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陸霄、傅來音、傅方來、趙端綺四個人一起吃早飯。
傅方來看了陸霄好幾眼,去廚房盛飯的時候悄聲道:「看他這樣子像是不記得昨晚做了些什麼吧?」
傅來音點點頭。他要是記得,臉還敢這麼冷?
傅方來搖搖頭,笑嘆:「得虧不記得。」
四個人一邊吃飯一邊聊天。
傅方來見過他昨晚憨傻樣兒,今天對不苟言笑的陸霄是免疫的,不管陸霄臉多冷,都可以笑眯眯把話接下去。
傅來音雖見過他昨晚的樣子,但更是知道平常他是什麼脾氣,所以一見陸霄恢復正常,躲避的本能就鑽出來,能狗則狗。
趙端綺是第一次見陸霄。昨晚她睡了,今早上才第一次見。一出臥室門,冷不丁看到客廳坐著一臉殺氣的男人,嚇了一大跳,家鄉話都飆出來:「你是哪個!」
陸霄冷冷看過來,趙端綺握住了一個花瓶:「不要亂來哈!」
「阿姨好。」
隨後出來的傅方來趕緊拿過花瓶,把事情解釋清楚了。
趙端綺對兇巴巴的陸霄怕怕的,非必要絕不說話。
所以,說是一桌人聊天,實際上是傅方來和陸霄的你問我答。
傅方來:「退伍後怎麼想到去做廚師的?」
陸霄:「想做就做了。」
傅方來:「小伙子你的廚藝很不錯啊,我吃過一次。」舉起了大拇指。
陸霄:「還可以。」
傅方來:「就是我這姑娘挑食得很,食堂的飯菜明明那麼好吃,回來還是瘦了。」傅來音心虛地低下頭去。陸霄不說話。
傅方來接著道:「父母不求別的,就希望兒女吃好穿暖,以後你要是遇上她了,麻煩多打點兒菜。」
陸霄點頭。
等陸霄走後,趙端綺拍拍胸口,對傅來音道:「你們食堂這師傅也太兇了。」
傅來音同樣拍拍胸口:「可不是嘛!」
傅方來笑:「也沒那麼凶,就臉色嚇人。」
在三俞市碰到陸霄,傅來音把它當作一個插曲過去了,卻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主動去找他。
柳啾啾在微信上問:傅老師,你家在哪兒呀?過年能不能找你玩兒呀?
傅來音說了自己的地址。柳啾啾是用柳爸爸的微信發的消息,傅來音還算放心,但依舊叮囑道:「不能一個人來,過來找我玩兒要爸爸媽媽同意,知道嗎?」
柳啾啾快樂地回:「知道啦!」
結果就在過年前三天,柳啾啾獨自一個人跑到了傅家。
傅來音開門,第一眼見到人是開心的,見柳啾啾神色不對,看了周圍一圈,問:「你爸爸媽媽呢?」
柳啾啾握緊書包帶子:「我一個人出來的。」
傅來音心裡一咯噔,蹲下來:「怎麼啦?和家裡人吵架啦?吵架歸吵架,你這樣跑出來,爸爸媽媽得多擔心?」
柳啾啾不說話。
還好,就只是跑來找她,沒有隨便去一個地方。傅來音將她帶進屋:「吃飯了嗎?」
柳啾啾在沙發上坐下來,神色全不若平時,傅來音緊張又擔心,但還是先給她熱了一些飯菜。正打算悄悄給柳爸爸發微信,柳啾啾像是知道她要做什麼一樣,站在了她身後。
傅來音被抓個正著,把手機關了,兩個人坐去沙發。
「我不能不給你爸爸打電話。」傅來音看著她,「你這樣跑出來,父母所承受的害怕是你想像不到的。」
柳啾啾眉頭皺起來。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如果爸爸媽媽做得不對,我肯定會站在你這邊的。」
柳啾啾搖搖頭。
傅來音從來沒見過她這樣。柳啾啾平時活潑開朗,只要有東西吃,就隨時隨地都是開心的。傅來音也和柳爸爸聊過天,知道夫妻兩個都是中產階級,工作體面,教育觀念平和,對柳啾啾沒多大的要求,就希望她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言談間全是對寶貝女兒的寵愛。
柳啾啾還常說她和她爸爸是最好的哥兒們,和媽媽是最好的閨蜜。
傅來音想不到發生了什麼事會讓她離家出走。
等柳啾啾把飯吃完。傅來音再次道:「我先通知你爸爸你人在我這裡,讓他們不擔心,好嗎?」
柳啾啾搖頭搖頭再搖頭。
傅來音有點兒急,蹲到柳啾啾面前,兩個人直視,「這件事我不能再徵求你的意見。你可以選擇告訴我為什麼跑出來,我幫你和父母溝通;或者我現在給你爸爸打電話,叫他來接你。」
兩個人對視半晌,柳啾啾眼眶越來越紅,最後她哇的一聲哭出來:「傅老師,你救救邱郁!」
傅來音一驚:「邱郁出什麼事了?」
「邱郁爸爸回來了!邱郁已經三天沒接我電話了!」哭得撕心裂肺,眼淚瞬間淌了一臉。
傅來音趕緊拍拍她:「沒事沒事。」心裡很是心疼,又抱住她,「邱郁爸爸回來了是好事啊,過年了每家人都要團圓呀。她不接你電話可能是家裡不讓她用手機吧……」
「不是不是……」柳啾啾邊哭邊嚎,「邱郁爸爸要打邱郁,邱郁說她要錄她爸爸打人的視頻去公安局告、告他,邱郁還給我發照片,她臉上全是傷……嗚嗚嗚嗚……」
傅來音忙問:「照片在哪兒?」
柳啾啾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嗝……她每次發給我看了就撤回,說不能讓她爸爸知道她發這些東西,不然怕她爸爸要來傷害我……她也不許我跟爸爸說……我覺得她出事了,嗝……」
傅來音從來沒遇到這種事,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辦,柳啾啾在耳邊斷斷續續說著邱郁家的事,傅來音一邊覺得恐怖一邊茫然無措。
這件事她該管嗎?她有什麼能力管?孩子說的話有沒有可能是過分誇張?如果貿然聯繫警方……
柳啾啾抓住她的手,紅彤彤的眼睛裡全是渴望和信任:「傅老師,救救邱郁,救救邱郁……」
傅來音聲音乾澀:「邱郁家在哪兒找得到嗎?邱郁的媽媽在哪兒?報過警沒有?警察管過沒有?邱郁的爸爸是什麼人?我們管了這一次,會不會讓邱郁在家受到更嚴重的傷害?我們如果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不能貿然出手——」
柳啾啾哇哇大哭:「邱郁不見了呀……」
一句話刺得傅來音心痛。
「傅老師你救救她吧!」柳啾啾額上出了汗,頭髮濕了,「我們先把她救出來,邱郁身上一定有傷,我們讓她爸爸坐牢,我再求我爸爸領養她,讓邱郁和我生活在一起……傅老師,我們先去救她吧!」
傅來音為了扮演冷靜的角色已經忍了很久,她拍拍柳啾啾的背,給她喝水,努力忍住情緒:「好,好,好,我們先救邱郁,你先不哭,我們才能一起想辦法……」她頓了頓,抹去眼淚,咬牙,「先救她。」
傅來音知道,她只是一個任課老師,這件事管不著也沒多少能力管,但要她眼睜睜的看著學生陷入困境袖手旁觀她又做不到。
她甚至知道可能這一出手,她也幫不到邱郁。盡她最大的可能,幫不到她也不要害她,只希望這件事是兩個孩子誇大了,小邱郁沒有這麼不幸。
在柳啾啾冷靜的時候,傅來音給她們班主任打了電話,要到了邱郁媽媽的電話和邱郁家地址,順便旁敲側擊問了問邱郁家的事。
哪曾想班主任也不怎麼了解邱郁家,只說她媽媽很少接電話,只在微信上和她交流,家長會一次也沒來過。她媽媽不怎麼管邱郁學習上的事,進步了退步了都是「辛苦老師了」,久而久之班主任也不再試圖和她媽媽多交流了。
「那爸爸呢?」
「從來沒見過人,也沒有聯繫過,她媽媽也不說。」
傅來音掛了電話,覺得柳啾啾說的話十之**是真的。
怎麼幫邱郁,她要好好想想。
柳啾啾好像知道傅來音在想辦法,漸漸不哭了。傅來音不說話,她也不說話,只趴在旁邊看著傅來音。
傅來音想得差不多後,對柳啾啾說:「你要先回家。」
「不要!」
「你先回去,明天下午我去接你來我家玩兒。」
兩個人對視一眼,柳啾啾伸出手指:「拉勾。」傅來音和她拉了勾。
等柳啾啾的父母來把柳啾啾接走後,傅來音立馬一個人打車去了邱郁家附近。
她穿了趙端綺比較老式的衣服,盤了頭髮,上了黑兩度的粉底,在邱郁家門前看到擦皮鞋的小攤子,去巷子裡把皮鞋弄髒了,坐過去:「擦個鞋。」頓了頓,對擦鞋的中年婦女說:「麻煩擦乾淨一點兒,我可以加錢。」
「好叻!」
這是一條破爛的老街,有的門面住人,有的門面商用,更多的是商住一體,拉一塊布,裡面住人,外面賣東西。人行道上是各種小攤,也有炒菜爐,地上髒成黑色,各種難聞的味道從不同的地方傳出來。
傅來音瞧了瞧邱郁家。邱郁家就在門市上,外面是炒飯攤子,裡面住人,傅來音沒看見邱郁。
但邱郁媽媽傅來音一眼就瞧出來了。嬌嬌小小一個女人,頭髮胡亂扎著,正在給客人炒飯。她的腳是跛的,臉上有傷痕,腮幫子腫著。傅來音心一揪——好狠的心吶!
這種街,做生意的基本都認識,傅來音怕擦鞋的阿姨懷疑,並不敢多看,看了邱郁家一會兒,又看了看別家,然後裝作漫不經心地問:「大姐,這兒哪家店好吃呀,我擦完鞋吃個飯。」
大姐一邊埋頭擦鞋一邊說:「都好吃,隨便進一家嘛,沒得差的。」頓了頓,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邱郁家,「這家今天就算了。她男人回來了,凶得很!他現在出去喝酒了,等哈回來要打人,老闆客人都打,你還是坐遠一點。」
傅來音勉強裝作吃驚的樣子,問:「沒人管嗎?」
旁邊擦鞋的說:「誰管呀!報了警,男人不承認是自己打的,沒有人敢作證!誰知道進不進得去?能關幾年?」
又有人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哎,都是夫妻,離又離不了,就是苦了孩子!」
傅來音忙問:「他連孩子也打嗎?」
「嗨,打起來了誰管你是不是他孩子!」大姐偷偷看了邱郁家一眼,直搖頭,「作孽!娃兒造孽!」
旁邊那個跟著悄悄說:「曉不曉得娃兒去哪兒了?」
大姐說:「最近是沒看到邱郁了!」
旁邊那個指了指二樓小閣樓:「關起來了!還買了個籠子!」
傅來音心一抽,瞬間紅了眼眶。
她啞聲道:「大姐,麻煩擦快點兒,我有事。」
「不打算吃飯啦?」
「不了,有事。」
她付了錢,跑出那條街,深深看了一眼邱郁家,打車回家。
她給史聞打電話:「史叔叔,您有陸霄的電話嗎?」
「有,發你微信上。」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