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他。
江止愣住了,他低頭看著白色的短袖和牛仔褲,這是他從未見過的衣服。
可最重要的還是江嫣。
他認出了,這就是江嫣,是前世那個只會躲在角落裡偷偷看著他的江嫣。
他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再不出聲,江嫣就要被那個陌生的女人帶走了。
他很清楚,那不是他們的母親。
很顯然,那女人也沒想到江止能答應。
江止是她繼子,向來被寵的無法無天,她管不了,也不敢管。
她打心底不想江嫣和他們回去,她好不容易好轉的生活,怎麼可能能因為江嫣打破。
她從來就沒打算做一個好母親。
那個自稱是江止爸爸的人也沒想到兒子會答應江嫣和他們回去。
對於妻子帶的這個拖油瓶,他一直都沒放在眼裡。
一開始不過是看著那女孩可憐,隨口一問罷了。
江止的反抗在他預料之中。
可既然兒子要個玩伴,帶回去也不是不行,不過是多一雙筷子罷了。
「那就讓這個妹妹陪我們一起回去吧。」
江華宇大手一揮,和夏榆說道。
「江嫣那孩子還小,一個人待在鄉下也不安全,和我們一起回去到a市也有更好的教育資源。」
說著,還看了看破舊的牆面上貼滿的獎狀。
「說不定還能拿個小狀元呢。」
丈夫都這麼說了,夏榆只能賠笑,默默的收回掐著江嫣的手,將她推到江止面前。
「快,謝謝叔叔和哥哥。」
可江嫣怯生生的,就是不敢開口,見狀,夏榆又想把手伸到江嫣背後去掐她。
可江止看出了她的想法,徑直拉過江嫣。
「你不要動我妹妹!」
這一行徑讓夏榆很尷尬,可江華宇也沒在意,只是笑著摸了摸江止的頭。
「沒事,小孩嘛。」
夏榆諂笑著,便說自己去幫江嫣整理東西,可臨行前,江止看見她偷偷瞪了江嫣一眼。
江嫣低著頭沒看見,可他看見了,握著江嫣瘦弱的手,和他胖乎乎的完全不一樣。
他真的確信,這就是上一世的江嫣。
……
京城外,災民越來越多,好在有人已經從悲痛中緩過神來,小將頂替了江止的位置,指揮著大家有序的安排好災民。
可確實沒人能高興起來。
這和一覺醒來天塌了有什麼不同。
離江止身死已經兩天,將軍府已經在辦喪事了。
兩天,江嫣便被災民的傷情忙的腳不沾地。
她始終沒法想像江止死了。
或許是不相信江止是為她而死。
災民暫時安置好了一波,即使還在源源不斷的向京城趕來,那也只是三三兩兩。
歇下後的江嫣坐在帳篷里,垂著頭,讓人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
白欽瀾端來水,擰好帕子給她擦臉。
看著每一步都配合,可依舊一言不發的江嫣,白欽瀾忍不住開口。
「嫣嫣,若是想不通,那就去將軍府看看吧。」
他不想嫣嫣再如此內耗下去,倒不如,直接去將軍府找答案。
「就當是去見他最後一面。」
江嫣搖搖頭,「不行,災民還很多,而且還有疫病,我們不能過去。」
白欽瀾擁過江嫣。
「疫病有師兄師姐,還有其他大夫,我們只是遠遠的看一眼,不成大礙。」
逃避的去路被人全部堵死,江嫣第一次感受到師兄強硬的性子。
「嫣嫣,既然心裡有根刺,那我們就把它儘早拔下來。」
「見一面罷了,不是原諒,只是為了心裡不留遺憾,就當是去祭拜救命恩人罷了,僅此而已。」
江嫣將整個人埋進白欽瀾懷中。
的確,她不想原諒,兩輩子的傷害她放下了,不代表她不記得了。
「好,就當是祭拜救命恩人罷了。」
無論是什麼原因,江止都是為救她而亡,於情於理,她都該去看看。
……
姜晏一行人要祭拜江止,這是很合理的。
城門口眾目睽睽,江止是為了救姜晏而亡,是為了保住神醫谷的人,才能讓疫病儘快過去。
可江止武功高強,明明有千萬種方法擊退歹徒,卻偏要以身相護。
這是為什麼,誰也不知。
江嫣和白欽瀾從城外而來,接觸染疫病的災民過多,原本不能進城,可事出有因,倒也沒人阻攔。
只是事先退避三舍,等江嫣到將軍府時,正堂已經沒人了。
江嫣和白欽瀾緩慢的走進正堂,屋內滿是白綾,白色的蠟燭感受到人影,晃動個不停。
江止安靜的躺在棺木上,已經有下人給他整理好了衣服。
換上了平時穿的常服,整個葬禮就如同江止的性子一樣,一切從簡。
目光攀上江止毫無生氣的面孔,曾經深邃的眼眸緊閉著,高挺的鼻樑如刀刻斧鑿一般。
這是江嫣第一次如此仔細的看著江止。
平躺在棺木里,神色看不出任何痛苦。
就如同他護住自己一樣,除了叫她別怕以外,沒再說過一句話。
江嫣和師兄一起,在棺木前跪拜,至始至終都一言不發。
良久,江嫣開口。
「走吧,師兄。」
臨行前,還是停住了腳步,看了江止最後一眼。
角落裡傳來一個聲音。
「嫣嫣。」
聲音帶著哽咽。
江嫣朝門外看去,是阮嬤嬤。
阮嬤嬤自從兩日前知道江止的死訊後,眼淚便沒停過。
她該死後該如何去和夫人解釋。
她的一雙兒女她都未曾照顧好。
她愧對夫人的恩情。
阮嬤嬤遠遠的看著嫣嫣,眼眶紅彤彤的,她從懷裡拿出一個木盒,放在地上。
「嫣嫣,這是昨日給少爺整理遺物時在他書房看見的,裡面…是少爺這些年寫給你的信,看看吧。」
「嬤嬤不能強求嫣嫣原諒少爺,畢竟他真的錯了,但即使不原諒,也看看這些信吧。」
江嫣認出了那個盒子,三年前裡面只有兩三封,可現在,已經裝不下了。
阮嬤嬤已經不見了身影。
她才上前去拿起木盒。
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