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呢?
沈淮之無意識的抬頭看著天,眼中完全沒有任何目標。
思緒一片混亂。
他還沒找到江嫣,江止怎麼就死了呢?他不怕江嫣回來生氣嗎?
若是江嫣回來發現沒了兄長,要是傷心了怎麼辦?
……
城外已經亂做一套,守衛軍一時間群龍無首,又有大批的災民在趕來的路上。
小將只能壓下心裡的悲痛,指揮著侍衛將江止的屍身抬回將軍府。
血跡被抹盡,可人卻活不過來了。
受驚的江嫣被白欽瀾帶回帳篷中休息,至始至終她都沒能回過神來。
怎麼會呢?
江止怎麼會認出她呢?即便是認出了,也不該為她擋刀。
他明明厭惡她不是嗎?
太醫們已經全力去救治災民了,帳篷內只剩白欽瀾他們二人。
江嫣想不通,想不通為什麼,只能握緊白欽瀾的手,抬頭看他。
「師兄,江止死了。」
充滿疑惑的一句話,白欽瀾卻在嫣嫣臉上看到了不一樣的神情,是疑惑,是不敢相信。
「師兄,嫣嫣不明白,他明明很討厭我的,他對我一點都不好,那又為什麼要這麼做?」
對於江止的死,白欽瀾沒有任何立場去評判,離開三年了,嫣嫣心底早就沒有了將軍府,沒有了從前傷害過她的那個家。
可江止的死,卻在嫣嫣生命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且,他很感激江止,他不敢想像,若是江止沒有以身相助,那如今倒在那的便是嫣嫣…
這個畫面即使是浮現在腦海中,都讓人心中刺痛。
可江嫣還在自言自語。
「江止肯定沒能認出我,他只是…只是為了保護一個大夫,只有大夫安全了,才能治好疫病,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
白欽瀾感受到嫣嫣握緊他的手,口中的喃喃不過是想說服自己。
她從頭到尾都不相信,江止會對她好。
完全不信。
……
短短半個時辰,江止的死訊傳遍京城,一石激起千層浪。
而更崩潰的,是將軍府。
江暮大病初癒,自然也是聽到疫病的消息。
原本待在祠堂的他被管家急急請到正堂,迎面而來的就是幾個侍衛抬著個什麼東西進來。
擔架上蒙上了白布,將裡面的場景遮的徹底,讓人看不清。
可擔架放下後,血流一滴一滴的掉落在地上,逐漸聚在一起,向江暮的方向流去,打濕了他的腳步。
幾個侍衛放下擔架後,神色沉重,有些個較為年幼的侍衛連淚水都忍不住。
摘下頭上的帽子,朝著江暮直直跪下。
「將軍,大人他…犧牲了。」
江暮方才懸起的心徹底跌落谷底,整個人像是跌入了無限深淵,混濁的眼眸僵硬的從侍衛移到擔架上。
血已經打濕了白布的邊緣。
征戰多年,即使渾身被血浸濕他都未曾怕過,可看著那抹鮮紅,越來越覺得刺眼。
他又怕了。
不敢上前去掀開白布看看,看看裡面躺著的人是不是江止。
管家扶住了他隱隱顫抖的身子,下人們已經哭的泣不成聲。
明明今早出門時還好好的。
怎麼會呢…
大人去了,將軍府的未來就徹底沒了…
不過下午,將軍府門前就已經掛起了白綾,同樣的場景,不過三年。
已經有得知消息的人在將軍府前為江止祈禱了。
只是疫病襲來,人不多,三三兩兩的,更顯淒涼。
「江大人如此青年才俊,年紀輕輕怎麼就…唉」
那路過的人滿臉可惜,一句嘆息儘是遺憾。
其他人心裡也是如此。
誰都不敢相信,輝煌幾十年的將軍府能在一夜之間後繼無人。
更是可惜,一生為國的江暮將軍,中年喪妻,晚年喪子。
兒女接連去世,白髮人送黑髮人。
等沈淮之和太子趕到時。
江止已經躺在正堂的棺材裡了,神情很是安詳,甚至好像在逝去前滿足了夙願一般。
江暮被攙扶著在一旁,明明是喪子之痛,可他卻格外的清醒,清醒到連逃避都逃避不了。
裴朝言依舊不信,直到上前看清江止的臉。
他從未見過如此毫無生氣的江止。
幼時他總是最有精力的一個,什麼都會,是個完完全全的孩子王。
後來變了,變得懂事了,可他依舊心懷熱血,立志要成為一代忠臣。
再後來江嫣死了,他眼裡的光滅了一半,可仍舊是兢兢業業,不停歇片刻。
到如今,沒了生息。
「孤還未登基,你怎麼就先倒下了呢?你不是說要孤給你封大將軍的嗎?」
江止從小便想成為和父親一樣的將軍,所有人都知道,只是後來再沒提起過。
原本立下雄心壯志的三個少年,如今只剩兩個。
沈淮之看著棺木里的江止,他的神情從方才迷茫到現在。
為何呢?
明明上一世不是這樣的。
江止做了這麼多錯事,他還沒遭報應。
……
劇痛從背後傳來,江止卻來不及在乎。
他只知道,最後一刻,他護住了江嫣。
再睜眼,很吵鬧。
有人穿著很奇怪的衣服,眼前羸弱的女孩,衣著單薄,眼裡透著討好和失望。
是江嫣。
一個女人將他拉了過去。
「好好好,阿止乖,那我們不讓她跟著就是了。」
江止還沒認清到底身在何方,就看到江嫣委屈的低下頭。
他不想她傷心,為什麼不讓她跟著,他們不是一家人嗎?
又有一個男人眼裡滿是歉意的看著江嫣。
「江嫣啊,阿止他大病初癒,被寵慣了,若是你想跟我們走也沒事,叔叔在勸勸他。」
說完,便將他從女人懷裡擁走,臉上滿是關懷,可他卻沒在他臉上看到真誠,就如同他方才和江嫣說話一樣。
「阿止,讓江嫣是媽媽的女兒,本就應該和我們一起走的,有個妹妹不好嗎?」
方才那個安慰他的女人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她看起來是想要安撫委屈的江嫣,可江止卻看到她動作的生硬。
甚至想用手偷偷的去掐她。
她不是江嫣的母親嗎?為什麼這麼對她?
江止急了。
「那就讓她和我們一起走,我要這個妹妹!」
稚嫩的聲音喊出口,一切都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