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和這對兄弟住在一個大院,有些同情眼前的小男孩。
「飛宇,我們阻止過了,沒有成功。」
飛宇卻沒有想他想像中的大哭大鬧,小小的男孩紅著眼睛,攥緊了拳頭。過了片刻,他像他哥哥時常做的那樣,默默向著岳文華和宋安鞠了一個躬,轉身就向外走。
他的後衣領被葉裴天一把擰住,
「你去哪裡?」
瘦小的脊背在葉裴天手中微微顫抖,小男孩低著頭,地面的紅磚被一滴水打濕了。
「放開我,我去找我哥哥。」他的聲音說得很輕,卻帶著一種決絕,
「我們一家是從晉安基地逃過來的。父親就是死在褻瀆者手中。這幾個月,哥哥為了護住我,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如今我是聖徒了,也該由我來護著哥哥了。」
葉裴天轉過頭看向楚千尋,不只是葉裴天,高燕,嚴雪,鍾鴻飛全都看了過來。
阮小月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角。
你們看我幹什麼,楚千尋在心裡說,我怎麼可能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小男孩跑去闖褻瀆者的巢穴。我又不是聖母。
——
一個驚人的消息在榮城基地內爆炸開來。
新來的傭兵團成員,要去剿滅北窟的魔物,救援出被囚禁在其中的人類。
「是北窟嗎?褻瀆者的巢穴?萬一他們失敗了,會不會連累到我們?」
「當初晉安基地,不就是因為圍剿北窟不成,遭到了魔物的報復。全城都被血洗了,我就是從晉安逃過來的。」
「請神官們去勸阻一下吧,不能做這麼衝動的事情,這關乎的可是我們一城人的性命。」
人們議論紛紛。
楚千尋領著隊埋頭走在出城的道路上,她心裡一陣懊惱,解釋不清自己為什麼做出了這樣愚蠢的決定。
高燕遞給她一塊乾糧,「先墊墊獨自,一會還要趕很遠的路。」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帶著一種對楚千尋的欣喜和敬佩。
「團長,你真是令我佩服,能成為凜冬之心的一員是我鍾鴻飛的榮幸。」走在隊列中的鐘鴻飛一臉認真地說。
嚴雪附和地點點頭。
就連屠亦白都露出一臉崇拜的神情。
楚千尋就更鬱悶了。
「小律,你不留下來休息嗎?」葉裴天關照瘦骨嶙峋的小律。
小律輕輕唔了一聲,卻依舊慢慢走在隊伍後面。
他願意去那個魔物的巢穴,去把那些素不相識的人帶回來,沒有人比他更知道和魔物待在一起的痛苦。
幾位穿著長袍的神職人員擋住了楚千尋的去路。
領頭的正是神愛的那位神官。
「諸位勇者。你們的到來拯救了蓉城基地,我心中對你們十分感激。也很敬佩你們想要剷除魔物的正義之心。」
這位神官的身後很快聚攏了大量圍觀的人員。
他禮貌又溫和地說:「但也請你們為整個基地的安危考慮一下,如果引來了魔物的報復,整個基地數萬人的性命可怎麼辦?」
「這關我什麼事?」楚千尋一句話打斷他。
「你……」
冠冕堂皇的話說多了,神官被這麼簡單粗暴的回答噎了一下。
「我要去北窟殺魔物,搶魔種,順手再撈一撈陷在裡面的人。你們安不安全關我什麼事?」
楚千尋懶得搭理這個裝模作樣的男人。對她來說,實力弱小的偽善者根本沒有敷衍的必要。
「你這這樣也未免太自私了!為了自己的私慾,至整個基地於不顧。」神官漲紅了臉,「我絕不允許你們這樣做!」
「對啊,不能這麼自私。」
「不能為了幾個人,影響數萬人的安全。」
神官身後的人群開始議論紛紛,附和他的話語。
他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楚千尋笑了,她側了一下頭,緩緩抽出了腰間的紅刀,「那又怎麼樣,你打得過我嗎?」
空氣中空氣似乎變得渾濁了,身姿颯爽的女子手持血紅的長刀,長身而立在微微卷著黃沙的晚風中。
周圍的人們想起他們進城時候的那一幕場景,瞬間安靜了下來,悄悄地退後了幾步,把幾位神職人員孤立在道路中央。
神官的面色一陣青一陣白,他深知自己不是對付的對手,只得含恨讓開了道路。
在眼前緩緩走過的隊伍當中,之前被他們痛打了一頓的囚徒,雙手戴著鐐銬滿臉怒火地看著他。
在岳文華的眼中,佩戴在那幾個人胳膊上的神愛徽章幾乎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心中的異端分子要深入險地救援人類的性命,而自己教會的兄弟,卻在阻擾救援,甚至和魔鬼進行著齷蹉的交易。
「等一下……請等一下。」小男孩陳飛宇地追了上來,他頭上戴著一個鐵鍋,手上持著一根長棍——這些顯然是他在短短時間內能夠找到的最好準備了。
「請讓我和你們一起去。我是一階聖徒,我力氣很大,我能夠幫得上忙。」
「我也和你們一起,我不想將來被褻瀆者養在豬圈裡。我是二階水系聖徒。」宋安分出人群走了進來,不理會在人群中年拼命對他使眼色的宋三錢。
「請讓我也加入。」一位中年女性走了出來,「我的婆婆背著我,把我女兒送上去做了祭品。我死也要去把她搶回來。我是二階水系聖徒。」
「那也算上我一份。」
一個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漢擠出人群,他的肩上扛著一柄巨斧。
「老子的早就看那些褻瀆者不順眼了。我在晉安的兄弟都是死在那些魔物手中,如今就留下我孤家寡人一個。有人要去殺褻瀆者,就算是個死老子也得去。」
「我也去。」
「殺褻瀆者算我一個。」
一個又一個人分開人群,站了出來。
儘管相比整個基地的總人數來說,站出來的人數不算多少。
但也慢慢在楚千尋等人的身後匯聚出一支二十來人的隊伍。
「原來,也不是人人都那麼麻木冷漠吶。」楚千尋摸了摸腦袋,喃喃自語。
「你曾經和我說過,只有強者才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樣。」葉裴天牽著了楚千尋的手,「但即便弱者,只要給他們一點機會,很多人也會選擇一條自己想走的道路。」
北窟離榮城基地大約有二十里的距離。
夜幕降臨之後,一行人來到北窟附近的叢林中安營紮寨,稍作休息。
「有人,」篝火邊的屠亦白突然抬頭,「躲在附近,一直偷偷觀察我們。」
他的話音剛落,坐在楚千尋身邊的阮小月就不見了。
片刻之後,阮小月壓著一位二十幾許的男子,從茂密的叢林後走了出來。
「別別,別這樣。我沒有惡意。」那個男人高舉雙手。
「這裡再上去只有北窟了,你們難道是去北窟的嗎?」
楚千尋沒有回答。阮小月的刀刃已經抵住了囚徒跳動頸動脈。
「不不,我們不是敵人,我只是感到好奇才偷偷摸過來看看。想不到你們榮城竟然也敢組織誅滅褻瀆者了?」
「我叫衛朴,是晉安基地的倖存者,我們一直戰鬥在這附近,唯一的目的就是減少褻瀆者數量。我們對褻瀆者比較熟悉,如果你們願意,可以來我們的營地交換一下信息。」
楚千尋領著數名小隊成員,跟在衛朴身後來到了一處隱秘的營地。
結實的帳篷和凌亂擺放的生活物品,顯示出此地是一個駐紮已久的營地。
有人在打磨自己的兵器鎧甲,有些在舉著石舉鍛鍊體能,有些在宰殺動物,埋鍋做飯。
看見楚千尋等人進入營地,戰士們露出詫異的表情,
「聽說是榮城來的?」
「榮城那些軟蛋居然也派人來北窟?」
「他們那些人不是和魔物訂下契約,每月主動把同伴的生命獻給魔物,來苟全自己的性命嗎。」
「……」
楚千尋等人被領進一個帳篷。
不大的帳篷內坐著七八位肌肉精悍,著甲持械的男人。角落裡丟著的全是褻瀆者身上可以利用製作鎧甲的殘骸部分。桌面上鋪著數張圖紙,全都密密麻麻寫滿標記。
但這些人中,為首一人卻是一位斷了雙腿,半邊臉都是駭人傷疤的男人。
「許浩廣,這支兵團的負責人。」他向楚千尋伸出了手,「我很高興,又有同伴和我們並肩作戰。」
楚千尋同他握了握手,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我們在這裡已經呆了很久,犧牲了不少同胞,終於摸清了一些巢穴內部的規律。」
許浩廣在桌面上攤開一張圖紙,圖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各種標註。毫不隱瞞地開始給楚千尋介紹起他們生死拼搏換來的經驗。
「這裡是入口,山洞裡面很深,道路錯綜複雜,我們也還沒能探索明白。」他的手指點著地圖上的某處,面色凝重,「這個位置,是他們飼養人類的洞穴,他們把人類像豬一樣關押在柵欄中,定時投餵食物。這裡守備的衛兵也特別多。他們一般不會讓聖徒輕易死去,而會在群體中克制地分配聖徒的血肉食用。我們曾經攻進那裡,最終卻沒能救援出那些飽受折磨的同胞。」
他說話這句話,連同他在場的數名同伴臉色都變得十分難看,顯然是想起了極不願意回憶的場景。
許浩廣頓了頓,伸手指著另外一個點,
「這裡是褻瀆者的統領,我估計它至少五階了,異常恐怖。」他摸了摸自己齊膝斷了的雙腿,「我這雙腿就是毀在它手中。」
「五階的褻瀆者,有一個特殊能力,只要同它密切接觸的人類,魔化之後基本會變為褻瀆者。它用這個能力,製造了大批的同伴。所有被抓獲的普通人,都會被送到這個洞穴,受到它的折磨。這些人最終的結局,不是魔化為褻瀆者,成為魔物的同伴。就是進階為聖徒,成為魔物的食品。」
他磨著後槽牙,發出忍耐的聲響。幾乎折斷了手中的筆。
他們這些堅持戰鬥在北窟的戰士,心中充斥著對魔物的深深恨意。
「你們是晉安的人?怎麼滯留在野外,為什麼不來榮城基地定居呢?」宋安有些不解,忍不住開口問詢。
許浩廣抿緊了嘴,帳篷內昏黃的燭光勾勒出他緊繃的臉部線條,
「你不是晉安的居民,沒有經歷過魔物血洗城鎮的那一日,你不會理解我們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