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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有添加一部分對白。

2024-08-28 12:20:57 作者: 陳隱
  一進門,蔣隨就聞見一股老陳醋的酸味,看見桌上原封不動的那盒餃子和蘸碟,他問段灼:「你午飯還沒吃嗎?」

  段灼搖搖頭:「沒什麼胃口。閱讀��

  蔣隨進屋,反手帶上了房門:「你不會從昨天到現在都沒吃東西吧?」

  段灼沒有否認,蔣隨驚訝地轉過頭,段灼低著頭,他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你不要命了啊?胃疼不疼?」

  被說了,段灼才隱隱感到胃裡犯疼,從上午被叫去開會時候就開始了,他當時還以為是氣血不通導致的,原來是餓得。

  「好像有一點,但還好。」

  「過來。」蔣隨朝他招了招手,把書桌的椅子拉開。

  段灼垂著腦袋,一言不發走過去。

  蔣隨揭開蓋子看了一眼,餃子已經完全涼透了,好在房間裡有個學生鍋,是平時段灼用來煮宵夜用的,他煮了點熱水把餃子加熱再撈出來,放回盒子裡。

  「趁熱吃點。」

  段灼的眉眼終於抬了起來,紅血絲像瘋長的藤蔓,盤踞在他眼底,叫人看得心尖泛酸。

  蔣隨捧住他的臉揉搓幾下:「我餵你吃幾個?」

  「嗯。」段灼牽起了一點嘴角,圈住蔣隨的後腰,把臉埋在他肚子上,「你是看到了熱搜嗎?」

  「嗯,」蔣隨吹了吹餃子,捏住段灼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接住餃子,「網絡上的那些人並不認識你,也不了解你的過往,所以才會那麼說,你不用把他們的話當回事兒。」

  段灼把餃子咽了下去:「道理我是明白的……」

  蔣隨順了順他後腦勺的頭髮,接道:「就是覺得很委屈是吧。」

  段灼沒再說什麼,沉默地吃著餃子,吞咽下去,從頭至尾都沒發出什麼動靜,房間裡靜得像是夜黑中的荒漠。

  蔣隨腦海又湧現出那些刻薄傷人的字句,藏在屏幕後面的人自以為是地揮舞著手中權杖,引導了一批批順從者拿起武器,以道德為由,傷害著最無辜的靈魂。

  可歸根結底,你無法說他們做錯了,因為他們誰都以為自己看見了真相,站在了真理的那一邊。

  令蔣隨感到難受的是,這樣被誤解、被傷害的事情一直都在發生,未來也不會停止。

  蔣隨捏了捏段灼柔軟的耳垂,「但你要知道,這從來都不是你的問題,你不能因為這些言論而喪氣,熱搜會降下去,他們很快會被另一個話題吸引,搞不好幾個月後他們連你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靜默片刻,段灼說:「但是我沒機會了啊。」

  「嗯?」蔣隨沒怎麼聽明白,「什麼意思?」

  「領導找我談話,問了一些關於我爸的事情,然後就說讓我回去把事情處理好,比賽的事情要等他們另行通知……」段灼抬頭道,「我能從他們的眼神里感覺到,他們並不完全相信我說的話,甚至懷疑我知道我爸吸毒,還包庇了他。」

  蔣隨呆住,有什麼東西在他的世界裡轟然坍塌。

  「還有這種事情?你跟他們解釋清楚了嗎?」

  「能講的都講清楚了,沒什麼用,但我也可以理解他們的難處,就像你說的,他們和網友一樣,並沒有真正地接觸過我,也不了解我。站在他們的角度——」段灼嘆了口氣,「減少對國家隊形象的損害是最重要的事情,哪怕只是可能會發生,他們也會切斷這種可能。如果換成是我,我也很難只憑几句話就去信任一個毒販的兒子。」

  段灼的這番話雖然扎心,倒是給了蔣隨很大的啟發,因為沒有真正的接觸過,不了解,所以不相信,那如果所有人看到了段灼真正的過去呢?如果有一個人,可以證明段灼說的話全都是真的呢?

  蔣隨把筷子放下,捧住段灼的臉,狠狠親了一口:「你在這兒等我,哪兒都別去,什麼都不用做,也別聯絡你爸。」

  段灼不明所以,拉住他的衣擺:「你上哪兒去啊?」

  蔣隨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計劃,但不確定這個計劃會不會成功,他擔心讓段灼失望,話不敢說太滿。

  「我回去聯絡幾個朋友問問看有沒有辦法解決。」

  不等段灼追問細節,蔣隨嗖嗖下樓,跑到底樓時,聽見段灼在喊他。

  他抬頭,從窗戶里探出一個腦袋:「接住了!」

  淺棕色的圍脖從樓上掉下來,精準落在了蔣隨手中,他笑起來,倒退著喊:「等我消息!」


  打車回到了冬季運動管理中心,蔣隨直奔三樓寢室,打開電腦。時間緊任務重,他一個人完成不了,於是叫了程子遙一起到房間裡來。

  程子遙一聽段灼要被隊裡罰下的消息,也是詫異無比,唾沫橫飛:「就因為他爸以前坐過牢,所以他不能比賽了?這也太離譜了。怎麼著,他在游泳隊還能販毒不成?這幫網友也真是閒得蛋疼,關他們什麼事兒啊,就亂噴。」

  「現在不是吐槽網友的時候,我們到時候還得靠他們翻盤呢。」蔣隨問,「你和學姐還有聯繫吧?問問她能不能幫忙寫一篇澄清的新聞稿,我來把素材發給她。」

  「可以啊,」程子遙帶著疑惑問,「關於什麼的?」

  蔣隨壓制住激烈的情緒,沉聲道:「關於段灼這十幾年究竟是怎麼過來的。」

  程子遙歪了歪腦袋問:「怎麼過來的?」

  蔣隨打開慈善機構的網頁說:「我養大的。」

  擲出這句話時,並沒有太多驕傲的成分,他只覺得幸運,因為小時候一個冒冒失失的決定,他和段灼結下緣分的種子,參與過段灼不同階段的成長。

  他認識十七歲的段灼,也認識七歲的段灼。

  段灼在寫給J先生的感謝郵件里曾形容——你是照亮我灰暗童年的那一束光。

  現在他想要告訴段灼的是,這束光沒有熄滅,只要他需要,就一定會出現。

  程子遙在看到蔣隨拷貝下來的資料後,驚呆了,嘴巴半天沒能合上,他扭轉脖子看向蔣隨:「所以,你當時說的那個妹妹,不是真的妹妹,就是段灼啊?」

  「嗯。」

  「那你當時還騙我說什么妹妹對你有感覺,玩我呢啊?」

  蔣隨一心兩用,脫口而出:「誰騙你了。」

  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發現程子遙不說話了,就這樣直勾勾盯著他,瞳孔瞪得大大的,像是對他的話抱有懷疑的態度。

  雖然不合時宜,也沒有過任何的準備,但蔣隨還是直截了當地坦白了。

  「我和他在談戀愛。」

  程子遙聽完,眼神呆滯,像是認真在消化這個消息,過了會兒,他提了口氣,用十分不理解的口吻問:「真的假的啊?」

  「要我和他接個吻給你看嗎?」

  「……」程子遙賤嗖嗖地笑,「可以嗎?」

  蔣隨的臉皮也不薄,坦然道:「我明白了,下回會邀請你的。」

  程子遙就好像是坐在小區門口納涼的大媽,八卦到了極致,從明確關係的時間地點到進展到接過幾次吻全都打聽了個遍,蔣隨也一一作了答。

  程子遙抿了抿唇,欲言又止,蔣隨預感到下一個問題一定與性活動有關,搶答說:「還沒進展到那一步。」

  「啊……」程子遙斂起好奇,「果然有句老話沒有錯,朋友之間,長得醜的一般都是比長得好看的先談戀愛。」

  蔣隨翻了個白眼,沒搭理他,繼續翻找微信聊天記錄,證據倒是很多,但裡邊穿插了一些曖昧的對白,他只能忍著痛刪掉——他知道自己這邊刪除以後,就再也找不到這些信息了,因為段灼的手機內存小,隔一段時間就會把緩存全都清除。

  剩下的有用信息,蔣隨將它們拼貼成長圖。

  裡面的內容足夠證明段灼對吸毒者是零容忍的態度,給段志宏錢純粹是出於一個兒子對父親的信任,是責任。

  蔣隨想了想,還有能夠證明段灼清白的人是王野,畢竟租房的事情是他幫忙打點的。

  信息瑣碎,要全都找出來還挺麻煩,房間的燈一直亮著,到凌晨的時候,教練來敲門問怎麼還沒休息,把蔣隨他們嚇了一跳,趕緊把燈滅了。

  程子遙已經犯困了,躺在床上給蔣隨打著手電,問道:「那灼哥知道你另外的那個身份嗎?」

  「當然不知道了。」

  「為什麼不告訴他啊?」

  為什麼不呢?

  這個問題在不同階段有著不同的答案,剛開始他只是想要逗逗段灼,覺得雙重身份聊天更有意思,能見到段灼不為人知的一面。

  後來和段灼談起戀愛,就覺得沒有必要再讓他知道這件事情了。

  他希望自己和段灼之間的愛情是平等的,他不需要段灼用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來對待他。假如他有一天惹得段灼不高興了,他希望段灼能夠及時、勇敢並且真誠地告訴他,而不是因為這九萬塊,這份恩情而選擇默默承受。


  他給出去的是一份希望,而不是束縛,段灼從來不欠他什麼。

  程子遙嘖嘖兩聲:「你怕不是善財童子的轉世吧?」

  「被你發現了,」蔣隨笑著說,「明年就開始供奉我吧。」

  凌晨三點鐘,程子遙已經困得不行,縮在蔣隨的床上睡著了,呼嚕聲在房間盤旋,蔣隨也連著打了好幾個哈欠。

  自從到北京以後,他的生物鐘一向都很規律,再也沒熬過夜,這會兒腦袋裡亂得如同一團漿糊。

  就在他準備趴桌上眯一會兒的時候,程子遙的手機忽然振了振。

  程子遙就跟通了電似的,火速睜眼點開。

  「來了來了!學姐寫好了!」他邊說,邊把文檔轉發給蔣隨,「千字一百元,她說等你們比完賽回去請她吃飯。」

  「那有什麼問題。」蔣隨笑著說。

  學姐不愧是新聞學專業的,第一段話就一針見血地切中要害,譴責部分網友盲目跟風,不懂思考,但她引用的是一句名言,罵得十分隱晦。

  到了講述段灼生活狀況的部分,學姐又換了很溫和的語調,字字珠璣,句句箴言,就連程子遙這種共情很弱的人也被打動了。

  「現在要發出去嗎?」程子遙問。

  「不,」蔣隨說,「還不到時候。」

  隔天正好是休息天,蔣隨早早地打車來到游泳中心,想找段灼的主教練說明情況,但是被告知,賀教練正在為集訓任務開會,只好守在辦公室的門口。

  走廊是開放式的,沒有暖氣,也沒有玻璃遮擋,老北風嗖嗖往脖子裡灌,他凍得打了個哆嗦,將羽絨服裹緊。

  也不知道這幫中年人哪那麼多話聊的,他站在門口等了快兩個小時,會議才結束。

  穿灰色西裝的男人最先走出來,陸陸續續又跟著走出來好些人,蔣隨愣了愣,他原先只以為是領隊和教練員在開小會,沒想到體育局的主任和書記都在。

  「你是不是那個……嘶……」濃眉大眼的主任看著蔣隨,想了好一會兒,「那個短道速滑的吧?」

  蔣隨一喜:「您記得我?」

  「你之前是不是摔過?弄傷了腰是吧?」

  「啊……」沒想到自己是以這種方式被領導記住,蔣隨撓了撓頭,「是摔過,都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主任上下打量著他:「現在還好嗎?」

  「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要不然也沒法來北京訓練啊。」

  主任微微一笑:「你不在自己基地好好待著,跑這兒來幹什麼?」

  在蔣隨說明緣由後,王主任又把辦公室門推開:「進來講吧,鼻子都凍紅了。」

  辦公室的窗戶同樣正對著一片田徑場,陽光曬軟了隔了夜的積雪,在跑道上留下一灘灘沒有規則的水跡,草坪上,牆角根,還有團團銀白在負隅頑抗。

  段灼的身影出現在了跑道上。

  儘管他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去青海,能不能代表中國隊參賽,但身體已經適應並且習慣了每天高強度的訓練,讓他躺著不動,就好像沒吃飯一樣不舒服。

  他跑起來,跟在隊伍的最後,頭微微低著,看著潮濕的地面。

  蔣隨站在窗戶旁邊,目光從操場收回,看向主任說:「我想這個世界上應該沒有人比我更了解段灼的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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