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
新興建造的神殿內,無數信眾跪地祈禱。
大殿正中背生雙翼的高大神像眉目低垂,似乎在憐憫著眼前眾生的疾苦。
一位女性聖徒跪在身著長袍的聖父面前。
「聖父,我們一家真的無法從噩夢中解脫。」她容色憔悴,語帶悲音,「每天夜裡,我都夢見我丈夫死的那一幕,他就在我的面前被那些魔鬼活生生撕裂了……我的孩子在那場戰鬥中受傷,如今夜夜不能安眠,反覆發燒,不停哭喊著爸爸。」
聖父是一位年逾三十的男人,他衣著考究,容貌清癯,頭髮梳得一絲不亂,鼻樑上架著一副老式金絲眼鏡,顯得穩重而溫和。
他一臉慈和地伸手摸了摸跪在身前信徒的頭頂,
「神愛世人,是以賜予我們對抗魔鬼的力量。只要我們虔誠地侍奉神,信仰神,神將賜予我們治癒一切的聖血,引領我們脫離這場苦難。」
他的手從整潔精緻的長袍袖口中伸出,將一個小小的瓶子遞給身前的婦女,「把這個帶給你的孩子,願她在神的庇佑下康復。」
女性聖徒落著淚,虔誠地雙手接過藥劑,千恩萬謝地離開了。
一位容貌美艷,斷了一隻手臂的女子,面色陰沉地走進神殿,靠近了名叫厲成周的聖父身邊,低聲說了句話。
厲成周笑著同神殿內的聖徒告辭,隨著那位女性步入後殿。
「他們失敗了,岳文華落入敵人手中。陳堅白施展了空間傳遞異能才勉強帶著卓麗莎和敖正奇逃了回來。」斷了一隻手臂的傅瑩玉說道。
厲成周微微抬眉,嘆了口氣,「真是的,又失敗了嗎?」
「葉裴天似乎變得更強了,把他們傷得很重。敖正奇渾身骨頭都碎了,短期內無法行動,除非……」
「讓他歇著吧。聖血當初大量被毀,如今所剩無幾,抓到葉裴天之前,絕對不能再用了。」
厲成周止住傅瑩玉的話,二人來至神殿後一棟守備森嚴的大樓。
一反神殿肅穆威嚴充滿宗教色彩的裝潢,這棟樓內布滿各種現代化的科研儀器和醫療設備。
在一間無菌觀察室內,透過玻璃櫥窗,可以看見一位雙目緊閉的年輕男人,他腰部以下的身軀全不見了,卻沒有完全死去。他的周身遍布著各種管道,依靠著先進的醫療設備維持著生命跡象。
「怎麼樣,彭博士?還是沒有進展嗎?」厲成周詢問身側一位彭姓研究員。
「毫無進展。」彭博士皺緊著眉頭,展示手中的一份報告,「普通永生者的血液根本對他人無效。目前為止,只有5號樣品岳文音的血肉出現同1號樣品類似的效果,但療效極為輕微,只能治療一些輕微普通的疾病。」
他拿起試管架上的一個小瓶子看了看,搖搖頭又放下了。
這個瓶子和剛剛在神殿內聖父賜給信徒的藥瓶一模一樣。
「根據馬博士生前留下的資料,1號樣品曾和魔物關在一間密室之內,同魔物密集接觸,在魔物的噬咬下多次復活,並在這個過程中取得了進階。也許正是這個原因激發了他血液的異變。」
彭博士點開了電腦屏幕上的幾個視屏,小小的視窗內出現了一些晃動著的恐怖畫面,魔物,人類,尖叫和遍地血污。
「我們想還原這個過程,但全都失敗了。沒有一位永生者能夠挺過來,不是徹底死去,就是被完全魔化。」
厲成周面上的笑容不見了。
自從得到鵝城基地內關於聖血的報告,他驚喜萬分,知道自己得到壯大整個教派勢力的神兵利器。
然而當他派人趕至鵝城的時候,1號樣品葉裴天已經逃亡,鵝城基地內的聖血被毀滅殆盡。他的手中只留下了當初從鵝城運送到魔都的少量樣品。
那之後,他當機立斷一面派人追尋1號樣品的蹤跡,一面派遣人手,到各個基地尋找數量極其稀少的永生者。
可惜的是這些被誘騙或綁架到魔都的永生者沒有一個真正能夠派上用途,略微有些作用的5號樣品,軀體再生的效率還十分低下,只能為他提供極其少量的低級藥物。
「不惜代價,一定要得到1號樣品葉裴天。」
厲成周臉上眼鏡的反光,遮擋住了他那張素來春風和煦的面孔。
——
楚千尋坐在一個被綠色植物纏繞著的雙槓上。
這裡在末日之前是一個小公園,擺放著大量戶外健身設備。
也許是在城市邊緣,人口密集,死在附近的魔物也多,於是魔物的屍體瘋狂地催生出了形態特異的植被,使得這裡幾乎成為了茂密的森林,人類曾在這片土地上生存過的痕跡混雜在遮天蔽日的植被間,透出一份滄海桑田的悲涼。
不遠處葉裴天站在爐灶前準備著早餐,
這個男人專注地看著眼前的微微沸騰的食物,俊朗的眉目間透著股溫柔。
他的雙唇很好看,攪動著長勺的手指也很誘人。
楚千尋在滿溢著食物的濃香中舔了舔嘴唇。只有她知道,這個男人既強大又柔軟,內心溫柔而敏感,哪怕多殺幾個人都會充滿負罪感。
在前世卻被那些神愛的變態生生折磨成了人魔。
「喂,」楚千尋把手中的一根稻草丟在捆在地上的岳文華身上,「我聽說你有個哥哥,也是永生者。」
岳文華周身被捆得嚴嚴實實,動彈不得,撇過臉去對楚千尋的問話不予理會。
「你們神愛是不是有一種特效藥,叫做聖血?聽說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
岳文華冷哼了聲,「異端邪魔,也配嚮往神賜之物嗎?」
「神賜之物?」楚千尋彎下身看他,「神賜個屁,所謂的聖血,只不過是用永生者的血肉內臟製作成的藥劑而已。」
「胡說!你竟敢污衊主神!」
岳文華怒不可歇,開口斥責。
坐在雙槓上的那個女人挑著眉從高處望下來,
「你哥哥他,難道不是一直被關在實驗室里,身上纏繞著各種雜七雜八的管道,甚至……從不讓你近距離去看他?」楚千尋回想著葉裴天當初的情形,套岳文華的話。
岳文華心中莫名地慌了一下。
哥哥他傷得很重,一直待在重症監護室內,被告知不允許他人接近,只能隔著玻璃窗遠遠看上一眼。
「你以為我會相信這種荒謬的話?如果不是神賜下聖血,我哥哥他,他早就死去了。」
那個女人看了他片刻,露出了嘲諷的笑,不再打算搭理他。從鐵桿上躍下地,向前走去,身後拋下了最後一句話。
「蠢貨,兄長被人賣了,還在替人數錢呢。」
岳文華心中亂成一團。
這是來至魔鬼的蠱惑,不能信。
他在心中拼命勸戒自己。
但只要開了一個疑惑的口子,往日種種蛛絲馬跡便異常清晰地反覆浮現到腦海中來。
奇怪的設備,大型的實驗室,眾多圍繞著兄長的醫生。
效果極端神奇的「聖血」他只看見聖父使用過一兩次,而另外那些可以治癒普通疾病的聖藥確實是在他們兄弟到來之後才出現的。
這些往日看起來都可以解釋得通的事件,此刻想想卻變得疑點重重。
岳文華腦海中一片混亂,他幾乎不敢深想某種可能,又不敢不想。
——
在鷺島北面約兩百公里之處,
有一座小型基地依山而建,基地成立的時間不算太久,簡陋的圍牆和硬木削成的防禦工事顯然很難抵禦高階魔物的攻擊。
但基地內有水源,有住房,有一些常駐此地的獵魔者,已經算是附近方圓百里之內,唯一的人類安居點。
此刻,這僅有的居住點也已經到了覆滅的邊緣,
一位高大強壯的聖徒劈開了眼前的裂殖者,還來不及露出欣喜的表情,那兩截斷開的魔物身軀扭曲著,分裂成了兩個一模一樣的魔物。
而在不遠之處,之前他們拼盡全力殺死的一個魔物分身,再度從地上復活,一下咬住了避之不及的一位聖徒,四五個裂殖者的分身迅速圍撲上前,撕裂分食了那位驚聲尖叫的可憐人。
「重生的太快。沒辦法了。」
「殺不動了。我已經一點異能都使不出來。」
「完了,整個基地都要完了。」
精疲力盡的聖徒們緩緩後退。
絕望地看著形態猙獰的嬰兒狀魔物,一個個從地面上爬起,咯咯笑著揮舞著眾多的手臂,向著他們跑來。
他們已經戰鬥了一整天,耗盡異能和彈藥,但消滅魔物的速度,永遠趕不上這隻四階裂殖者分裂和重生的速度,眼看著魔物即將踏過他們的屍體,血洗身後的基地。
所有的人的心陷入了絕望的深淵。
就在此時,遠處的茂林中,走出來了一支風塵僕僕的隊伍,隊伍的成員都十分年輕,有女人也有小孩。
「別過來!這裡有魔物,快走!」
一位站在高牆上的女性聖徒看到了這一幕,拿著喇叭出聲示警,她的異能是視力,被安排在高牆上視察情況。
魔物眾多的分身堵在基地門口,他們這些人逃不過死亡的命運,但她不忍心讓那些外來的旅人一同陪葬。
在她清晰的視野中,那隻隊伍似乎聽見了她的示警停下了腳步,
走在最前方一位身材高挑年輕男子抬手舉起胳膊。
基地前方,地動山搖,大地裂開數個巨大的口子,把為數眾多的裂殖者分身一口吞沒。
於此同時,兩個極速前行的身影,激起滾滾塵煙筆直向著基地衝來,
即便以視力為異能的那個女子,都無法捕捉到來人的身影。
直到黑紅兩道刀光接連劈開從土中鑽出的魔物,銀魚般流動的刀刃一顆顆滾下魔物的頭顱。
她才看清插入魔陣,砍瓜切菜般消滅魔物的救援者,不過是兩位年紀輕輕的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