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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要過糖的手

2024-08-28 05:17:32 作者: 咚太郎
  咚咚。

  傍晚時分,寢室敞開的門扉被敲響,扎羊角辮的年輕姑娘杵在門外問:「宋千夏,徐潔,林代晶在這不?」

  被點名的姑娘們分布在左右上下床鋪,不約而同地露出腦袋,認出班裡的生活委員。

  「都在。」

  生活委員手拿方格本,上頭大約記著名字。她用鉛筆打了三個小小的勾,邊發布通知:「今晚六點開班會,還是在上回的階梯教室。」

  「軍訓快把我累死了,腰酸背痛起不來,誰要費勁兒開班會?」徐潔沒好氣地拒絕:「我不去。」

  生活委員瞅她一眼:「徐潔同學,你下午上廁所沒回來過。無故曠訓的事是我、班長還有宋千夏同學幫你圓過去的。看這份上,麻煩你說話客氣點。」

  不管你們幫不幫,我背後有大靠山,他需要我辦事,還能下狠手罰我不成?

  徐潔心裡犯嘀咕,但不敢說脫嘴。

  轉頭揉揉臉,活動活動面部肌肉神經。再轉過來就扯開唇角,來了一個標準八顆牙的笑容,「敬愛的生活委員,我實在是太疲憊了,太想家了,太傷心難過了。您看,能不能看在這個份上,允許我缺席這次班會?」

  「不能。」

  「臨時班長也是班長,第一次組織班會就缺席,以後班級紀律你來管?」

  生活委員刻板的猶如老院長:「這次的班會主題是『回望過去,展望未來,攜手建立87級中醫2班的美好明日』。班長特地策劃暢聊環節、遊戲環節,希望你們按時參加。」

  「不去行不?」徐潔不死心。

  「六點半階梯教室,」

  薄薄的方格本猛然合上,合出不容抗拒的氣勢,合出『不來試試』的威脅。

  「要穿軍訓服嗎?還是穿自己的衣服?」林代晶問。

  王君坐在床沿晃悠腿:「別班能湊熱鬧不?」

  生活委員先低頭看看方格本,點頭:「沒有要求著裝統一,你隨意。」

  再抬頭看看臉生的王同學,搖頭:「別班不能參加,找你們自己班長組織吧。」

  通知完畢,揚長而去,生活習慣良好的生活委員,不忘幫她們帶上門。

  王君翻過床欄,湊到阿汀身邊說:「六點半天黑了吧?冬子哥讓你別出門來著,要不我陪你去教室,隨便找個空教室等你?」

  「教室里蚊子很多的。」

  阿汀困得很,溫溫吞吞地揉眼睛,「你別去了,我找徐潔一起走。」

  這話出口沒兩秒,就見徐潔急匆匆爬下梯子換衣服。

  「你這就出去了?」王君看時間,時針還沒走到六。

  「有事!」

  看著徐潔腳底打滑的衝刺出去,王君聳肩,「估計想法子偷懶去了,指望不上她。還是我拿上兩本本子,到隔壁教室練練手得了。」

  所謂練手,指的是開始寫。

  在沒有更適宜的目標之前,成為知名作家就是她的畢生夢。偏偏這兩年的中文哲學類文科專業,熱門得不得了。得知去年前年的最低錄取分數的時候,她只想挖坑把自個兒活埋。

  去他娘的中文系!

  拼死拼活的好好學習,連人家的邊角都夠不上。那時真是覺得天昏地暗,人生沒有光明。

  灰心喪氣之餘,差點放棄就學。

  好在阿汀掰扯出大片大片自學成才的作家,她咬咬牙,最後決定來見見世面、碰碰運氣。

  如今手頭紙筆都備好了,是她們共同挑選出來的好本子好筆,可謂萬事俱備只欠下筆。呆在寢室安不下心來,空蕩蕩的教室說不準更有利於創作。

  越想越合理,王君一錘定音:「就這樣辦。」

  阿汀點點頭,依稀記著行李袋裡被塞了一瓶花露水,下床去拿。

  小書呆子尚未開學就沉迷圖書館,宋婷婷也不在。傳聞她下午被男同學搭訕,答應去校外飲食街逛逛,不知真假。

  總歸寢室里只剩下她們三個,林代晶自床下拖出行李袋,面上若有所思,手指來回翻弄。反覆挑選良久,終於敲定一件圓領的白衣裳,配深紅色的碎花長裙。

  又拆開頭髮,束起高馬尾,取一條紅帶子綁個蝴蝶結,挺別致的。


  她應該滿意極了,面上笑容沒下去過。

  上鋪的王君對下鋪的阿汀努努嘴,示意她看看林代晶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樣。

  她們中午鬧了彆扭。

  或者稱不上彆扭,頂多打開天窗說亮話。

  然而下午軍訓時,林代晶總逮住機會找她道歉,要哭不哭的惹人同情。引得別的女同學不斷問她,林代晶到底做了什麼錯事,為什麼要認錯,為什麼她不理她?

  阿汀就很難解釋清楚。

  林代晶不停打探消息,我不喜歡。

  這樣的理由足夠真實,卻難以描述出林代晶很多行為,給人帶來的不舒服感。容易被當做小題大做。

  怎麼辦?

  腦袋裡晃過唯一一次在大屋裡頭吃飯,宋婷婷假裝中暑躲避責罰的一幕。想起哥哥說過,她長得老實,更適合用這個招數。

  這並不是值得驕傲的事兒,稱得上秘密殺手鐧,遇上不好對付的情景才用。

  比如現在面對女同學們再三的追問,阿汀便輕輕掩著小腹說:「她經常拿我家跟她家比較,我說這樣不太好。她就不停追著我道歉,說什麼都不管用。」

  是麼?

  女同學們看看阿汀,滿臉無辜不像說謊。那邊林代晶猶如泫然若泣的林黛玉,也不太像說謊。

  「她說過什麼?」

  好事同學想探究,到底林看不起宋,還是宋看不上林。

  「問過我老家在哪裡,爸媽幹什麼的。也問問我哥今年多大,什麼時候再來學校看我之類的。在寢室里問的,室友有聽到。」

  阿汀轉動腦筋,組織言語:「她說家裡只有弟弟,羨慕我們兄妹。但我覺得姐弟挺好的,不想她總說這些。」

  不算說謊吧?

  不算不算。

  想到林代晶笑吟吟,見面不到兩回,口上哥哥、哥哥叫得比親妹妹更黏黏膩膩,更肆無忌憚。阿汀有點兒理直氣壯了,她說的全是實話,只是經過巧妙的加工。

  這叫以牙還牙,非常正義。

  「羨慕兄妹,問你爸媽幹嘛?」有同學就奇怪了:「問你哥什麼時候再來?」

  那時徐潔還沒溜去廁所,女同學扭頭問她:「徐潔你剛好在這,說說唄?」

  近在眼前的室友供取證呢。

  「你們沒長腦子的啊?」

  徐潔享受著手裡九毛錢的茶葉蛋,語出驚人:「她有名牌皮鞋名牌包,她哥長得俊,又是正經大學生,我家要是破產,我也想當宋千夏她嫂子。說得夠明白了吧?再不明白傻子一個。」

  我行我素全然不怕得罪人,聲音嘹亮。不遠處林代晶聽見了,表情一滯,連忙走過來擺手解釋:「那只是問問,因為……」

  她超會說話。

  所以阿汀快快得回:「沒關係,我不在意了。你真的不要再道歉了,行嗎?」

  接著雙眼一閉,裝暈,不讓她有說話的空當兒。

  「教官,宋千夏不行了!」

  「她被林代晶道歉逼到不行了你快來看看咯!」

  徐潔平地兩聲吼,林代晶莫名其妙被扣罪名,在軍訓完畢回寢室的路上,被同班同學議論她。

  「宋千夏她哥是不是高高的,單眼皮,就中午帶著老師突然冒出來的那個?」

  「是啊,打掃寢室我看過他,他們兄妹長得可太好了,半點不像鄉下來的。」

  因此印象深刻。

  「那你說……」女同學低聲問:「林代晶真有那個心思?」

  另個女同學笑:「實話告訴你,宋千夏打水那天,我就站在旁邊排隊。她長得好看嘛,我沒忍住多看兩眼,聽了一耳朵的閒話。」

  「什麼?」

  「林代晶就問啊,你是不是鄉下來的,怎麼沒有鄉下口音。寢室里男同志是不是你愛人,是你哥?應該你嫂子來,男同志做家務沒女同志利索。」

  「宋千夏他哥下樓的時候,她還出門送他,整張臉發光似的,逃不過我火眼金睛。」

  「就你眼睛厲害,看到這麼多!」

  女同學掩面笑道:「林代晶真是的,還沒開學淨想著這事,沒羞沒躁的。難怪光圍著宋千夏道歉,不說緣由。羞死了。」


  「這就叫做先辦小姑子,再收老爺們。」

  兩人說得熱熱鬧鬧,話里話外滿是嘲弄。畢竟是名牌大學的學生,心氣兒高,志向大,瞧不上滿腦子『嫁男人生孩子』的世俗女子。

  林代晶在後頭不遠不近跟著,臉色越來越陰沉。

  怪她想得太容易!

  認為鄉下丫頭徒有脾氣沒有腦子,有意在同學面前給她擺難關。萬萬沒想到她比想像中更為狡猾,謊話信口來,籠絡徐潔潑她髒水。

  真不該莽撞的。

  這下八張嘴洗不清,不曉得要費多少力氣挽回。

  憤恨的心情持續到傍晚才停歇。

  現在有機會穿上新裙子,用上琢磨出來的新髮飾。這份姿色並不差,壓過大多女同學綽綽有餘。

  林代晶高興了,高興得想去衛生間轉個圈兒,好好欣賞打扮過後的自己。

  阿汀靜靜看在眼裡,腦瓜子裡頭蹦出個焉壞的主意。

  說來就來。

  趁著林代晶進衛生間,她拉上窗簾,脫掉松垮的睡衣,套上碎花連衣裙。

  烏黑的頭髮散著太熱,編成辮子太過孩子氣。稍微考慮了一下,選擇清爽兩塊的丸子頭。

  「君兒君兒。」

  阿汀雙手搭在床鋪上,踮腳,露出兩隻圓溜溜的大眼睛,「快看看我!」

  罕見的興奮語氣,王君記憶只有過兩回。上回是河頭中藥鋪子的開張,被小摳門精尋著賺錢的法子。

  怎麼了?

  低頭看去,不禁訝然張大嘴巴。

  她老早知道阿汀好看,奈何這丫頭傻裡傻氣不會打扮,成天穿著爹媽留下的舊衣服,在泥土上草木間晃來晃去。久而久之看慣了,偶爾還是順眼,但很少感到驚艷。

  除了今天。

  白淨的臉蛋映著融融的燈光,濃黑的眼眸水光瀲灩,天生的靈動多情。她睫毛好長,乖乖巧巧垂著,落下幾分欲語還休的繾綣。眼睫裡頭還藏著一點小小的紅痣,艷得讓人移不開目光。

  「你這有痣啊?」

  王君下意識伸手要摸摸,剎那間陸珣的面貌浮現在眼前,阿汀下意識躲開。

  沒有人碰過這裡。

  她想起來,只有陸珣特別喜歡它。

  「好看嗎?」

  阿汀提著裙擺自然地轉個圈,按照故事書里的公主插畫做的。好像記錯具體動作了,變得有點怪模怪樣,惹得王君捧腹大笑。

  「就像妖怪一樣。」

  頭髮全盤上去了,剩幾縷碎發軟軟貼在臉邊,襯出修長的脖頸,弧線美好。小妖怪唇紅齒白,小腿勻稱又直。連涼鞋露出的腳指頭,都是圓圓粉粉的,漂亮得實在過頭了。

  王君不得不摸著良心補充:「當然是最好看的妖怪。」

  她的比喻總是劍走偏鋒,世間獨有,阿汀笑了」

  「怎麼突然穿裙子了?」王君指著衛生間,用氣音說:「你能把她氣死,信不信?」

  阿汀湊到她耳邊:「就是要氣她的。」

  算是下午的小小報復了。

  不過王君脾氣沖的,知曉下午那回事兒,怕是要搬起椅子劈頭蓋臉摔林代晶一臉。阿汀顧慮到這個,沒說。

  王君被蒙在鼓中,就誤會阿汀還在記仇中午的事,不由得捏她圓圓的丸子頭,嘖嘖道:「學壞了學壞了,傻子阿汀竟然出陰招了!」

  不過——!

  瞧林代晶剛才美得跟天仙似的,轉頭出來便成了不起眼的屁,她會是什麼表情?

  王君搓手,滿心焦急的期待。

  咔擦。

  衛生間門把恰到好處的轉動,王君立即換話題,聊起抹花露水的事。眼角餘光繼續瞄著林代晶。

  對天發誓,這林代晶原先特別開心,笑得特別藏不住。直到眼珠不經意轉動,瞥見名牌裙子的阿汀——

  笑容猛然消失了。

  兩隻眼睛瞪大,越大越大,仿佛遭受天大的打擊。她在原地站了好久,王君艱難忍笑好久。

  只見林代晶緊咬下唇回過神來,提起白布包就往外跑。跑得不利索,好死不死還被門邊勾住裙子,折騰老半天還弄不出,最後惱羞成怒,乾脆把裙子扯破了。


  王君終於忍無可忍,仰頭放出一串深沉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怎麼那個樣哈哈哈哈哈,快順拐了她!!」

  捶床笑:「哈哈哈哈哎呀我的媽呀可笑死我了。」

  蹬腿笑:「哈哈哈哈讓她有嘴叭叭叭的讓她美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阿汀你不笑嗎?不好笑嗎?!!」

  她又捏她頭上的小包包,捏捏,再捏捏。

  阿汀笑:「你把我的份也笑光了啦。」

  「是麼?」秒變嚴肅臉。

  王君盤手坐起來,下一秒捧腹倒下去:「那我不能浪費!我還能再笑八百年哈哈哈哈哈哈哈!」

  榮獲票選的臨時班長,是個直率的北方農村姑娘,非常的熱情活潑,非常的大大咧咧。

  班會就辦得隨心所欲。

  所謂的暢聊環節類似於丟手絹,丟呀丟,丟到誰來誰說話。起初同學們三言兩語簡短介紹,千奇百怪的地兒還算有趣。

  架不住憨厚小城的男同學站起來介紹:我來自遙遠的南邊小城,家裡八口人,三頭豬——公豬母豬以及小豬。二十六隻母雞三隻公,阿爸拉貨車阿媽繞針線。大弟今年十六歲,二弟今年十二歲,三妹今年八歲……

  身旁男同學實在攔不住,大伙兒捂著腦袋接受整整二十分鐘的折磨。

  他頓了頓,又開口:「我祖上往上數八代其實是……」

  好了別說了真的可以了。

  班長決定上遊戲環節,幫助同學建立良好的友誼。

  不巧,同學們飽受軍訓摧殘,並不想動,只有一盤象棋下得無聲無息,波瀾不驚。

  「我們說故事吧。」

  班長雙手一拍,帶頭說起故事,逐漸獲得回應,便個個輪流下去。

  四足蛟蛇十年報恩、槐樹成精千里尋女……田間鄉里代代相傳的故事總是帶有神秘色彩,不過生長在大城市的同學嫌它們粗編爛造,漏洞百出。

  八五年國家提出『支持留學、鼓勵出過、來去自由』的新方針,『出國潮』興起。在座不少富家子女出國溜達過,反手給你說個『美利堅』藍眼女郎的故事。

  好歹熱絡起來了,班長腦袋裡頭不知怎麼長的弦,七彎八繞,忽然提起不著邊際的舊教學樓。

  「我到師姐那兒打聽來的。」

  「說是咱們中醫學的舊樓,那時老師傅全是能手,其中有個賀師傅,鬼門十三針堪稱絕學,常常不要錢給人治病。七年前的七月里治過一個瘋婆子,招了髒東西。農曆七月十四,他夜裡回校拿物件,樓莫名就給塌了小半。後來這樓老修不好,老鬧毛病,慢慢的就封了。」

  鬼門十三針。

  它被稱之為民間流傳下來的獨特針法,治療癲癇狂症尤為有效,不少人相信它能除去俯身的鬼魅妖物。

  現代研究證明,它的確能對精神分裂、失眠症、抑鬱症、躁狂症等精神疾病起治療作用,對年輕人的心理障礙效果尤為突出。堪稱中醫針灸中博大精深的神奇存在,

  不過說法又亂又雜,打著名號講故事、賺錢的人更多,分不清真假。至少阿汀的外公不精通這個。

  「師姐說了,新生不走舊樓,永遠入不了行。同學們擇日不如撞日,我們瞧瞧去!」

  浩浩蕩蕩、稀里糊塗就往舊樓去了。

  大大圓圓的白月亮掛在半空,原先戰戰兢兢的女同學一瞧就樂了:「班長你說什麼來著?塌了小半?塌哪了?你能給我指指不?」

  傳說中的舊樓壓根沒有坍塌的影兒,好端端立在那,平白無故被安了一頭傳說,有點委屈。

  班長目瞪口呆。

  「走吧走吧回吧!」

  「就說要相信科學!」

  大伙兒吵吵嚷嚷,小操場裡走出綠色裙子的姑娘,沒頭沒尾招呼一聲:「真來了啊!」

  「師姐!!」班長欲哭無淚,「說好的塌樓呢?」

  師姐笑得前仰後合:「哈哈哈哈哈我沒想到你真信。不過別怪師姐騙你們,這就是咱們專業的『傳統』,我也是這麼過來的!」

  「鬼門十三針也是假的?」同學問。

  「這我不清楚,針灸學專業研究的玩意兒。」


  「不進舊樓不入行呢?」

  「這個倒是真的。」

  慘遭糊弄的同學們紛紛面帶懷疑,又把師姐逗樂:「你們這群膽小的,幸好不是解剖學。隔壁學校隔壁專業,師姐還帶著參觀屍體標本,得把你們嚇得腳軟?我拿學生證保證,新生進舊樓轉兩圈是真的,分量夠不夠?要不要我再回去拿身份證出來?」

  同學們也就面面相覷的笑了。

  不到八點的光景,頭頂明月朗朗,操場有人在夜跑。不乏年輕情侶遠遠坐著,你不敢挨我我不敢挨你,談哲學談文學,話題非同尋常的深奧。

  舊樓就在操場後頭,擱一道可有可無的柵欄。師姐說這樓廢棄的真正原因是,年代久遠判為危樓,獨立成棟不方便來去,就不再用了。

  那怎麼不推平?

  因為這是建校的初任校長掏光家底捐的樓,紀念意義遠大。

  「來都來了,說這麼多,到底有沒有決心進行業啊?」

  師姐冷不丁發難:「你們班雙數的人,女同學兩個組,男同學單獨來。四層樓挑著進,誰別擋誰的道,挑個班級窗戶口揮揮手,就算過了。」

  阿汀仔細數了兩邊,發現王君不算在裡頭。

  「我坐這等你。」

  王君盤腿坐下,借著微弱的光繼續奮筆疾書,忙著開創她的武俠新天地。

  徐潔不在,初初開學並沒有其他要好的同學,班長找阿汀湊雙,阿汀答應了。

  前頭走過兩輪的四層樓,她們排到第三輪第四層。

  走進舊樓沒別的感覺,就是安靜。

  尤其與其他樓層的同學們分散之後,樓里靜得落針可聞,黑黝黝的。

  阿汀手搭扶梯慢慢往上走,活潑的班長緊緊貼在後頭,活潑不起來了。哭喪著臉問:「你怕不怕?」

  「不怕。」

  阿汀沒少在夜幕下走動,當初寡婦阿香活著,隔壁動靜很大。她就敢借著上廁所的由頭,溜出去一探究竟。後來更是常常到隔壁投餵陸珣,甚至偷偷上過山,看過螢火蟲。

  打小就不怕黑不怕鬼的坦蕩姑娘,打至親外公去世後,更肆無所畏懼了。

  班長不一樣。

  每一步猶如踩在刀尖上,死命兒爬到樓梯頂。長得仿佛無邊無際的走廊轉角現在眼裡,黑洞洞的,冷森森的。

  想到舊樓背對操場迎著河,她們得繞過兩個轉角進到班級里揮手,路還很長。她不禁牙齒打顫:「我我我我我我可能有點怕了怎麼辦?」

  「我拉著你吧。」

  阿汀伸手牽她,她搖頭,撥浪鼓式瘋狂搖頭,抱著樓梯不肯鬆手。因為樓梯口這塊窗戶正對著月亮,光照充足,再往前黯淡太多了。

  「走不了了我不行了,我想我媽了嗚嗚嗚嗚嗚嗚。」

  張口就哭上了,看起來沒辦法走下去的樣子。

  「那……我們下樓?」

  「嗚嗚嗚嗚嗚不行。」班長哭著,並且不假思索地拒絕,「就算我是鄉下來的臨時班長,我必須起帶頭作用嗚嗚嗚嗚嗚。」

  走不敢走,留也不敢留,她滿臉水光,巴不得把胳膊拆下來,命令它自己去窗戶邊搖一搖。

  但那是不可能的。

  外頭的歡呼鼓掌聲接連響起,只剩她們四樓沒出去了。阿汀撓撓臉頰,心想麻煩呀。

  兩人傻傻坐了很久,樓底傳來王君的疑問:「阿汀!你們好沒?怎麼還沒好,沒整出事吧!」

  「還沒。」

  阿汀有主意了。

  她扶著班長走到窗戶邊,班長就抱著窗戶不撒手了,朝著樓下哇哇大哭。

  「阿汀,怎麼回事啊?」

  「你跟她說說話吧。」阿汀說:「我繞到前面去,你數一百下,要是我還沒到,你就找人上來。」

  再耗下去要天亮了。

  她不怕黑不怕鬼,獨自繞著這棟樓走十圈不成問題。只是搶火車的事,到底長了記性。走在樓里不怕妖魔鬼怪,獨獨提防惡徒躲在其間,想要伺機下手。

  不過現在有這『一百個數』的基本安全保證,阿汀心裡有數了。搭著窗邊走長廊,時不時應王君兩句,跟對口號似的。


  王君數到二十五,她走到第一個轉角,無事發生。

  好像多心了。

  小心臟放下小半,正要穿過下個轉角時,前頭忽然響起隱隱約約的聲音。啪嗒,啪嗒,啪嗒的。

  阿汀默默往後退兩步,問了一句:「誰啊?」

  對面不回答,她準備跑的。

  唇角輕輕抿著,身體微微繃起。就在準備逃離的關鍵時刻,那邊回她兩個字:「是我。」

  陸珣啊。

  阿汀不動了,大睜著眼睛,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啪嗒,啪嗒。

  影影綽綽的一個人形緩緩走出黑暗,周邊仿佛繚繞著詭譎的黑氣。就像夏日夢裡的不肯鬆手的影子。

  他走近,再走近,又穿上西裝了。鼻樑上架著金色細邊的眼鏡,鏡片反著光,完全遮擋住鋒利的眼眸。

  猶如野生野長的生物,驟然套上凡人的裝束,壓著骨頭壓著脾氣,坐在金碧輝煌的西餐館裡切牛排。

  更古怪了。

  讓人不由自主感到疑惑:為什麼他一回比一回古怪?難道記憶里傷痕累累的少年,已被徹底抹乾淨,僅留下薄如蟬翼的殼了?

  而那副軀殼慢慢逼近到身前了。

  淡淡的煙的酒的味道撲面而來。陌生。但阿汀不太敢後退,怕傷害到他的自尊心。

  於是仰起頭問:「你怎麼在這啊?」

  聲音一如既往的軟糯。

  他則是低下頭來,輕而低的喃道:「你總是遇到這種事。」

  什麼?

  阿汀有點迷糊:這是在嫌她太闖禍,總是陷在危險中,需要他辛苦來救場嗎?

  不由得小聲辯解:「我能走出去的。」

  她能走出去的,這回可以不麻煩他。

  想說這個,但他不聽。

  仿佛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裡,只是眯著眼睛慢慢道:「總是這樣,所以讓人不放心啊。」

  近似嘆謂,又夾雜著別的複雜的情緒。

  他伸出手,五根自然收縮的手指漸漸攤得平平。

  是那隻雙要過糖的手,沉默而熱烈,擁有滾燙的溫度。仿佛跨越過千山萬水擺到她的眼皮子底下。

  等她去牽。

  作者有話要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以為我能寫到的部分永遠寫不到!這是怎麼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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