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來音又給認識的律師打電話,了解了相關法律法規和現實案件後,一咬牙,給陸霄打了電話。閱讀
她原本很冷靜,連說什麼、怎麼說都想好了,結果電話一接通,她一瞬間哽咽到無法出聲。
她也怕的。
她也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
她不知道她要面對哪些情況,自己做的會不會有用。
她沒辦法找人商量,沒法兒找人一起做這件事,她要儘可能保護邱郁的**,這關係到她以後的成長。
但是她也沒想到會在這時候情緒上來,心裡著急地暗示不要哭、說話,眼淚卻越流越急,聲帶啞住。
陸霄餵了兩聲,傅來音還是說不出話來。按陸霄的脾氣,下一秒可能就要掛電話,傅來音顧不上丟臉,只好帶著哭腔蹦出幾個字:「你……不要掛……」
陸霄眉頭皺起來,一瞬間就聽出了傅來音的聲音和她的哭腔,煩躁感徒然升起,「哭什麼!」聲音沉得可怕,「你在哪裡?」
傅來音回答不出來,又讓陸霄聽到一聲哽咽。男人警告道:「傅來音!」
傅來音一抖,感覺到對方沉沉的怒氣,嗓子一通:「……能請你幫個忙嗎?」
陸霄:「你在哪兒?」
傅來音:「……家裡。」
陸霄火冒三丈:「在家哭什麼!」
傅來音面上一燥,也說不清為什麼電話一通就要哭,被陸霄一吼,又惱又羞,直接掛了電話。
討厭!
我哭也礙著你了?
過了五分鐘,開始為衝動掛電話後悔。邱郁還等著救呢!顧不上臉面,馬上又撥了回去。
電話響到自動掛斷,沒人接。
傅來音咬唇,又撥了一個。還是沒人接。
完了。
傅來音急得又要哭出來——王八蛋!小氣鬼!我錯了又不是不會道歉!
點開簡訊,又慫又委屈:「對不起,剛剛不該掛電話。我這邊出了點兒事,很需要你幫忙,請你幫幫我吧。」
簡訊石沉大海。
傅來音不死心又打了兩個電話,還是沒人接。
正當她決定直接打車去找他時,陸霄回了電話,語氣又冷又糟:「馬上過來。」也不等傅來音說話,直接掛了電話。
傅來音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
從旦河村到三俞市,坐車是三個小時的車程,傅來音原以為至少也得等三個小時,哪曾想一個半小時後,陸霄就站在了她面前。
傅來音把事情說了一遍。陸霄聽完,不高興地皺眉:「屁大點兒事有什麼好哭的。」站起來,「她家在哪兒?」傅來音說了一個地址。
男人往外走,傅來音攔住他:「現在就去嗎?」
陸霄看著她:「你想怎樣救她?」
傅來音不確定。救到哪一步呢?只是單單把邱郁解救出來嗎?救得了一次救不了第二次。她的父母是怎樣的人?邱媽媽願不願意離開邱爸爸?邱郁再恨她爸爸會捨得送她爸爸去坐牢嗎?她還那么小……
傅來音回看陸霄,有些迷茫地問:「我們能救到哪一步?」
「哪一步都可以。」從單單救邱郁到要人渣死。男人的眼神是可怕的,但傅來音卻從這樣的眼神里感覺到安全。她做不到的,他能做得到。
傅來音眼神堅定下來,「我想先和邱郁講話。」
「好。」
陸霄拿走傅來音一個能用的舊手機,新買了一張電話卡,半夜十二點,她收到陸霄的消息:「可以聯繫了。」給了一個電話號碼。
傅來音急忙給邱郁打電話。
起先邱郁不肯接,傅來音打了兩個電話都被她掛斷了。傅來音知道她自尊心超強,絕不願意在人前示弱,又急又心疼,最終給她發簡訊:「你想做什麼,我幫你。」
過了十分鐘,邱郁回了簡訊:「讓他永遠找不到我和媽媽。」
傅來音眼睛一紅。一個爸爸,他要做了些什麼,才讓自己的孩子說出這種話?
「我們打電話好嗎?把事情商量好。」
等了兩分鐘,傅來音再次打過去,邱郁接聽了。傅來音鬆了一口氣。
「我的手機里拍得有他打媽媽的視頻,他把視頻刪除了,還沒收了我的手機。但是視頻可以恢復,我要先拿回我的手機。」
傅來音「嗯」一聲。
「媽媽的腿是他打壞的,他寫過悔過書,裡面提過這件事。這個能不能作為證據?」
「能!」傅來音心一跳,這個是極好的家暴證據。「悔過書在哪兒?」
「在媽媽那裡。」
「你們報過警嗎?」
「報過。」邱郁很冷靜,一點兒不像被關了三天的孩子,「報過三次。警察都勸媽媽原諒他。媽媽說要離婚,警察說這個不歸他們管,要去法院才可以。」邱郁聲音發顫,「可是法院的門進不去,他們說要請律師,要寫材料,要做很多事情,我媽媽不懂……他又打媽媽,要是再去,他就打死媽媽……」
傅來音閉上眼。
「我恨不得沒有爸爸才好……」邱郁咬牙切齒,「我只希望我快點長大,當他打我們的時候我能打回去!打死他!」
傅來音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邱郁心裡的仇恨不是靠她勸兩句就能消失的。伴隨整個童年的暴力,是她要花比童年更長的時間才有可能消解掉,甚至永遠不能。
「要讓他坐牢!一定要讓他坐牢!」邱郁叫起來,「傅老師,讓他坐牢!讓他永遠找不到我和媽媽!」
「好好好……」傅來音連忙安慰她,「我們會的,我們一定會的,我們搜集證據,把媽媽救出來——」電話突然斷了。
傅來音心裡一咯噔。一定是那邊有情況,邱郁才會毫無徵兆掛電話。
喝醉酒的男人罵罵咧咧上了樓,一腳踢在籠子上,「大半夜鬼叫什麼!」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盯著邱郁,「什麼眼神你?你用什麼眼神看你老子?!」伸手使勁兒拍腦袋兩下,「不服?」咧嘴笑,「不服出來打老子呀?」他冷笑一聲,「翅膀硬了不得了,還敢拍視頻威脅老子,老子不治治你你不曉得這個家誰說了算!」
像是又被氣著,一腳踢翻桌子,拿了掃把往下走,「陳麗,你教得好!你他媽教得好!畜生打老子!我天天在外累死累活賺錢,你就教小畜生恨爸爸——」
「啊——」
邱郁捂住耳朵,緊咬牙齒,一雙眼通紅。
混亂的叫罵聲和哀嚎聲中,黑夜裡一隻大手抓住了她的肩膀,陸霄就藏在窗外,聽到動靜進了來。
兩雙眼睛對視著。陸霄沉聲道:「不用怕。」
邱郁面無表情:「我不怕。」頓了頓,「悔過書在床頭最下面的柜子里。媽媽的驗傷報告也在裡面。」
陸霄給了她一個麵包,一言不發翻窗離開了。
剛落地,傅來音打來電話:「你能見到邱郁嗎?我們剛剛通電話,她突然掛斷了——」
「她沒事。」陸霄點燃了煙,空寂的巷子裡只有他一個人,路面黑濕,泛著冷光。遠處陳麗被男人拖出了門市,摔在地上。二樓亮著燈的兩戶人家驀地關了燈,巷子裡更黑。
傅來音惴惴的心稍微放下些許,又感覺陸霄呼吸聲有些重,忐忑道:「你在哪裡?」
陸霄往回走的腳步一頓,他離開巷子:「明天我來接你。」
凌晨三點,陳麗爬回家,洗了臉,上了藥,換了衣服,輕手輕腳上了閣樓。
邱郁的臉腫得老高,手上腿上有青紫傷痕。陳麗抖著手摸了摸邱郁的臉——太難了,日子太難了。
她的人生怎麼就走到這個樣子?
擺脫不了,熬不到頭,令人窒息。她絕望地閉上眼——不熬了吧……
邱郁睜開眼睛,小聲道:「媽媽……」
陳麗心中一痛,眼淚流下來。她死了一了百了,孩子怎麼辦,她的小邱郁怎麼辦……
邱郁抓住她的手,惡狠狠道:「不要哭!不許哭!他打你你不知道還手嗎!拿刀砍他啊!」
陳麗無聲流淚——誰來救救她的孩子,把孩子救走,讓我死,好累……
「媽媽,你想離婚嗎?」
「別再偷拍視頻了,沒用的。離了婚你爸爸也能找到我們,一樣的……」
「離婚,告他,讓他坐牢,他打斷了你的腿,傅老師說是很嚴重的,我們可以逃的!」
陳麗愣住:「傅老師是誰?」
「一個願意幫我們的人!」
「你怎麼能把這些事情告訴外人!」陳麗尖叫,「你知道他們在打什麼主意!誰願意平白無故幫我們?!他們騙你什麼了?!」
邱郁肝膽欲裂:「他們沒騙我!我有什麼好騙的!你為什麼不離婚?!天天被打的日子還要過多久!直到有一天他打死我們嗎?」
陳麗哭出聲來:「他畢竟是你爸爸呀……」
「不!」邱郁狠狠看著她,「我沒有這樣的爸爸!我寧願沒有爸爸!」忍了許久的眼淚一下子流出來,「媽媽,我不要爸爸,我不要爸爸,我不想被打,我不想看到你被打……我怕……」
「媽媽,你讓別人幫你吧……你讓別人幫幫你吧……我不要爸爸,我不要和他在一起……嗚嗚嗚……媽媽求你了……」
陳麗心都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