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退回正午十二點半,明晃晃日光落在樓梯平台上,窗外有鳥在叫。
落在後頭的王君神來一句,「你不高興啊?」
「沒有。」
阿汀小聲否認:「就是不喜歡她。」
「得了吧,你糊弄別人還成,能糊弄過我麼?林代晶的確煩人,不過我沒見你這樣懟過誰,宋菇宋婷婷你都沒這樣當面的來。」
自詡宋家半個蹭飯女兒、宋家第七口人的王君三步並作兩步,越過她,不依不饒地盤問:「幹什麼不高興,軍訓累了?食堂飯不好吃?」
「沒有不高興。」
阿汀默默繞過她,繼續踩台階,說不清腦袋裡亂糟糟的是什麼。希望上樓倒頭大睡一覺,煩心事會自動消失。
「女人啊,走出食堂那會兒還好好的,怎麼說不高興就不高興了。」
王君搖頭感嘆,旋即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南培是不?你怕他還來纏著你?」
搖頭。
竟然不是麼?
「蚊帳?」王君突發奇想:「你不會搭蚊帳,又不想林代晶幫忙,心裡不舒服了是不是?!」
她臉上浮出『我可真聰明,趕緊誇誇我』的表情。
越猜越離譜,未免她再作出石破天驚的猜測,阿汀終於輕輕的問:「你覺不覺得陸珣有點怪怪的?「
粗枝大葉的王君,不假思索:「沒有哇,他現在日子過得多滋潤。眼睛治好了,臉長得俊,我班女同學快迷死他了,偷偷商量著給他弄情書,就是怕他不收,轉頭沒收情書,再罰她們跑操場。那就虧大了。」
「是嗎?」阿汀喃喃著,仿佛在自言自語。
「你就想想那狗屁南培,冬子哥說得多威風,校長都拿他沒法子,學校里管不住他。但陸小子壓根不帶怕的,一上來就把他破詩給撕了,說摔就摔說踩就踩。這不是比威風更威風,威風的沒誰了麼?」
「不過吧。」
說到這裡,話鋒突轉:「我還是待見以前的陸小子,現在這幅樣兒,算了算了。」
「為什麼啊?」
阿汀轉頭看她。
「就覺著他跟咱們不一路人了。」
日暮村裡的陸珣情緒分明,擺在臉上,蘊藏在肢體動作里,凶神惡煞絕不親人。你遠遠看著就知道他是不服管教的野東西,再仔細琢磨琢磨,就算他不說人話,他的喜怒哀樂還是很明顯的,只有瞎子傻子看不貼切。
如今大不一樣。笑不是笑打不是打的,讓人猜不透他腦瓜里打什麼算盤。
王君式比喻出場了:「就像他哥開到村里來的小綠車一樣,厲害,洋氣,貴。往村里一放,大伙兒不用問就知道這不是咱們村裡的東西,它是外來的,留不住。」
言簡意賅化為四字成語:格格不入。
阿汀落下眼睫,察覺她們看待陸珣的角度不同。
她鑽著『這個人怎麼和我記憶里的不一樣,我該用怎樣的態度面對新的他』,這樣拗口的死胡同。王君則是大搖大擺走在敞亮大道上,類似於『無論你怎麼變,反正咱們有緣繼續做兄弟,沒緣散開走天涯』的念頭。
果不其然。
王君伸手過來攬她的肩,老成開解道:「你別瞎鑽牛角尖,陸小子長得好好的,餓不著冷不了,已經不用你操老媽子的心了。總教官也就是半個月的事兒,半個月後天涯海角誰認得誰?」
「人長大了沒有不變的,我那會兒成天沒勁不愛念書,還不照樣上大學來了?陸小子的話,你處得好就來往來往,處不好乾脆算了。時間長了慢慢淡了忘了,早晚心裡就不惦記了。」
緣分強求不來,順其自然吧。
生性瀟灑的王姑娘,傳授給阿汀一個灑脫非常的念頭。而在這朦朦朧朧的夜裡,寂靜無聲的廢棄舊樓里,他的手一動不動的擺在她面前,只剩下兩個選擇。
牽上去,或者拒絕他,再也不牽。
後者更輕鬆。
不必考慮他為什麼變成這樣、他在千把日子裡遭受過何樣對待。陸家來頭洶洶,拒絕他就不必費心思重新認識他,不必再次走進他複雜而混亂的世界裡。
但……他是她想盡辦法救回來的。
那個在山林樹梢中來去自如的少年本該屬於她,就算長大了長高了還是她的,永遠只是她的陸珣才對啊。
阿汀不甘心,因而忽然問他:「明明答應很快回來的,為什麼沒有回來過呢?」
「在火車上為什麼不來找我?我想過很多可能,知道不能要求你,全部按照我的想法來。但你到底在想什麼?」
稍稍壓制住心頭澎湃的酸澀,她的聲音變得飄渺遙遠:「對你來說,已經過去的事情算什麼,我又算……什麼呢?」
設想中的重逢不是這樣的。
他應該還在笨拙的適應生活,他需要她,她也需要他。他們還能像過去一樣的親密無間。
然而時隔三年的事實證明,他比她設想中的聰明很多,好像已經高高在上,成為遙不可及的存在。
你不需要我了。
因為這樣而難過,變得患得患失,或許太過自私了。
但早在很早之前——落日餘暉下墜,白日黑夜的交替剎那,他們手牽手屹立在山頂,許下長大的諾言。自那時起,她就想自私把他留在身邊。
甚至想過,要是這份只針對陸珣的自私太壞了,要遭受因果報應。那她寧願另做無數件好事作為彌補。
他又是怎麼想的呢?
剎那間千百心思流轉,好的壞的心理準備都建設好了。阿汀靜靜等待回答,看到陸珣垂下眼帘,眼鏡下滑些許,截斷小半深沉的眼珠。
「我變了,阿汀。」
那又怎樣呢?
阿汀抿唇,你還是可以早點回來找我啊。
不能啊。
他掀起眼皮,根根分明的睫毛抬起來望她。薄削的唇角勾出似笑非笑的弧度,語氣輕柔:「變得太多了,怕你不要我了啊。」
嗓音被菸酒灼得沙沙,有點兒苦。
還很低微。
過去被媽媽稱之為『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小白眼狼』的少年,經歷過阿香殘忍對待、依舊冷傲兇狠的陸珣竟然會說出這種話。
他們竟然在考慮同樣的事情,有同樣的不安。阿汀被這件事情弄得呆呆,沉默很久才出聲:「不是你想變成這樣的。」
「因為沒辦法才變成這樣的,對吧?」
他不說話,喉結滾了滾,是那種很細小的動作。
阿汀忽而笑了,霍然伸出手,將左邊的胳膊抬到他面前,翻轉出細白小巧的手腕。底下的血管脈絡隱約可見,在清冷的月光下瑩瑩潤潤。
「給你咬。」
「……如果你想咬的話。」
她小小聲的補充,畫外音是:我們和好吧。再也不要計較這些細枝末節了,你還是我的,我也是你的。
她望著他,那雙杏仁眼柔光瀲灩,猶如璀璨煙花炸在浩瀚夜空,也炸在腦海里。
又不是狗。
想這樣說的,但是啞然失聲,說不出半個字。
皮膚之下的血液始料不及的沸騰起來,各種各樣的情緒在體內呼嘯,澎湃,橫衝直撞。除了憤怒憎恨,多久沒有過這樣鮮活咚咚的心跳,完全記不清了。
只有她了。
陸珣不由得咽喉乾澀,好像只有在她面前他是被無條件愛著的。儘管不是現在的他想要的那種;
甚至只是帶著同情憐憫的,對待落魄的動物的那種。
「我們走吧。」
無論如何她還是牽起他了,綿軟的手心將溫暖傳遞過來。曾經他拉她在電閃雷鳴的山中行走,現在換她牽他,走在這冰冷瑣碎的人間。
我想重新認識你。
她依舊瘦弱巴巴的一小隻,淡然自若口出狂言的毛病,沒得治。
你問。
他沒理由沒能耐拒絕她。走過轉角,徹底失去光照了,於是問答在全然的漆黑中進行:
你當上軍人了嗎?
沒有。
總教官真的不是你呀。
陸以景的活,被我搶了。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她問。
做生意,菸酒鐘錶,或許還要涉及更多。
阿汀如大多的女孩那樣擅長文科,對數學商業政治稀里糊塗的。只是家裡頭提過『投機倒把』的罪名,村邊河頭的老大夫也著重強調過。她印象很深,隱約覺著來錢快的生意,容易跟這個沾上邊,容易被抓。
「不要做壞事。」
想了想,有的時候為了對付某些人某些事,好像不得不『壞』一點的。小姑娘秉著嚴謹認真的美好品德,又補上:「實在要做壞事的時候,別被抓住。」
她相信他不壞,不太會亂來。
盲目信任。
陸珣如是評價著,但沒興趣揭開假面。畢竟他只考慮著讓她親近他,至於深的淺的他,人前人後的他,無所謂。通過什麼手段也無所謂,他現在變成這種人。
「貓還好嗎?」再沒見過那樣有靈氣,會汪汪叫的小黑貓,阿汀很想它。
「還好。」
陸珣沒說下次帶她去見它。
不知不覺走到盡頭的教室,阿汀伸手推門,旁邊忽然冒出嘭嘭嘭的沉重腳步聲,在樓道里不斷迴響。
又是誰?
圓形的燈光在斑駁牆紙上亂晃,能識別出這是手電筒的光。阿汀正想探頭看看來人,冷不防被陸珣拉進教室里去。
雪白碎花的裙角在邊緣悠悠划過,聞聲而來的保安大爺給自己鼓勁兒似的,中氣十足大吼一句:「誰?!」
「出來!」
大跨步抵達頂樓,他滿頭大汗,前後左右找不著人。
「這樓不讓學生走的曉得不,別躲躲著,趕緊出來咱就當沒這事兒了。」
「再不出來,被我抓出來上報學校扣學分的啊?」
大爺推開手邊的教室門照了照,只見窗戶沒關,裡頭頗為亮堂還帶風。便隨口嘀咕著『還挺涼快』,大咧咧又帶上門,繼續往下走:「那個學生別躲了,我已經看到你了,出來出來。」
擺明兒的哄詐手段。
而回歸於寂靜的教室邊角,發霉的木書櫃邊上餘下狹窄的空間,天藍色的窗簾布在那兒突兀鼓出,有時能映出淺淺的兩道影子。近乎貼在一塊兒的影子。
他低著頭,手掌壓著她的腦袋,唇齒離那小巧的耳尖太近太近。
她也太近太近了。
雙手自發抵著他的胸膛,隔著布料依舊燙手。孩子氣十足的手指不禁蜷縮起來,改為小心翼翼貼著衣物。
夏末夜裡溫度不高,微涼的風在脖頸邊來回穿走,但不知怎的感到很熱。
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分不清是她的還是他的。只有他身上的氣息鋪天蓋地籠罩,這是沒錯的。還有灼熱的呼吸悄悄纏繞,仿佛藤蔓編織繭,試圖將他們兩個困死在裡頭。
好不自在的。
阿汀迎上他狹長的眼睛,深深的,邊角有點兒異色。
「眼睛……」
她目不轉睛看著,「有兩個顏色了。」
尾指勾下眼鏡。陸珣散漫地眨一下眼睛,眼裡的薄片大約又移動了點,不太舒服。她傻乎乎跟著眨了兩下眼睛,有點兒迷糊的詫異,更多是驚喜:「這是什麼啊?」
小小指一下,不敢碰。
他捉住她的手,慢慢靠過來觸碰一下脆弱的眼。她比他更怕錯手傷了它,連忙收回來,後知後覺想起一樣東西:美瞳?
電視GG里見過,沒想到八十年代就有它了。
「有色隱形眼鏡。」陸珣面上沒有對它的喜愛,也談不上厭惡。
大約象徵著腳鐐之類的玩意兒,稍稍束縛住他,由此糊弄過絕大多數的人,以為他捨棄山林,正死心塌地學著好好做人。
西裝領帶,眼鏡禮儀,所有的東西都是腳鐐。非要說出不同,那就是有色眼鏡價格在國外價格高昂,在國內少有人知,效用也是最大的。
好像黑色眼睛的人,天生比琥珀色眼睛的人更值得合作、託付情感似的。
除了阿汀,她還挺喜歡它的樣子。
「摘下來給你看麼?」
他問她,覺著能藉由眼睛,再給她一點過去痕跡。或許就能借著舊影子,讓她更親近現在的他。
阿汀搖搖頭,「樓下還有好多人,戴回去太麻煩了。不過它……歪了,得往左邊來點。」
「你來。」他沉沉道,臉貼過來要她幫他。
還是那個愛提要求的陸珣。
阿汀踮起腳來,很小很小心用指尖碰了一下,往左邊挪動。心想這行為舉動被人看見,應該會覺得很奇怪,甚至於恐怖吧?
緩緩呼出一口氣,發現他們貼得更近了。
雙眼對著雙眼,眼睫仿佛交纏。
風來,衣物摩擦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的注視灼灼,分量太足。
阿汀的耳朵泛著薄紅,有點兒不知所措的別開眼睛,忽然想到:「我們好像不用躲的。」
保安大爺夜裡負責巡邏教學樓區域,操場有熱戀男女,他不太來。還有班長——
「嗚嗚嗚嗚我沒死我活著我手腳都在嗚嗚。」
樓下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喊聲,王君則是喊:「大爺你找著人沒啊?」
竟然把這茬忘了!
阿汀懊惱不已,對陸珣說了聲『等一下』,低頭鑽出角落,探身到窗邊揮了揮手:「君兒!」
得到怒沖沖的回答:「你個傻子沒點動靜,我還以為被髒東西拖走吃了呢!」
「我沒事。」阿汀不太好意思的回答。
底下站著兩個教官,夜談廢棄樓好像惹事了。同學們老實巴交列隊,王君忙不迭催她下來。
「馬上了!」
想問教官是不是陸珣帶來的,視線不經意落在陳舊的課桌椅,桌面不乏塗塗畫畫。阿汀突兀的回憶起高中時代,總在設想,要是陸珣在學校里會鬧出多大的動靜……
「你想什麼?」陸珣往外走了兩步,深邃的眉眼清晰了,下頜線銳利漂亮。
少年長成男人了呀。
沒能見證過程很可惜,好在日後不會再錯過了。
「我想起一件事了。」
她轉身過來,笑容清甜:「三十道算術題你全部答對了,糖葫蘆沒買給你,你現在有沒有別的想要的東西?」
夏風吹得窗簾翻飛,鬆軟的碎發在空中浮動,她是從天而降的精靈。總那麼好看,輕飄飄的,像雪的澄淨柔軟,發著光。
猶如深夜後的第一縷晨光,剎那間壓制住濃濃的黑暗。弄得陸珣灰冷的心臟,地震般迅速塌軟下去。
輸了。
輸得稀里嘩啦一塌塗地,他還能要什麼?
牽牽我吧。
或許酒精上頭了,眼前的小糯米糰子模糊了。陸珣有點兒恍惚,差點想說:抱抱我親親我啊。
找根鏈條重新把我栓住也行,只要你永遠留下,漂亮的眼睛永遠只裝著我。那其他的東西就都無所謂了。
差點說了,但不能這樣。
因為除了同情陪伴關心,他在妄想更深更昂貴的東西,必須具有耐心,拿捏時機。有計劃性的步步逼近,不緊不慢,早晚能夠到手的。
現在還不行。
陸珣就自肺腑中悶悶笑了笑,慢慢走過去,龐大的影子無聲無息把她困住。
他伸手將她擋面的碎發勾到耳後,喉結滾動,吐出一個字來:「糖。」
給我糖吧,暫時就用那個充數。
即將走出大門時,阿汀自然而然的鬆開手,不料又被他反手攥住。
「不能這樣啊。」
瞧著緊握的大手小手,她稍有為難:「只有我們的時候沒關係,被別人看到就麻煩了。」
該有眼力勁兒的地方不太有,不該機靈的時候,偏偏機靈的不成樣。真疑心她是生來克的他的。
陸珣想笑。
想起年少時她常常拿雞鴨魚肉哄他,如今不他不吃這招,手指就是不放,倒想見識見識她還有沒有新的招數。
任性孩子氣的陸珣就這麼去而復發了,阿汀無奈道:「軍訓服還沒洗,我得早點回去洗衣服才行。」
那是你的事。
他似笑非笑無動於衷,表示這招沒用。
阿汀絞盡腦汁,手指頭動了動,不經意撓過他粗糲的手心。跟貓爪子輕撓似的,有點兒打商量的樣子。
「明天你來南校區嗎?」她問。
神出鬼沒是陸珣的拿手好招,擔任總教官職位後,照常來無影去無蹤。聽說他白天一分為二,早上要看著刺頭多多的北校區,下午來南校區,女孩子多,吵嘴不服管教的占少數,隨意逛逛就行。
然而她早上沒看到他,下午也沒看到他。
想來是去做生意了。
猜想古往今來的生意離不開飯桌酒場,離不開菸酒繚繞,不免像老媽子那樣叮囑道:「不要總是抽菸喝酒。」
以為他不當回事的,沒想到他淡淡應了聲『知道了』。阿汀逮住時機再次開口:「我回寢室拿糖,明天下午給你拿糖好不好?」
可惜他不中招。
「把我當小孩哄麼?拿糖需要多少多久?」
陸珣垂眸,眼神懶洋洋的,明擺著的不容糊弄。
這還不行啊?
長大後的陸珣真的好難哄,阿汀實在沒轍了,只能軟軟的重複:「拿糖好不好啊?」
當然不好,不過得適可而止了。
陸珣鬆了手,手指張闔兩下,手心又變得空蕩蕩,心裡不太痛快。抬頭髮覺她在看,形狀柔軟的眼睛把他的動作盡數記住。
小小的傢伙,個頭沒長大多少,膽子長得更大了,竟然踮起腳尖摸摸他的腦袋,煞有介事的安慰道:「很快的,睡一覺就是明天了。」
我不像你,我不撒謊,我的很快是真的很快。
她臉色就差寫上這份控訴。
行吧今天就放過你了。
陸珣終於肯後退一步,領著她走出來。
「我好累啊。」
「我也站不動了,我要暈倒了。」
外頭的同學們正在罰站軍姿,暗地裡偷懶抱怨,遠遠望去猶如東歪西倒的矮子樹。唯獨在瞥見陸珣身影時,分分鐘挺直腰板站得筆直,屏住呼聲大氣不敢出。
不能怪她們沒骨氣!
誰讓年紀輕輕的總教官早上在北校區大動手腳,傍晚傳到南校區來,新生個個說他功夫高手腳快,一個能當十個打,動起真格壓根不管你姓甚名誰,富家子弟落他手裡慘不忍睹。
男女肯定更不管了。
而且最神的是,大半天過去沒有一對父母上門找麻煩的,總教官他毫髮無傷,還有閒趣兒穿西裝蹬皮鞋,架副眼鏡充斯文。
不知去哪兒玩了,身帶菸草味又來操場遛彎兒,領著班級教官把她們一網打盡。真狠!
再瞧瞧現在!
嘴皮子一動,蓋章她們在軍訓期間擅自進行危險活動。班長罰二十圈操場不說,連帶著傳播『不正當』思想的師姐也要承擔責任,兩圈跑不了。
師姐不樂意,委委屈屈說自己大三,不歸教官管。
「五圈。」
系花師姐加倍委委屈屈,湊過去知錯認錯,巴眨著眼睛反省自我,希望酌情減少懲罰。
「十圈。」
真他娘的冷酷無情!
多麼不知憐香惜玉的總教官!在溫柔班主任、善良體貼的教官襯托下,他是鐵他是剛他就是傳說中的大魔頭!
「報告,那我去罰跑了,嗝——!」
班長頂著哭花的臉領罰,始料不及打個哭嗝兒,女同學們不由自主的笑。但想到她要跑整整的二十圈,又同情她了,真可憐,倒霉遇上總教官,罰得這麼重。
阿汀也覺得有點兒重。
畢竟班長是無心的,沒有造成嚴重後果
原本像只小雞崽跟在陸珣身後的,聳拉著腦袋作出『我已經挨過教訓』的老實樣兒。這時忍不住拉拉他的衣袖,幫班長求情。
容易心軟的小麻煩精,難怪處處留情。
陸珣伸手逮住她作怪的手,改口:「十圈。」
「嗚嗚嗚嗚嗚嗚謝謝您教官。」
班長頓時感動的五體投地,「我不幹了再也不敢了!」
班級教官負責執行懲罰,另外一個教官好像找陸珣有事。阿汀擺擺手,走進人群里找到王君,往寢室方向走。
大概是心情好的緣故,連腳步都變得輕巧,惹得王君一頭霧水:「你又高興了?你今天心情怎麼一下好一下壞的??」
「因為……」
「算了別說我不聽!」王君又不是傻的,看著陸珣進去老半天,兩個人一塊兒的出來,還能猜不到她倆之間有故事?
當即就捂住耳朵,恨鐵不成鋼道:「女人心情反覆無常大半跟男人有關,陸小子又在這兒,我猜得差不多了。男人全是狗,我死也不聽你們的小秘密,別告訴我!」
「我聽啊。」
徐潔從小路邊上蹦出來,塞給她們一人一包熱騰騰的小東西。
「這什麼?」王君好奇。
徐潔得意洋洋:「鄉下來的就是鄉下來的,沒見識。肯德基啊,我在食堂說過的肯德基,下個月才開業,這雞塊要賣兩塊五一個呢。也就是托我的福,不然你到大學畢業都捨不得吃一個信不信?」
「雞塊好不好吃不知道,你這破嘴改改肯定好。」
王君扭頭看阿汀:「是吧阿汀?」
「唔……?」
她迷茫在話題外。
「算了算了,這人被勾魂了,還是吃雞塊吧。」
三個姑娘並排,齊齊咬下香噴噴的雞塊,滋味很好。
「好吃。」徐潔眼睛閃閃發光。
「妙啊。」王君滿臉不可思議。
「……」
阿汀沒反應,她們偏頭看她,光看到她自個兒在那靜靜的笑,兩隻小梨渦惹人注意。
「徹底傻了。」王君感嘆著捏捏丸子頭。
「這是什麼?」徐潔繞到旁邊去,也捏捏丸子頭。
阿汀回過神來,忙問:「這要多少錢啊?」
敢情剛才神遊八百里外,壓根沒聽她們說話呢!
「兩塊五。」徐潔哼了聲:「別給我錢,我家裡有的是錢,不缺你那點錢。」
那你要什麼啊?
阿汀真誠而疑惑的歪腦袋。
徐潔東看看西看看,突然道:「你改天也給我弄這個頭髮試試。」
話出口被王君瞪了一眼,徐潔意識到自己說話又難聽了,大小姐發號施令似的。這嘴巴壞毛病,老管不住呸呸呸。
準備反悔來著,沒想到阿汀已然點頭應下:「好啊。」
嚇。
這小丫頭真好欺負,以後對她好點算了。
捏捏她腦袋上的小包子,徐潔想像著這新鮮頭樣落到自個兒身上的光景,不禁美道:「這個別外傳,我們倆就是新生裡頭最美的。」
王君噗嗤一笑,非常不給面子。
「笑什麼笑?」
徐潔捏拳頭:「我是胖了點,那也比林代晶那骨頭死人臉好,我美著呢!」
話音剛落肩膀就被撞了一下,有人打旁邊走了過去,背影看著正是林代晶。
壞話落到本人耳朵里了,徐潔毫不心虛,反而變本加厲大喊道:「林代晶走什麼?回來說說,我白白胖胖有福氣,是不是比你那把骨頭好看啊?」
林代晶腳步微頓,咬牙裝作沒聽見,一溜煙走出去很遠。
「膽小鬼。」
徐潔『嘁』了一口,理直氣壯道:「我哥讓我別在背後說壞話,我這是當面說的,不算事兒。」
「你也有哥哥啊。」阿汀驚奇。
「有,我哥沒你哥俊,但厲害著,他是國內最早拿到律師執照的那批。律師幹什麼的你不知道不?就是嘴皮特厲害專門跟人吵架的那種,動動嘴皮就能賺錢……」
顛三倒四不著調的吹親哥,話題展開無數。
夏天好呀。
清涼的夏裝美美的裙子,三個年華正好的姑娘伴隨著樹葉晃動的聲音,慢悠悠走在石子路上。
今天發生的事實在太多太多了。
宋婷婷結交了大學裡頭第一個師兄,在美食街逛了兩圈,買下人生第一條漂亮的絲巾。是她喜歡的張揚紅色,花形別致,系在脖上時髦又洋氣。
而且沒花兜里的分角,怎能不開心?
林代晶盼望已久的大學生涯,在開頭便隱隱呈現滑坡趨勢。她早早躺下去了,翻來覆去睡不著,腦海里反覆浮現今日種種,心想的是明天要把破掉的裙子縫上。
再也不衝動壞事了。
王君與徐潔則是爭先恐後爬上床鋪,被子一拉,睡得死沉。
前者腦瓜兒累,睡前仍在思慮開頭的打鬥如何寫得精彩,沒想到夢裡立馬上演出一番精彩絕倫的對決。她興奮死了,捧著小本本做筆記。
後者就純屬跑得兩腿發軟,所幸把事兒辦好了,滿腦子惦記自個兒能賺到什麼樣的好處。
小小書呆子在圖書館呆到關門,合上厚重的書本,推推笨重的眼鏡往回走。捂著空癟癟的肚子推門,寢室里黑漆漆的,看來大家提早睡下了。
她放輕腳步在若隱若現的桌邊摸索,彎腰拿洗腳盆時,意外發現床鋪邊上放著一包東西。帶到洗衣房來看看,原來是一塊冷掉的雞塊。
而阿汀。
阿汀破天荒的失眠了,雙手趴在枕頭上,小腦袋瓜子搖來晃去,兩隻大眼睛溢滿光彩。
「君兒你睡了嗎?」
她晃著腳丫子,小聲說:「我找到陸珣啦。」
我找到陸珣啦!!!
夢裡傳來這句話,頓時天崩地裂地動山搖,兩個對決高手掉到海里繼續刀光血劍。
王君:???
這反應也太遲鈍了吧??
迷迷糊糊翻個身,她在懸崖上一躍而下,潛進海里繼續觀摩打鬥。口中還喃喃著:「傻子阿汀你清醒點,陸小子他都已經找到老半天了……」
作者有話要說:阿汀:我高興啦!
陸珣:我活了。
王君:我他奶奶的遲早被你們這點男女之間的屁事搞死。
貓:汪汪汪?是我不配出場了?
喊話敲論文的空子,今天你高興了嗎?!
喊話想加更的竹內,你想也不要想,明天我放假了坐車了找我姐去了,日個三放鬆一下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