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剛進門的江止緩緩向她走來,腳步沉穩,在黑夜中,好像渾身籠罩了一層冰冷的霧。
這讓她想到了五歲的那個夜晚……
還沒等她多想,江止就已經走到跟前。
江嫣立馬回過神來,收斂思緒,身體微曲,雙手交疊在腰間,臉色淡淡的行了個欠身禮。
「兄長。」
江止低頭只能看到她的頭頂,好似有梔子香隨風灌入他的鼻翼,很淡,淡得好像是錯覺。
聽見女孩雲淡風輕的嗓音,他一瞬不瞬的盯著她,總感覺有什麼變得不一樣了。
「嗯。」
聽見頭頂傳來回應,江嫣也沒想在搭理他,兩個人向來沒什麼話可講,便打算找個理由回去。
沒想到倒是江止先出了聲。
「前幾日林辭犯了錯,林父為了給他個教訓便沒讓他在獄中待了幾日。」
林辭?
聽到這兩個字江嫣才反應過來,的確有好幾天沒見過他了,原來是在獄中。
「今日我去大理寺處理案子見到了他,他說想見你一面。」
想見她?
江嫣微微皺起眉頭,這小少爺又是抽的什麼風,難不成是怪自己這個災星禍害他入獄的?
江嫣不想去猜林辭有什麼心思,默默回絕,「這幾日書院課業繁忙,可能有些抽不出身。」
江止本也沒打算讓江嫣去見林辭,這小子太過不著調想一出是一出,聽見江嫣回絕倒也沒在意。
望著眼前眉眼清冷的妹妹,她站在那裡一張瓜子臉又尖又小,月色朦朧且模糊,叫人看的不真切。
從來沒有如此仔細的看過江嫣,望著與印象中母親七分像的面孔,心底莫名划過一道刺痛。
江止銳利如鷹隼的雙眸有些渙散,好像有什麼閃過腦海,無聲的想開口留住女孩,感覺她明明就在眼前,卻好像一眨眼就要消失不見一般。
江嫣不想見林辭,也不想和江止虛與委蛇,久久沒聽見有其他的事,便出聲打算告退。
「天色已晚,嬤嬤該著急了,我先回去了。」
抬頭說完,看著江止竟然盯著他,眼睛裡是她從未見過的情緒。
望著江嫣冷淡的神色,他的心一寸寸涼下去,努力壓下剛剛的不適,回應道。
「回去罷。」
「嗯。」回應完江嫣便轉身離開,這麼晚了嬤嬤該著急了。
江止看著女孩的背影越走越遠,鼻尖那抹清香逐漸消失,只余自己骨子裡透出來的冷寂,穿過重重的軀殼,淡淡地侵入心底。
等到影子徹底消失在轉角,江止才回過神來,一日的朝政讓他疲憊透頂,邁著僵硬的步伐慢慢的向書房走去。
緊閉了閉眼,剛剛腦海中閃過的畫面是什麼?沒想到從小過目不忘的他竟然一點的沒有印象。
好像和江嫣有關。
怎麼這麼讓人難過?
———
春寒料峭,江嫣帶著寒風推門而入。
「嬤嬤我回來了。」
阮嬤嬤正拿著針線在縫補衣物,聽見推門聲趕忙從裡屋出來。
「小姐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這一晚上沒見著人,可把阮嬤嬤急壞了。
「我早上不是和您說了嘛,只是路上有些事耽誤了,回來晚了些。」
扶著阮嬤嬤的手,江嫣撒嬌的解釋道。
阮嬤嬤知道這幾日嫣嫣一直在偷偷的做些什麼,孩子大了有自己的秘密了她看著也是高興的,但歸根到底還是擔心的。
「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能這麼晚,女孩子出門在外不安全。」
聽到這江嫣也理解嬤嬤對自己的擔心。
「好嘛好嘛,嫣嫣以後不會了。」
聽見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孩子撒嬌,阮嬤嬤也軟下心,只能嘆一口氣。
「孩子大了,不聽話了。」
「哪有,在嬤嬤面前嫣嫣永遠是孩子。」聽見嬤嬤嘆氣江嫣連忙回應道。
說罷便想起什麼一般從袖子裡把胡掌柜預支的一千兩拿了出來,遞給阮嬤嬤。
「嬤嬤,嫣嫣我幹大事去了。」江嫣驕傲的說道,有了銀子,嬤嬤就不用這麼節儉,也可以為自己添置幾件新衣了。
嬤嬤一個月不過半兩月例,倒是全花在自己身上,看著阮嬤嬤穿著的素色襖裙,已經縫縫補補過好些年了。
「哎呀,怎麼這麼多錢?」看著嫣嫣手裡遞過來的一千兩銀票,阮嬤嬤震驚了。
將軍府家大業大,積蓄深厚,但自己與小姐一直以來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說是勉強飽腹也不為過,哪裡見過這麼多銀兩。
「昨夜我畫了幾張畫稿,賣給了玲瓏閣掌柜,掌柜給我的報酬。」看著嬤嬤眼中的驚訝,江嫣有些心疼,若不是自己拖累,阮嬤嬤也不至於過得如此清貧。
她一定要好好賺錢給嬤嬤!
「玲瓏閣?就是小姐昨晚畫的那些簪子嗎?」聽江嫣解釋道,阮嬤嬤才想起來昨夜小姐曾向自己尋求顏料。
「這…一千兩,會不會太多了?不過是幾張畫稿。」阮嬤嬤擔心到,這來路不明的錢放到手裡不踏實。
「您就放心吧,我都和玲瓏閣的胡掌柜談妥了,他們日進斗金,區區一千兩還不放在眼裡。」知道阮嬤嬤心裡還是擔心,江嫣繼續解釋。
「而且我那畫稿也的確解了人家燃眉之急,以後長期合作,給的多也表示人家對咱們信任嘛。」
聽到這裡,阮嬤嬤才堪堪放下心來,拿著銀票塞回到江嫣手裡。
「孩子長大了自己有能力就好,嬤嬤有錢,這銀子嫣嫣就自己拿著,多給自己買點吃食,打扮打扮自己。」
望著手裡被塞回來的銀票,江嫣有些無奈,只好從中取出一半來。
「那我們一人一半。」知道阮嬤嬤還要說些什麼,便先開口道。
「您就先幫我收著,不然我可就全花光了。」
阮嬤嬤只好作罷,將手中的銀票細細的保存好。
望著嬤嬤眼尾的皺紋,江嫣有些濕了眼眶,兩輩子只有嬤嬤是一心一意為她好的。
「嬤嬤,錢還能掙,你就拿著銀兩該吃吃該玩玩,這樣才能多陪陪我嘛。」
嫣嫣拉起嬤嬤的手做到榻邊,依偎在嬤嬤懷裡。
拍了拍江嫣的手,阮嬤嬤笑了笑,年邁溫柔的說,「嫣嫣會長大的,到時候會有愛你疼你的夫君陪著你,嬤嬤會老的。」
「不要夫君,我就要嬤嬤!」
「好好好,你啊……」
屋內燈火搖曳,照亮著這溫馨的一幕。
—————
書房的窗子緊閉,但仍舊被風吹的沙沙作響。
難以入眠的江止乾脆起身,打開窗子,好讓著冷風把他吹的清醒些。
月色下清雋身影卓然而立,面容冷漠。
今晚回府時剛好看到江嫣入府,他站在夜色里看了許久。
初入官場多年審視過無數各形各色的人,他一眼就看出來女孩入門時的僵硬和緊張。
也許是和他一樣想到了她五歲那晚……
那時江嫣還會叫自己哥哥,也是從那時起,再見面就只有冷冰冰的「兄長」二字了。
想到今晚女孩眼底的疏離,江止有些恍惚。
前幾日林辭闖出大禍,他派人去查了才知道,是林辭教訓了幾個在書院欺負了江嫣的人。
在進一步打聽,原來林辭從江嫣進書院的那一天開始就處處針對她。
這讓江止不由的想起半月前,江嫣在書房踟躕不前,她向來對自己避之不及,來找自己一定是為了求助……
當日二皇子麾下的官員挑撥是非,給沈淮之下了陷阱,自己趕的去救場,路上卻被林辭攔著問問東問西。
那小子一向不著調,但內心沒有惡意,只當是他無聊了在自己這找找樂子罷了。
完全沒懷疑兩人有什麼矛盾。
在聽了林辭的話後,便斥責了她一番。
「江嫣,別給江家丟人。」
想到自己當時說的話,江止臉色一白。
自己都做了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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