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的觀眾怒了,大罵朴京源沒有素質。閱讀
「犯規了吧這是?」
「就是啊,怎麼推人呢。」
「犯沒犯規這個很難定,本身從外道超就要承擔風險的,姓朴的可以說自己是不小心碰到的。」
短道速滑是同道爭先的競技運動,無法完全規避運動員肢體上的觸碰,所以並沒有碰人就犯規這樣的規定。而規則上的漏洞就成為了一小部分人的爭先戰術。
在歷屆短道速滑奧運會、世界盃、世錦賽上,許多運動員都慘遭過毒手,有的人狠起心來,連同隊的隊友都不放過。
站在防撞牆後的教練員各個臉色鐵青,解說員也帶著一點微妙的小情緒點名了朴京源。
「因為剛才他的一個動作,蔣隨的步伐和方向都被打亂了。」
趙揚:「在中長距離的比賽中,不僅要學會準確判斷賽場形式,搶占有利位置,加強自我保護意識,提高躲閃人技巧也非常重要。」
攝影機在觀眾席一掃而過,畫面里的趙芮之兩眼通紅。
比起名次,比起朴京源的小動作,她其實更在意的兒子踉蹌的那一下,不知道他扭傷沒有。
她握住蔣俊暉的手,帶著哭腔說:「他們怎麼這樣啊……」
蔣俊暉回握住她,輕輕捏了兩下。
還剩下五圈,處於第一位的還是韓國隊的朴京源,第二是義大利的勞倫斯,第三安俊賢,第四金恩載,第五是加拿大的賈斯丁,蔣隨第六,程子遙第七,最後是加拿大隊的運動員。
舉著紅旗的觀眾全都站了起來,扯開了嗓子吶喊,主教練跪在了防撞檯面上,一隻手在空中揮舞:「沖沖沖!速度加起來!」
全場的助威聲立體聲環繞。
蔣隨的眼睛裡跳躍著紅光,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一股溫柔而又堅毅的力量托舉起來,像是鷹的翅膀,可以帶他飛躍山海。
被那一踉蹌嚇到空白的大腦也被自信填得滿滿當當。
不就是五個人嗎,還有五圈呢,怕什麼啊?
他深呼吸,再次調動腿部力量。
「蔣隨起速了。」解說員嗓音一沉,目光追隨著賽道上紅色的小點,「他依然選擇從外道超越……在彎道連續超了三個人,衝到了第三!」
主教練被這波強勢的超越震撼,既驚喜又忐忑,在蔣隨一晃而過時舉著喇叭大喊:「注意腳下!穩住節奏!」
趙揚像是還未從巨大的震撼中回過神,緩了口氣說:「蔣隨的性格是比較強勢一些的,身上有股不服輸的衝勁,我相信他是有那個實力再往前沖的。」
解說員:「注意看後邊的程子遙,他也開始加速了。」
趙揚:「程子遙前半程沒有參與博弈,相對而言體能損耗就小一點……」
話還沒有說完,觀眾的聲音如海嘯般席捲而來,是要將場館的玻璃震塌,把冰面震碎的氣勢。
蔣隨一鼓作氣地衝到了第一!
這下連解說員也沒法淡定了,本職工作要求他抑制住內心的激動,口齒清晰且平靜地播報,但隨著蔣隨與朴京源之間的距離拉開,他的心臟也劇烈跳動。
「目前蔣隨是衝到了領滑的位置,朴京源和安俊賢緊隨其後。」
「還剩下三圈,程子遙衝到了第二!」
相比起解說員,本身就是運動員出身的趙揚就沒那麼克制了,對勝利的渴望是刻在骨子裡的,看到後輩們全力以赴往前沖的畫面,眼裡蓄滿了淚水。
解說員:「程子遙跑到蔣隨身後就並沒有再往前沖了,他保持在二號位,把蔣隨和兩名韓國運動員阻隔開來。」
段灼雖沒怎麼研究過短道速滑的戰術,卻從解說員的這段話里得到了一個重要信息——程子遙不會再往前沖了,他把奪冠的任務交給了蔣隨,用自己的身體當盾牌,不讓其他對手靠近領滑位。
他的想法很快得到了印證,在最後第二圈,朴京源想要從內道超越,程子遙放低重心,單手提前支住冰面,完美地阻礙了他的超越。
蔣隨也是在這個時候才終於反應過來程子遙的那句「你就全力跑,別回頭」的真正含義。
他覺得自己很不爭氣,竟然很想哭。
「最後一圈!」解說員的嗓音徒然拔高,激盪人心,「蔣隨與韓國隊的距離已經拉開,勝利就在眼前!」
觀眾們已經不再是高舉國旗,攝影機里的每個人幾乎都攥著拳,身體前傾,扯嗓高喊。有的面紅耳赤,有的青筋暴起,好像喊出去的每一聲加油,都能夠轉化成力量注入到想支持的運動員的身體裡。
韓國隊自然也不甘示弱,安俊賢趁著彎道又一次實施內道超越,並且這一次他沒有給自己留下任何餘地,在程子遙伸手支撐冰面過彎時,他抬腳踩在了程子遙的冰刀上,又迅速收腿遠離。
「啊啊——」麥克風傳出了趙揚和解說員的驚叫。
觀眾們的吶喊也頓時調了個急轉彎,像被按了暫停鍵似的,沒了聲。
程子遙以一個上墳的姿勢重重撲倒在冰面上,膝蓋骨磕得麻木,還沒弄清楚東南西北,被從後邊衝上來的勞倫斯一把抱住,身體又打了幾個轉,向一片深藍撞去。
混亂之中,腦海里迴響著教練員最後的叮囑:「我們要一往無前,也要懂得在危急時刻保護隊友,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把金牌拿下!」
那時教練員便已經預測到了場上極有可能會遭遇黑手,在關鍵時刻,就必須要有人當那個靶子。
在程子遙看來,只要金牌在中國隊手裡,誰得都無所謂,所以毫不猶豫地站出來跟教練說:「我來保他。」
為了不讓蔣隨在賽前產生更多的心理壓力,他和教練員配合,瞞著沒說。
龐大的衝擊力把墊子撞倒,程子遙以頭搶地,兩眼一抹黑,旁邊有人把他扶起來,可他急得什麼都顧不上了,把礙住視線的人推開,探頭望向遠處的終點線——
耀眼的紅色以一騎絕塵的速度率先衝線!
中國隊贏了!
「啊——」場館內一片喧騰,像是上千台高壓鍋同時發出鳴叫,震耳欲聾。
解說員也終於不再克制,欣喜若狂地宣布:「蔣隨第一個衝線!蔣隨在八人組男子1500米決賽上奪得冠軍,為中國隊再添一枚金牌!俗話說『命里有時終須有』,該是他的就是他的,搶走了也還是得還回來。」
教練員直接跪在了墊子上,狠狠擁住蔣隨,嘴裡說著恭喜的話,卻直掉眼淚。
趙揚喉間哽咽:「好在程子遙已經站起來了,沒有受什麼大傷,這一場贏得太不容易了。」
解說員情緒飽滿,擲地有聲:「短道速滑的魅力就在於它的瞬息萬變,你永遠都猜不到下一秒會發生怎樣的逆轉,也猜不到結局如何——就像我們的人生,當你踉蹌跌倒的時候不要害怕,勇敢地站起來,往前沖,說不定你就是那個在概率學上趨近於零的奇蹟!」
蔣隨的笑被歡呼聲淹沒,他摘了護目鏡,望向觀眾席,段灼嘴角翹著,眼眶卻通紅。
真是個哭包,這麼容易被感動。
他用口型笑段灼是個傻子。
段灼自然是聽不見的,揮動著手裡的小紅旗朝他招手。
蔣隨笑著滑向換鞋處,中途經過安俊賢和朴京源,一點也沒斂著情緒,挑挑眉,投去一個挑釁眼神,安俊賢的臉黑得像鍋底。
蔣隨換好鞋,被工作人員通知上台領獎。蔣隨勾過程子遙的肩膀:「走啊,一起去。」
程子遙認為自己沒拿獎,上去是丟人現眼,很是抗拒。
蔣隨使出必殺技威脅:「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程子遙沒能拗過他。
於是最後被鏡頭記錄下的是雙人站在領獎台上,勾肩搭背的合影。
蔣隨接過工作人員遞上的獎牌,轉身,小心翼翼地掛到了程子遙的脖子裡:「我已經有一塊了,這塊給你拿回家供起來。」
「真的?」
「那當然。」
那個說著誰贏都沒所謂的少年人攥著那枚金燦燦的獎牌,傻笑個不停。
沒有人會不愛金牌,只是在友誼面前,在國家的榮譽面前,不敢自私罷了。
晚上八點半,比賽還沒完全結束,不過段灼急著趕九點的動車回校,沒再繼續待著。
段灼一走,蔣隨也回酒店休息了。
他草草沖了個熱水澡,打開空調,躺在床上看賽事轉播。
看轉播也是隊裡的要求,每一場比賽結束之後,不管是贏還是輸,都要寫小作文,總結成功的經驗,吸取失敗的教訓。
雖然他覺得這玩意兒就像是小時候的寒暑假作業,交上去了領導也不會細看,但任務還得完成。
二十分鐘過去,他硬著頭皮寫了兩行字,擱下了鍵盤,開始修指甲。
畫面切到了男子1500米結束後的一段觀眾採訪,蔣隨被記者甜美的嗓音吸引,抬頭瞟了一眼,令他驚喜的是,被採訪的對象竟然是段灼。
記者問:「我剛才留意到他們滑到最後一圈的時候你眼睛都紅了,是因為太激動了嗎?」
段灼點了點頭,又搖搖頭說:「也不全是激動。」
記者又問:「那你當時在想什麼呢?」
「希望蔣隨能滑得慢一點啊。」
記者「啊」了一聲,一臉吃驚:「為什麼呀?」
「很危險啊,我怕他受傷。」
不是什麼動人的情話,卻還是叫聽得人鼻尖泛酸。
段灼說完這話,目光便從記者身上移開,轉向賽場。
蔣隨知道段灼又在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