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紅燒竹鼠肉上桌,每人發兩個雜麵窩窩頭。知青點高興得跟過年一樣。
沒有人說話,桌上只有筷子碰碗的聲音,眾人俱都埋頭苦吃。
竹鼠肉咸香麻辣,入口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誘人味道,窩窩頭沾上火辣辣的湯汁,梆硬的窩頭也成了人間至味,狠嚼幾下就伸直脖子咽下去,額頭上青筋都掙了出來。
最妙的是,幾塊竹鼠肉下肚,立刻冒出一頭汗,白日酷暑帶來的燥熱疲倦都一掃而空,渾身鬆快。
眾人對程諾諾都是讚不絕口:「程諾諾這竹鼠肉做得真香!」
連韓茵對程諾諾的態度都緩和許多:「對,每次吃了程諾諾做的飯菜就出一身汗,真痛快!」
程諾諾抿著唇,謙虛地道:「我看天這麼熱,就在放菜里多放些辣椒,大家吃了發發汗,身上就會輕快許多,還能去濕氣。」
「原來是這樣,諾諾可真細心。」竹鼠肉嚼在嘴裡,眾人對程諾諾的態度都好了許多。
好像那竹鼠是她弄來似的。程遙遙心中好笑,掰著一個窩窩頭,蘸紅燒竹鼠的湯汁吃。
這盤紅燒竹鼠肉燒得不入味,肉也沒有燉爛,程遙遙嚼了一塊腮幫子都酸了,還得伸直了脖子才咽得下去。至於味道嘛……程遙遙已經把所有的調味料洗淨切好,程諾諾卻連下調味料的基本順序都不知道,哪一樣先熗鍋哪一樣放進去調味,哪一樣最後撒上做點綴都是有講究的。程諾諾卻通通一股腦倒下鍋,炒個一鍋燴。
這樣燒出來的竹鼠肉味道真的平平而已,卻有一股極其舒服,讓人慾罷不能的味道,跟上回的薑湯一樣。
程遙遙嘗了一塊肉,又嘗了一些湯汁,發現那種舒服的味道更多都存在湯汁里。她用窩窩頭蘸著湯汁吃,今天上山累得酸痛的肌肉也在慢慢得到撫慰。
程諾諾享受著眾人的誇獎,忽然看見程遙遙的動作,心中一緊:「遙遙姐,你多吃點肉,這個湯很辣的。」
程遙遙懶洋洋地挑眉:「是嗎?我覺得這湯味道挺好的。」
程諾諾心中發急,靈泉的功效自己最清楚,她一點也不想讓程遙遙得到好處。
程諾諾咬了咬唇,才想開口,韓茵已經把盤子都拖到了程遙遙面前:「遙遙,這竹鼠是你抓的,你都沒吃上兩塊肉!就剩下這點肉和湯了,你用窩頭蘸著湯吃,沒那麼干。」
眾人聞言,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光顧著吃肉,居然忘了給大功臣程遙遙留下幾塊。都紛紛道:「對,遙遙你快吃,這些全都是你的。」
連沈晏也問:「你這兩天是不是胃口不好?」
在眾人的關切里,程遙遙掰開窩窩頭,一點一點蘸著醬汁吃了。她吃相秀氣,腮幫子一動一動的,看得眾人都是賞心悅目,語氣越發關切柔和,哪有人再去理會程諾諾。
程遙遙今天累壞了,胃口也大起來,居然吃光了兩個窩窩頭。剩下盤子裡兩塊竹鼠肉,她自己吃了一塊,另一塊給了韓茵。
韓茵樂得見牙不見眼,樂顛顛站起來:「鍋里的雜菌湯好了,我去盛!」
「對,都忘了還有菌子湯。我都聞到香味了,真香!」
沒了竹鼠肉,眾人這才漸漸注意到空氣里雜菌湯的香味兒,摩拳擦掌地等著。
一片歡騰中,只有程諾諾的臉皮僵硬,臉上的笑容都快維持不住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發現燈光下程遙遙的皮膚瑩潤得像在發光,一雙桃花眼盛滿秋水,牢牢地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
另一個笑不出來的人是劉敏霞。過去程遙遙跟韓茵是面不和心也不和,有好處都是給自己的。可現在……
灶里燒著小火,煨得鍋里菌子湯咕嘟咕嘟頂鍋蓋。韓茵揭開鍋蓋,熱騰騰的香味撲面而來,她被那股香味熏得險些滴下口水。
她從沒聞到這麼香的味道!
知青點之前也摘過幾次菌子,還加了幾片鹹肉去燉呢,哪有這麼香!
韓茵拼命咽著口水,把雜菌湯都盛進一個大盆里,雙手捧著端上桌去。
好香!所有人的念頭都只有一個。
明明吃了一大盆竹鼠肉和兩個窩窩頭,腸胃已經初步得到滿足,此時五臟廟和饞蟲卻齊齊叫囂起來。
一大鍋菌子熬煮之後,水分漸漸蒸發,菌子體積也縮小不少,只剩下一大盆。湯汁變得有些濃稠,像勾了芡,菌子在燈光下顯得油潤潤的。
不需要招呼,十幾雙筷子一齊伸出,夾起菌子來不及吹就直接塞進嘴裡。
燙!燙得張著嘴拼命吸氣,卻捨不得吐出去。
太鮮了!他們從不知道野生菌子也這麼美味!
羊肚菌吸飽了湯汁,一咬下去就迸濺出來,滾燙鮮美。青頭菌滑溜溜,又脆又清甜。紅菇有一種特殊的香味,牙齒輕輕一咬就迸裂開來。還有乾巴菌,口感比較柴,需要細細地嚼,能咀嚼出牛肉的香味。
還有這菌子湯!濃稠滑溜,各種菌類混合在一起,碰撞出巨大的難以言喻的奇美鮮香。一口哧溜咽下肚,還能嘗到煮得稀爛香甜的蒜瓣和入口既化的米粒從舌尖到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得到了巨大的滿足。
這是嗅覺和味覺的雙重享受。
大傢伙吃到後面,都忘了謙虛禮讓,兩個男知青為了爭搶最後小半碗湯差點打起來。
沈晏也連喝了幾碗湯,喝得鼻尖冒汗,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不由得看向坐在對面的程遙遙。他從不知道程遙遙做得這樣一手好菜。
程遙遙不過喝了兩碗就停下了,手托著下巴,花瓣一樣的唇邊帶著笑。她坐在一堆鬧哄哄的人群里,坐在簡陋無比的飯桌旁,卻仍給人一種高貴遙遠,高高在上的距離感。
程遙遙的美麗太過珍貴,註定是不屬於這裡的。
可她曾經可以屬於他,唾手可得。
這個「曾經」讓沈晏心裡忽然湧上一陣難以言喻的遺憾和惆悵,隱隱地,他發覺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麼。
晚上,程遙遙又為洗澡的事頭疼了一回。她今天上山弄得一身髒兮兮,更別提一條蛇掉在她身上,那件衣服她都不想要了。
張曉楓提醒程遙遙宿舍濕氣重,讓她別晚上洗頭洗澡,程遙遙還是堅持洗了。
這年頭沒有洗髮水一說,原主只有一塊上海牌香皂,桃花味的,充當洗髮水和沐浴露。
程遙遙洗完澡,穿著乾淨睡裙,香噴噴地坐在床沿上擦頭髮。
韓茵嘲笑她:「你真是資本家的小姐,窮講究,每天都要這麼洗,多費香皂。」
程遙遙不理她,把烏黑濃密的長髮擦乾淨散在肩頭,晃著一雙瑩白修長的小腿,嘆道:「這破宿舍連個洗澡間都沒有,我真是受不了了。」
張曉楓笑道:「你別急,聽說村里正在開會,商量把我們安置到村民家裡呢。」
韓茵連忙翻身爬起來:「真的?什麼時候?我們住進來都快三個月了,他們真的商量好了?」
甜水村沒有幾間空屋子,這些年陸陸續續來了一些下放的臭老九,都住進去了。上頭忽然來了十個知青,可把幹部們愁壞了。
一群身嬌肉貴的知識青年安置在哪兒都不合適,只好先把他們哄到這空宿舍里。知青們在這地方住得苦不堪言,鬧騰過好幾回呢。
一聽見張曉楓和韓英的話,連程諾諾和劉敏霞都忍不住豎起耳朵聽。
張曉楓道:「我只是聽大隊長透了句口風,具體什麼時候,能不能解決,我也不太清楚。」
韓茵道:「嘁,害我白高興一場。」
程遙遙若有所思。宿舍肯定是搬得成的,原書里程遙遙第一次惹謝三厭煩,就是因為她想住進謝三家。
謝三家的宅子是村里最氣派闊氣的,畢竟是地主家,跟村裡的民宅不可同日而語。那是正經的兩進宅院,青磚黛瓦,冬暖夏涼。
知青們搬宿舍的時候,自己進村查看環境,原主一眼就看中了謝三家,非要住進去,跟謝三妹妹和原書女主起了衝突。後來原主耍手段嫁給謝三,一大半是因為謝三後期崛起了,一小半也是看中了這所宅子。
程遙遙想到謝三那雙狹長狠戾的眼眸,還有殺鼠如麻的狠勁兒,縮了縮脖子。
她到時候找一戶離謝三家最遠的住。哼。
幾人說說笑笑,還是張曉楓催促道:「早點睡吧,明天一早還要下地幹活。」
聽到這個,眾人齊齊發出一聲哀嚎。程遙遙直接倒在被子上叫道:「我……我肚子痛,頭痛,渾身都痛,我明天怕是起不來了。」
「你少來了!」韓茵拿枕頭砸他,兩人嘻嘻哈哈鬧成一團。
誰知到了後半夜,程遙遙真的不舒服起來,口乾舌燥地渴醒了。
肯定是程諾諾燒的竹鼠太辣了。
程遙遙輕手輕腳地下床,趁著月光倒水喝。這年代的月亮明晃晃,巨大的一輪掛在當空,月明如水,程遙遙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院子裡站著個長頭髮白裙子的人!
程遙遙水灑了一手,險些叫出聲。再定睛一看,那不是程諾諾嗎?轉頭看炕上,程諾諾的鋪位果然是空的。
院子裡,程諾諾手裡舉著個東西,行為十分詭異。
只見程諾諾高高舉起手裡的東西對著月亮,過了好一會兒又低頭細看,一會兒還狠狠跺腳。她是在夢遊,還是在搞什麼迷信活動?
程遙遙看了一會兒,索然無味,打著哈欠爬上床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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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諾諾真的是錯覺。遙遙皮膚一直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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