二遍。

  蘇穎看看時間,摸到手機給郭尉發消息:你還回不回得來?

  我先走了,去接孩子。

  他回:五分鐘後開門。

  這男人時間倒是掐算得精準,五分鐘後,房門被人輕叩了兩下,之後便耐心等待,沒了聲音。

  蘇穎跑過去開門,尚未看清來人,便被他抱了個滿懷。

  他身上的酒精味更濃重了,呼吸灼熱,幾乎把全部力量都壓在她身上。

  「喂喂餵……」蘇穎站不穩,連退數步,後背猛地撞到了牆壁。

  好在他還不算混,手掌隔在中間,耳邊漾開他悅耳的低笑聲。

  酒醉後的男人力量格外驚人,蘇穎掙不脫,泄憤地捶他一把:「到底真醉還是假醉,給我起開。」


  郭尉不動,稍稍偏過頭,便嗅到她發間有些陌生的洗髮水味道:「洗過澡了?」

  蘇穎抿著嘴不言語。

  郭尉在她脖頸間輕蹭了下,喃喃道:「我變得不那麼敬業,剛才和劉總聊著天,不自覺走神,想到老婆還在上面等著我,就想立即回來與她在一起。」

  蘇穎清楚這番話有哄她的成分,可心中還是難免輕飄飄。

  她悶聲哼道:「單純在一起麼?」

  郭尉一愣,反倒笑了,終於站直身,惡人先告狀地點了下她鼻尖:「思想就不能健康點兒?」

  蘇穎假笑,「好吧,是我把您想齷齪了,那麼時間不早,郭總是想與我一同接孩子去,還是坐下來醒醒酒呀?」

  她眼中亮亮的,一片狡黠之色。

  郭尉很喜歡聽她句尾上揚的語氣,半晌,蹭蹭鼻翼:「等我,我去洗個澡。」

  蘇穎挑釁:「你醉成這樣子,到底能不能行?」

  郭尉不由垂眸瞧她一眼,那眼神極其危險,語氣倒亦如往常那樣輕風細雨:「怎麼辦呢,盡力吧。」

  說完,郭尉在她唇上輕啄了下,邊脫西裝外套邊朝裡面走,他身形忽然就不搖晃了,腰背筆挺,步伐穩健,哪兒有半點酒醉的樣子。

  他回頭,朝她挑了挑唇角。

  蘇穎恨恨地白了他一眼。

  浴室很快傳出嘩嘩水聲,沒隔多久,他又在裡面喚她。

  蘇穎沒好氣:「幹嘛?」

  郭尉:「幫忙拿下洗漱包。」

  蘇穎起身去他行李箱中翻找,拎著給送過去,敲敲門,裡面伸出一隻濕漉漉的手臂,卻沒碰那洗漱包,直接抓著她手腕,一把將她拽進去。

  驚呼全被這道門藏進了裡面。

  夜色旖旎,有的熬了。

  時針慢慢指向數字8的時候,一切才停歇。

  仇女士給蘇穎打電話,問她什麼時候過來接晨晨和顧念。

  兩位不稱職的父母這才停止溫存,收拾妥當下樓去。

  初春的夜晚,空氣裡帶著溫溫的熱度,路旁槐樹抽新芽,枝條在細風中輕輕搖擺。

  人們也從冬日沉悶的氣氛中脫離出來,換上輕薄衣物,飯後散步,遛狗。

  路邊幾個小女孩帶著粉色頭盔穿著滑輪鞋,小企鵝一樣笨笨向前滑行,大概四五歲的樣子,臉蛋圓嘟嘟,小辮子鬆散凌亂,正是最可愛最討人喜歡的年紀。

  蘇穎沒注意,郭尉倒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他洗過澡又吹了風,此時身上酒氣去了大半。

  兩人在台階上站片刻,郭尉拉著她的手:「走走?」

  蘇穎點點頭。

  他們沿著種滿槐樹的路慢慢向前走,平時快節奏很少停下來,像這樣並肩散步更是從來沒有過。

  有一處路面凹凸不平,蘇穎本就腿軟,腳尖磕絆了下,驀地向前栽去。

  郭尉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雙肩,「很累?」

  蘇穎捏幾下大腿肌肉,悶悶道:「有點不想和你說話。」

  郭尉好笑:「哪裡惹到你了?」

  蘇穎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嘲弄道:「現在衣冠楚楚一本正經的樣子,脫光了不就是臭男人一個。」

  郭尉也不由低頭瞧了眼自己的著裝,挑挑眉:「臭男人才更接地氣一些,郭太太是在誇獎我?」

  蘇穎直身,仰臉說:「你還挺驕傲?

  能聽出反正話不?」

  郭尉笑著聳聳肩。

  她嘀咕一句:「簡直跟四處尋食的餓狼沒什麼分別。」

  「誰說沒分別,我家養的,不吃野食。

  何況,過程也不見得只有我享受,你給我的反饋明明是喜歡的。」

  他頓了頓,糾正:「應該是很喜歡。」

  蘇穎臉紅透:「你……」她羞惱:「鬼才喜歡。」

  郭尉愉悅笑開,見她轉身要往回走伸手攔住,不逗她了,手臂在後面環緊她肩膀,倒是從容:「諒解一下,太久沒見面了。」

  又垂眸輕聲問:「很難受?」


  蘇穎點點頭,半天嘟噥一句:「也不是。」

  這條路一直下去,前面是個五岔路口,縱橫交錯的車尾燈為黑夜增添幾分熱鬧色彩。

  兩人影子在昏黃路燈下時而縮短時而拉長,氣氛有種難言的美妙,他們安靜走著,都沒有回頭開車的打算。

  不知不覺,進入跨江大橋的人行道。

  郭尉說:「這次出差行程比較緊,沒有單獨空出時間為你選禮物,在香港轉機時看見一個包,覺得應該適合你,就買了回來。」

  蘇穎問:「很貴麼?」

  「說是今年春夏限量。」

  「大概是什麼樣子的?」

  郭尉說:「酒紅色方款,很小巧,牛皮質地,純手工打造,包身除了壓紋和品牌logo以外,沒有多餘裝飾,比較低調。」

  他背書一樣流利,沒帶什麼抑揚頓挫的語氣。

  蘇穎忍不住抬頭看他:「手提?」

  郭尉:「是。」

  「講得很專業嘛。」

  他輕描淡寫:「店員介紹時留意了下。」

  蘇穎有點高興:「聽著就覺得會喜歡,相信你的眼光。」

  郭尉頓了下:「不覺得沒心意?」

  蘇穎縮在他懷裡,展開笑容,逗他說:「貴就是心意呀。」

  江風帶些涼意,幾根髮絲搭在她揚起的唇角上,她鼻尖不可避免地微微泛紅。

  郭尉低頭瞧了一會兒,也沒來由跟著淡笑,將人攏緊些,嘴唇貼了貼她額角。

  再往前走就是橫跨橋樑的「城市之眼」,紫色光帶連成美輪美奐的圓環,暗黑天幕下,如同一隻沉默卻明亮的眼。

  郭尉抬抬下巴:「坐沒坐過?」

  「摩天輪嗎?」

  蘇穎說:「沒有。」

  「去試試?」

  她以為他在開玩笑:「你還是帶著兩個孩子來吧。

  時間不早了,我們叫個車去老太太那兒?」

  他看看腕錶:「一圈下來也就一個鐘頭,不急。」

  郭尉當真去窗口買票了,然後站前面朝她勾了下手腕。

  兩人跟著隊伍進入小小的座艙內。

  摩天輪轉動的速度相當緩慢,蘇穎這人沒什麼浪漫細胞,她擔心自己中途歪在椅子裡睡過去。

  可當摩天輪上升到一定高度,卻覺得視野所及格外震撼。

  整個城市夜景盡收眼底,觀光遊船在蜿蜒的江面緩緩行過,劃開的水波上倒映著碎掉的光影。

  兩側馬路車流如織,尾燈繪成紅色長龍。

  向遠處看,無數燈光沒有規則地灑落大地,如同置身在神秘的銀河裡。

  而每個人都像一粒塵埃,微不足道而渺小。

  蘇穎扭頭看一眼郭尉。

  他薄唇微抿,正瞧著下面出神。

  然後某一瞬間,郭尉冷不丁問了句:「他是哪兩個字?」

  蘇穎微愣,半天才反應過來,如實說:「照顧的顧,維護的維。」

  「顧維。」

  郭尉輕聲念了一遍,下頜稍稍繃緊又鬆開,手肘撐著窗沿,仍是看下面,半天才問出第二個問題:「有我帥麼?」

  「……」蘇穎看他一眼:「類型不同,沒法做比較的。」

  「比我年輕?」

  她粗略算算:「大概小你一歲。」

  郭尉不禁輕輕皺了下眉,又問:「比我有錢?」

  蘇穎無語:「你有錢。」

  「有我對你好麼?」

  蘇穎一時沒答。

  她在人生不同階段遇見兩個不同的男人,好與不好沒有標準。

  一個不會約束,願意縱容,可以陪她瘋陪她鬧甚至陪她浪跡天涯;一個給她一個家,給她未來,認真在白紙上為她畫出正確的路。

  前者她深愛過,後者是今後的愛人、伴侶及人生導師。

  每一段歷程都值得被珍惜,且沒有輕重之分。


  蘇穎語氣不自覺輕鬆起來:「要不然你叫他上來比較比較?」

  知他沒惡意,她笑他:「可真夠幼稚了。」

  郭尉沒說話,來握她的手,卻用了些力氣。

  蘇穎疼得直呲牙,打他一下。

  直到現在,她能與郭尉坦然地聊起顧維,發現再想起他時,心中沒有如錐刺痛的那種感覺了。

  回憶像一面鏡子,映出故人的臉,或許將來的某個瞬間出現在腦海里,她笑一笑,會覺得很溫暖。

  這之後兩人很久沒開口,摩天輪升至頂點,下面的世界又縮小几分。

  郭尉再說話時,又恢復成往日冷靜客觀的模樣,身體靠著椅背,緩緩道:「別滿足於能吃飽能穿暖的狀態,那是『活著』,生活不應該這樣。

  比如坐在這摩天輪上,或許你覺得太慢太無聊,但是換個角度,當你發現,有那麼一刻能把世界踩在腳下時,是否覺得這一趟很值得?」

  停了停,他輕輕捏著她手指:「我希望你每一天都過得有內容,品嘗美食,打扮自己,與人交談,去看風景,為柴米油鹽煩惱,也為孩子課業進步而開心,生意時好時壞,偶爾軟弱或迎難而上。

  不過分看重,卻也記得每一個紀念日,與我約會慶祝,接吻或擁抱……」

  他說的很慢,每句話都在為她描繪一個畫面。

  蘇穎眼眶發熱,緊緊抿著嘴。

  「生活並非蒼白無味。」

  他扭頭看她,低聲道:「蘇穎,未來可期。」

  蘇穎一直覺得,在別人面前掉眼淚是件很丟臉的事,怕他看見,她腦袋猛地抵住他手臂,眨了眨眼,便有一滴眼淚悄悄掉下去。

  她聲音悶悶的:「你可真討厭,偷聽人講電話還不夠,回頭又來教育我。」

  郭尉並沒有揭穿她:「你離開那幾天我認真想過,甚至願意退步,只要人在我身邊,許你思想自由。」

  他笑了笑,嘴角的弧度有些苦澀:「但我發現自己並沒想像中的大度,也會有些不好受。」

  蘇穎內心顫動,偷偷抹乾淨眼淚,直起身來。

  她坦誠說:「完全忘記我做不到,心中肯定有個小小角落是屬於他的……但我必須承認,剩下的部分都給了你,從前不願接受,覺得那是背叛,當認清自己的內心時,才知道未來不該辜負的人是你。」

  這話說完,周圍徹底靜下來。

  郭尉目光鎖著她,半天沒言語,掌心密密實實出了一層汗。

  蘇穎被他盯得直發毛,見他不語,舔舔嘴唇試探道:「你不懂我的意思?

  不夠……直白?

  你……沒有別的話要說了?」

  「沒有。」

  半天,郭尉身形一動,卻是傾身過來吻住她。

  他手掌輕輕扣著她後腦,吻得克制而溫柔,不久後,蘇穎閉上眼,手臂攀住他脖頸,慢慢回應。

  很久很久,座艙內悄無聲息,兩百米高空,萬千情緒,融於長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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