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獄中的沈淮之驀然睜眼,可很快又淡然閉上。
三年前出現在他體內的那個人死了,真正的死了,怕是來連魂魄也找不回了。
或許這才是解脫。
……
三年後。
京城別院內,裴朝言抱著成堆的奏摺進門,啪的一聲丟在那人案前。
那人滿頭白髮,臉龐的清俊無雙,看模樣正是及冠的年齡。
裴朝言也沒把他當外人,隨手拿過張椅子便在他身旁毫無形象地坐下。
「快,把這些奏摺看了,昨夜公主病了,苦惱不已,朕哄了一晚上,你先看著,容朕休息一會。」
那人仿佛早已習慣,臉上一絲情緒也無。
良久,太子歇息一會醒來,看著眼前好友端坐著批看奏摺,這無怨無悔的模樣深得聖心。
卻又跟想到什麼一般,開口問他。
「有人在江南看到了姜晏的身影,你想去看看嗎?」
其實太子還想說,你母親身患急症,要不要去趟江南。
可又想到沈母在沈家被封禁後便徑直回了江南母家,一絲情面也無,便也收回了嘴。
聞言,沈淮之收回了要去拿下一本奏摺的手,站起身連看都沒看裴朝言一眼轉身便離開了,走之前還留下一記眼刀。
「別去打擾她。」
裴朝言連忙起身挽留,「是孤的錯,孤說錯話了…」
下一刻差點被關上的門砸了臉。
敲了敲門,見屋內無人回應,也知道是自己作死,只能無可奈何的看著那還剩大半的奏摺。
氣得想抽自己的嘴。
……
京城城外。
三年前的疫病雖是得到了及時的醫治,可依舊留下了不少無家可歸的孩童。
天下第一富商葉家便在城外建起了莊子,專門收治無家可歸的孩子。
且規模不斷擴大,遍布全國。
「葉家家主是個大好人!神醫谷的姜大夫也是!」
每個孩子都會被告知,天底下最好的人有兩個,一個是葉家家主宋從簡,另一個更好的是神醫谷的姜大夫。
林辭每日拖著一條腿來到城外的莊子,便是去給那裡面的孩子講課。
林家已經將他當做棄子,林辭倒也樂得自在,乾脆便在莊子上住下。
從軍那三年他早已習慣了貧困的生活,只是他父母還時常來看他。
一家人不提傷心事,和和美美的吃頓飯,若餘生都這麼過,那也不錯。
幾個孩童在下課後玩鬧,林辭便在一旁守著。
「上次余浩仗著自己年齡大,想搶我們的飯,被林夫子罰面壁思過了,還來找我們道歉呢。」
「那可不,林夫子可是個大好人!」
童言無忌的話語傳到林辭耳中,他心底自嘲,看了看空蕩蕩的褲腿,地上的積水折射出他現在的面容。
蒼老,疲憊,再無當年少年意氣的模樣。
好人嗎?他不是,他是罪人。
林辭抬起頭看向屋外的天空。
他要贖一輩子的罪孽。
……
將軍府。
江暮老了,但太醫說他還能活很久。
府上冷冷清清的,只留三兩個下人打掃,之前還有聖上偶爾來探望幾次,如今聖上駕崩,將軍府便再也無人造訪。
將軍府的大門都不知多久沒再開過了。
府上冷清的像沒有活人。
江暮看著祠堂那三個牌位,眼中無任何光亮。
日復一日。
……
江南。
「家主,今年四分之一的收益已經下放到各個莊子了。」
宋從簡抬了抬頭,應了一聲。
「好,下去吧。」
那人領命下去。
他實在是不懂,為什麼每年這麼多錢財都要分發到莊子去養一群無親無故的孩子,就為了博一個好名聲嗎?
他家家主看起來也不像是個好人呀。
屋內,宋從簡沒再多想方才的事,直至天黑才將帳本看完,起身時渾身僵硬。
這樣的生活過了多久了?還要過多久?
他不知道。
走到窗前,宋從簡抬眸看著窗外,暗沉沉的,就如同他的未來,不會有任何光亮透進來。
只能用暗戳戳的使手段,如有後人談論,便會將他們的名字一同提起。
如此想,倒也不錯。
良久,宋從簡對著偌大的書房怔怔的說了句。
「姐姐,從簡累了。」
周圍空蕩蕩的,無人回應。
等反應過來,自嘲一笑。
只怪自己是魔怔了。
……
現代。
江嫣今年剛好碩士畢業,江止大學便創業開了公司,賺的錢幾乎都打她卡里了。
幾年來她和朋友游遍了全世界,小時候在老舊電視上看到的景色她看了個遍。
三年前到國外留學,今天剛下飛機,江止便打電話來接她。
可是她的航班提早了半個小時,江嫣也沒告訴他,江止這幾年工作太忙了。
剛上大學那會還天天要打電話問她適不適應,之後許是知道她煩了,便克制著一個星期只打一次電話。
這幾年電話已經沒停過,每次聽語氣也不像是忙的樣子。
只是她聽朋友說過,江止的公司越來越大,日進斗金,肯定很忙。
尋了處沒人的地方,江嫣便坐下靜靜的等著他來接。
其實她自己也能打車回家的,可是既然江止非要來接她的話,就當她心情好答應了。
江止的確在開車趕來的路上,一身精心剪裁的黑色西服,臉龐輪廓分明。
今天江嫣回國,不想讓她等著,便提前了半小時出發。
公司事情很多,可哪有接江嫣回家重要。
想到江嫣,江止無奈。
哄了這麼多年也沒能叫聲哥哥,之前被逼的無奈了,硬是叫了聲江止。
他無聲的嘆了口氣,壓下心裡的失望,罷了,他們還有很多時間。
江嫣已經給A市的醫院投了簡歷,怕是不會再走了,慢慢來也不急。
她開心就好。
一輛黑色的賓利緩緩停在江嫣面前,門被人從裡面打開,江止從車裡出來,挺闊線條勾勒肩寬腰窄的身形,眼中的冰雪在見到江嫣那一刻全部消融。
江嫣淡淡的移開眼,將手中的行李箱交給他,也沒說什麼話。
江止早已習慣,反而是笑了笑,強硬的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和三年前不同,江嫣現在不會再表現的抗拒。
「上車吧。」
江嫣頷首應下,江止便拿起行李箱朝車後走去。
就在這時,一個過馬路的女孩摔倒在地,不遠處便是一輛貨車,江嫣來不及思考便衝上前抱住女孩,可依舊晚了一步。
在貨車撞上的前一秒,她和懷中的女孩被狠狠推開。
江止被撞向遠處,流的血浸透了西裝,蔓延了滿地。
江止艱難的抬眼看向江嫣,看著她朝自己奔來,口中好像在喊著什麼,是哥哥嗎?他不知道。
意識消散,黑暗襲來。
…
「哥哥。」
江止茫然的睜開眼,這是…在將軍府?
「哥哥。」
小江嫣稚嫩的聲音從底下傳來,江止看著江嫣單薄的衣物,即使凍的發抖也咧開嘴對他笑著,眼睛一眨一眨亮晶晶的。
突然,熱淚盈眶。
江止俯身將小江嫣抱起,帶著她走進正門。
「哥哥在。」
……
江嫣從夢中睜眼,她做了一個夢。
夢見前兩世的她過得很好,因為有個好哥哥。
一旁的白欽瀾見她醒來,便將她摟進懷中。
「還早,再睡會。」
他們三年前便成親了,這個時候對於常常睡到日上三竿的江嫣來說,確實是早了些。
將頭埋入師兄胸膛,江嫣重新閉上眼睛。
夢終究是夢,都是假的。
把握住當下便好。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