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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甭怪我不客氣了

2024-08-28 12:20:38 作者: 陳隱
  程子遙在走廊盡頭扔垃圾,聽見蔣隨「嗷」的一嗓子,尾音打顫,像極了小狗被踩尾巴。

  「你輕點啊!想掐死我?」

  程子遙進門,險些和出門的段灼撞上,而後又瞧見蔣隨縮著脖子,右手捂住後頸肉,五官擰在一塊兒,表情極為痛苦。

  「怎麼了?」程子遙問。

  蔣隨反覆搓揉被段灼捏過的地方:「我讓他幫我擦個防曬,他簡直要把我肉掐下來。」

  程子遙瞅了一眼,發出喜聞樂見的聲音:「哇,都紅了耶,像被人種了草莓,看不出來他手勁這麼大。」

  「滾蛋。」蔣隨到洗手間照鏡子,確實有指甲蓋那麼大一塊紅印,段灼是用手指捏緊他的皮膚,狠狠拔了兩下。還別說,留下來的印記真挺像被人嘬的。

  蔣隨想找段灼報仇,飛奔下樓,人卻已經不見了。

  七點半,新生以班級為單位,準時在操場集合,領導在主席台發表演講,蔣隨的視線不安分地四處掃描。

  身旁有位男同學盯了他許久,問:「你在找女朋友嗎?要不要幫你一起找?」

  蔣隨的腦袋這才定住不動了。

  幾位領導輪流發表完演講,各個班級分散開來,在教官的指揮下站隊列。

  帶蔣隨他們班級的教官姓嚴,一米八五左右的個頭,皮膚曬成了麥色,兩道劍眉斜飛,乍一看面相有點凶。

  都說相由心生,在相處幾分鐘後,大家都預感這位教官不好招惹。

  站軍姿,有同學的手指沒有貼緊褲縫,教官從兜里掏出紙牌,在他指縫和褲縫出分別卡上數十張,掉一張就是五十個伏地挺身。

  報數報錯的,或是不夠響亮的,就得單獨出列,從一到十,扯著嗓子報數,報到教官滿意為止。

  能看出來,嚴教官很有帶班經驗,鍛鍊人的小花招一樣接一樣。

  偷笑的,搖晃的,眉來眼去的,都會被揪出來。

  「你這四肢是新安裝的嗎?還能不能併攏了?」

  「挺胸收腹,收腹,收腹能明白嗎?」

  「小小年紀肚子怎麼吃這麼大?」

  「笑笑笑,有什麼好笑的嗎?你肚子也不小!」

  教官在隊伍間隙里穿過,看一眼蔣隨,沒說什麼,又走開了。

  氣溫很高,剛開始還有領導坐在看台上拿望遠鏡圍觀,沒多久就跑沒影了,但教官們的態度並沒有因此而鬆懈。

  烈日炎炎,報數聲在操場上迴蕩,一次比一次整齊,嘹亮。

  大約過去一個小時,終於有班級開始休息了,樹蔭下堆放著一箱箱礦泉水,大家一哄而上,教官吼了一嗓子:「誰讓你們動水了?」

  整個班的人忽然急剎,凌亂地站在跑道上,走過去也不是,回去也不是。

  「給我回去站好!」

  一幫人又悻悻轉身。

  蔣隨就那麼瞥了一眼,瞬間認出段灼的側影,他的個子實在太高了,走路姿態挺拔,充滿英氣,他是唯一一個沒有衝上去搶水的,慢吞吞走在最後,腰帶被他解下來,拿在手上甩來甩去,遠看就像在趕一群鴨子。

  蔣隨被自己的腦洞逗笑,一抬眼,對上嚴教官凌厲的目光,立刻斂起笑意。

  教官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笑意森冷:「你在笑什麼?」

  蔣隨搖搖頭:「沒什麼。」

  「沒什麼你笑得跟中彩票一樣,看人女同學長得漂亮是吧?」

  「真不是……」

  於是蔣隨就被罰站十分鐘。

  其實罰站這樣的懲罰根本不算什麼,只是當操場上所有同學都坐下來休息時,他還站著,就顯得突兀。

  周圍許多新生都向他投來好奇的目光,但不包括段灼。

  蔣隨看見他的時候,他正坐在草坪上喝水,衣袖高高挽起,帽子沒戴,露著光潔飽滿的前額,側臉線條很漂亮。

  理科專業普遍都是男生多一些,段灼的班級也是,樹蔭處都讓給了女同學。段灼班上的教官很年輕,也顯然要比大部分教官好說話,甚至還和同學玩起小遊戲。

  蔣隨離得遠,聽不見他們在聊什麼,但知道他們在玩數字抱團的遊戲。

  段灼似乎對這類遊戲不感興趣,幾乎站著不動,但他身上又仿佛有塊磁鐵,每輪都有人貼上去抱住他。


  某個瞬間,段灼好像看見了他,視線短暫相觸,很快段灼又將視線移開了。

  最後一輪,站著的只剩下三個人,兩男一女,教官發出指令,女同學毫不猶豫地擁住段灼,而段灼顯然沒反應過來,雙手半舉著,一副投降的姿勢。

  坐著的那幫同學一下沸騰起來,像極了在求婚現場圍觀起鬨的吃瓜群眾。

  「他真有女生緣。」程子遙的聲音幽幽飄過來。

  蔣隨不用問也知道他說的是段灼,大家都在看他們班玩遊戲。

  程子遙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蔣隨:「口渴嗎?」

  蔣隨這才發現,原來十分鐘早過了。

  軍訓五點多結束,晚上沒布置什麼任務,大家吃過飯,各自回寢。

  食堂離圖書館不遠,段灼順道去借了兩本書,最後一個回房。

  程子遙在洗澡,蔣隨則坐在電腦前玩槍械類遊戲,他操作自如,精神飽滿,好像根本沒參與過軍訓,不過想想也是,他每天都能堅持出去跑圈,這點運動量於他而言肯定不算什麼。

  蔣隨暫停了手頭的遊戲,扭臉問:「怎麼這麼晚回來?」

  這理所當然的語氣讓段灼想起小時候回家晚了,被老媽質問的場面。

  他老老實實說:「去借了書。」

  「只是借書嗎?」

  「不然呢。」段灼把原本想要放到床頭的書放在書桌上,雖然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多此一舉地證明自己。

  蔣隨繼續打遊戲,不過角色很快就死了,他靠在椅背上,面無表情地說:「我今天看到你和班上同學玩遊戲了。」

  「哦,我也看到你了。」段灼說,「你被教官罰站了。」

  「……」蔣隨退出遊戲,笑眯眯的,「被女生抱著很開心吧?」

  段灼沒讀懂他這個表情,像打趣,又像嘲諷,好像他被女生抱住是違反天規了。

  事實上除了最後一輪,段灼都不記得自己被誰抱過,有男有女,一哄而上,且從他的視角往下看——都是黑黢黢的頭頂罷了。

  他唯一會在意到就是有人的頭髮柔順蓬鬆,有的看起來有三天沒洗了,最後那位染了發,有幾縷灰藍色的夾雜其中。

  洗手間水聲停了,程子遙裹了塊浴巾出來,捅捅耳朵根說:「你終於回來了啊,隨哥還以為你和女同學看對眼,一起相約圖書館了。」

  段灼可算明白蔣隨為什麼一回來就很反常地關心他那麼多。

  「真是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

  蔣隨嘴角彎彎的,也不知道一直在界面上刷新個什麼鬼。

  程子遙搭著段灼肩膀說:「早知道我就和他賭個大的了!」

  「噝……」肩膀猛地傳來一陣針扎般的刺痛,段灼偏了偏身子,躲開了。

  「咋了?」程子遙看向他脖頸,「呀,你脖子怎麼紅成這樣,過敏嗎?」

  「應該不是。」皮膚上的這種灼燒感段灼很陌生,但他想起蔣隨清早抹防曬時說的那番話,「可能是曬傷了。」

  蔣隨看了他一眼,那幸災樂禍的眼神仿佛在說:該!

  段灼第一次碰上這種情況,他上次參加軍訓碰巧連著都是陰雨天,不像今天這樣,跟條鹹魚似的,在太陽底下翻面曬。

  透過洗手間的鏡子,他看見自己整段泛紅的脖頸,像喝多了,又像過敏,手指輕輕一碰,刺疼得厲害,衣物柔軟的面料也成了粗糲的砂紙。

  洗澡不敢用力搓,他草草沖洗一番便換上睡衣。

  出門,程子遙已經在打呼了。段灼看見書桌上放著支軟膏,上面有行英文直譯過來大概是曬後修復。

  「誰買的?」段灼小聲問。

  「你說呢?」蔣隨挑了挑眉,他很有表現力的五官就好像在說,快點來誇我。

  段灼軟綿綿地道了聲謝,他雖然不太能接受蔣隨對待感情的態度,但不得不承認的是,蔣隨性格是真不錯,大方,坦率,細心,以及早上被掐的事情,似乎也全然忘記。

  「要幫你塗嗎?」蔣隨問。

  段灼戒備道:「我自己可以的。」

  蔣隨買的軟膏還是有一定功效的——隔天段灼穿衣服時這麼想著。

  灼燒感消失了,只是被曬傷的地方顏色變暗了一些,有種要脫皮的趨勢。

  蔣隨問:「今天還擦不擦防曬啊?」

  這次段灼沒有拒絕。

  「早這麼聽話不就沒事兒了嗎,哥可是比你多活了整整兩年。」

  萬事開頭難,適應了幾天軍訓生活後,操場上的怨聲明顯減弱了,休息時,和教官打成一片的班級越來越多。

  到了第二周,段灼班上的同學都敢慫恿教官表演節目。

  帶他們班的那位教官姓林,先前沒有介紹過年齡,後來有同學從別的教官那旁敲側擊打聽到,他初中畢業就入伍了,今天才二十歲出頭。

  得知他和新生差不了幾歲,大家膽子也越來越大,有個男同學直接喊:「教官會跳街舞嗎?」

  林教官很靦腆地說不會,又有人慫恿他唱歌,一直倚在籃球架上休息的嚴教官走了過來,為他解了圍。

  「瞎起什麼哄,讓你們休息就休息,哪那麼多屁話。」

  天熱,學校為教官們準備了西瓜,倆人分一個,嚴教官只吃了一小塊,剩下都給了林教官。

  都是七八斤重的大西瓜,一個人哪裡吃得完,林教官切開,要分給班上同學。

  蔣隨他們班不樂意了,紛紛舉手抗議:「教官也太偏心了!」

  「就是!我們也好想吃西瓜!」

  那邊也喊:「給了我們就是我們的了!」

  眼看著就要因為一個西瓜爭鋒相對,嚴教官只好說:「那公平起見,我們來玩個小遊戲。」

  遊戲規則很簡單,兩個班級的人相對而坐,每兩個人中間放一塊西瓜,聽從教官指令做動作,誰手速更快就是誰的。

  大家都沒意見。

  段灼和蔣隨恰巧都是班上最高的,被安排在一組搶瓜。

  倆人席地而坐,林教官切下一塊,放在正中央,蔣隨抬眼,看見段灼凸起的喉結滾了滾。

  也許是太渴了,段灼的注意力全都在那塊瓜上,蔣隨打了個響指,他才回神。

  蔣隨看過段灼玩遊戲的蠢樣,勝券在握:「叫聲好聽的就讓你了。」

  段灼一臉不屑。

  分完瓜,教官吹哨:「聽我口令——」

  「摸耳朵。」

  「摸鼻子。」

  「摸心臟。」

  「搶西瓜!」

  蔣隨和段灼幾乎同時伸手,蔣隨的指尖已經觸到了瓜皮,還沒來得及握緊,眼睜睜看著從對面伸過來的大手將西瓜抽走了。

  蔣隨傻眼,這反應力,這速度,和前幾天玩抱團遊戲的仿佛不是同一個人!

  段灼咬下一大口,舔著濕漉漉的嘴唇炫耀:「這個瓜也太甜了吧。」

  蔣隨呆愣愣地望著,這是段灼第一次在他面前笑得如此開懷,咧著一口小白牙,嘴角還有深深的酒窩。

  蔣隨本來還不是很渴,但看見他吃,就饞得不行,厚著臉皮討:「有多甜啊,給我嘗一口。」

  段灼搖搖頭,有勝利的滋味加持,手上的西瓜越吃越甜,他嘴角的笑意漸深,連帶著眼睛都彎彎的:「我憑本事搶到的,你只配喝礦泉水。」

  「小氣鬼,虧我還對你這麼好。」蔣隨當場例舉出樁樁件件,「給你還債,請你吃早飯,還給你買曬傷膏。」

  段灼說:「早飯錢我付了的。」

  蔣隨可不管那麼多,撲上去搶瓜,段灼嚇一跳,慌亂間後退,嚷嚷:「我都咬過了!」

  「沒事兒,我不嫌你。」蔣隨已經握住西瓜的一角,低頭就要咬。

  段灼緊張壞了,頭皮都發麻,死命抵住蔣隨的腦袋往外推。

  兩個人吃一塊瓜,這不是間接接吻了嗎?程子遙可就在邊上盯著,這人怎麼能這麼不要臉?

  「都是好兄弟,你可別小氣,回去我給你買一整個。」

  「我不要。」

  「那可甭怪我不客氣了。」蔣隨耍起無賴,伸手撓他痒痒。

  這一招立竿見影,段灼躺倒在地,笑聲都打顫了右手還不忘護著西瓜,蔣隨吃不上瓜,一屁股坐在段灼胯骨上,雙管齊下找他敏感的位置。

  結果發現段灼哪哪都怕癢,碰一下就笑得踢腿打滾,拼命掙扎,脖頸,太陽穴都暴出青筋。

  段灼力氣太大,蔣隨漸漸制不住他,只好利用身體的重量壓著他,去咬他手上的瓜,段灼帶著他一起翻了個身,蔣隨被甩在地上,又撲上去。

  眼看著離西瓜越來越近,還有不到一個手掌的距離,一道陰影籠罩下來。

  頭頂響起教官低沉的嗓音:「幹什麼呢你倆?」

  倆人齊齊定住。

  還是蔣隨先反應過來,雙手從段灼身下抽出來,拂去掌心的灰塵,面不改色說:「沒幹什麼,我就是想嘗嘗看西瓜甜不甜。」

  周圍,憋得嘴角都僵硬了的同學終於忍不住爆笑。

  「我早就說過,戰友之間要有團結協作和同甘共苦的精神,你看看別人,哪個像你們這樣,為了一塊西瓜在地上打滾的?」

  順著教官手指的方向,他們看見的都是把一塊西瓜掰成兩瓣的同學。

  大家都拿看小丑的眼神看著他們,段灼面色一僵,無法言說的難堪致使他心臟亂跳,猛地將人推開。

  失去重心的蔣隨又摔倒在地,捂著胸口揉了揉。

  「喜歡在地上打滾是吧。」教官叉腰指著他們,「你倆抱著給我繼續滾,繞操場滾一圈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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