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南換上一件白色的寢衣,黑色的長髮披散著,靜靜的看著眼前黑色的湯藥。
淡春見她遲遲不喝,忍不住開口,「姑娘,這是大公子特意囑咐梁大夫給開的方子,很是溫和。梁大夫說了,只需一碗,便可絕了後患。」
林知南明白她的意思。
可一想到上輩子那個已經成型的胎兒,她就怎麼也喝不下去。
上輩子事發,夏家人只顧著將孩子記成嫡子,等想到避子湯時,已經是三日之後。
那一碗泛著腥臭的藥送來時,她喝了,卻沒什麼用,一個多月後便有了身孕。
那一夜,孩子入夢,一聲聲叫著娘親。
她將有身孕的事瞞了下來。
不料,五個月的時候,還是被發現了。
「孽種!孽種!」
夏老太太氣得發抖,當下便送來一碗落子湯。
最惡毒的那種。
她苦苦哀求,卻還是抵擋不住,被夏君賢捏著嘴直接灌了進去。
「為了夏家和林家,這孽子留不得。」
她好痛。
身下不停流血。
一夜後,落下一個已經成型的男胎……
林知南的手不住發顫,最終將視線從湯藥上移開,吩咐道,「你去喚王叔來,我有話要問他。」
王叔是她從林家帶過來的,專門幫她打理嫁妝鋪子,府外的事也是由他一併管著。
淡春看了看藥,又看了看林知南,咬咬唇沒說什麼,便去傳話。
沒一會,淡春便帶著王叔進來了。
她留意到林知南身邊空著的藥碗,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王叔道,「姑娘可是有什麼吩咐?」
林知南的神色已經回復,淡聲道,「你可知老太太身邊的嚴麽麽,家裡都有什麼人?」
這些情報王叔自然清楚,立刻便將嚴麽麽家裡的情況一一說了。
嚴麽麽一家是老太太早年買的。她丈夫走得早,只剩一個兒子嚴大。後來嚴大又生了個兒子,叫嚴耀祖。
光聽這個名字,就知道一家人有多寶貝這個孫兒,不僅早早給他去了奴籍,還打算讀書科考。
一家人打算改換門庭,算是僕人裡面頭一份。唯一不好的,便是嚴大有些愛賭。只不過家裡兩個女主管得嚴,他也只是偷偷摸摸的玩點小的。
林知南聽完王叔的介紹,一雙眸子漸漸泛起冷意,「我聽說賭坊里專門有些伎倆,能勾著人去賭。到最後,便是傾家蕩產?」
王叔一愣,隨後笑道,「姑娘說得不錯。傾家蕩產都算好的。有些凶的,缺胳膊少腿的也不是沒有。」
淡春在一旁聽得臉色一白。
林知南卻挑了挑眉,「你派人帶嚴大去試試。我倒是好奇,他最後會到哪一步。」
王叔不是傻的,自然明白林知南的意思。
早先林知南將兩位長輩丟下,又借著給夏君賢看病的時候隱隱發作一通,他便猜到慈安寺上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不然一向端莊知禮的姑娘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情?
早該如此了!
王叔捏了捏拳頭,道,「老奴這就去辦。定不會讓人發現此事跟姑娘有任何關係。」
林知南滿意的點點頭,又道,「王叔您再辛苦一番,明日將各個嫁妝鋪子的帳冊送來。」
上輩子,她的鋪子幾乎都變成夏家的所有物。這輩子,夏家人休想再沾一分一毫。
王叔領命走了。
天色徹底黑下來。
盈秋並雪冬端著飯進來,「姑娘,該用膳了。」
林知南聞著飯菜的香味,才發覺肚子確實餓了。
四菜一湯,她一個人肯定吃不完,便招呼幾個丫鬟一起坐下,挑眉問道,「清夏呢?」
盈秋笑嘻嘻道,「少爺那邊沒人看著,清夏擔心老夫人挑姑娘的理,便去那邊伺候了。」
林知南嘴角勾出一絲嘲弄的笑意。
若不是知道清夏真正的心思,她還真的信了。
春夏秋冬四人是她的陪嫁丫鬟,幾乎是從小陪著她一起長大。她一向對四人不設防,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們中間會有人背叛她。
說起來也不算背叛。
上輩子,夏君賢嫌她髒,不肯與她親近。
清夏便說為了幫她固寵,主動做了夏君賢的姨娘。
只是,成了姨娘,清夏便再也未曾踏入她的院子。
這也無妨。
林知南只是恨,林家失事,清夏落井下石,肆意詆毀林家人,生生給林家舔了一撞虐待下人的惡名。
明明,林家和她都不曾虧待過清夏。
也罷。
有些人,就是怎麼也養不熟。
淡春恨恨道,「姑娘都沒吩咐,她胡亂獻什麼殷勤!奴婢這就去把她叫回來。」
在她看來,夏家沒有哪個人值得她們伺候的。
林知南給她夾了一筷子菜,「坐下吃飯,不必管她。」
淡春想說什麼,對上林知南的神色後又默默噎了回去,只能乖乖坐下。
一旁的雪冬看著這一幕,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
翌日一早,林知南還在處理謝宅的庶務,嚴麽麽便黑著一張臉過來,「少夫人,老太太有請。」
壽安院內,夏老太太的早飯剛剛撤下。
各式小菜、點心,又配了粥和燕窩,總共十八道菜。
這規格跟林家祖母都不相上下,才剛出孝,便這樣的鋪張浪費。
說起來,她剛嫁過來的時候,夏家的早飯也不過三五道菜。
呵。
林知南斂下眸子,淡淡道,「祖母有何吩咐?」
夏老太太冷哼一聲,指著林知南怒道,「你給我跪下!」
林知南站得筆直,淡聲道,「不知知南犯了什麼錯,祖母一大早便讓我罰跪?」
夏老太太「砰」的拍了一下桌子,「你還敢頂嘴?我今日打發嚴麽麽去帳房支銀子,可帳房竟然說沒有!我問你,你是怎麼管理庶務的,這些年帳上竟然連一百兩銀子都沒有?」
都說世家貴女打理庶務都是一把好手。林知南一嫁進來,她便將夏家的庶務交給她。之前看她打理得不錯,她也就沒過問。誰知今天一問,竟然說帳上沒有銀子,甚至連下個月的月錢都不一定能發出來。
她家賢哥兒可是要入朝做官的,若是傳出去他們家連月錢都發不出來,豈不是要惹人笑話!
「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