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1分。Google搜索」
「嘭——!」
是什麼砸在桌子上的聲音, 伴隨而來的是女人的怒吼,「分一次比一次考得低,你怎麼回事兒?還想不想考清華了!」
站在她面前的少年被吼得縮了縮肩膀, 頭垂得很低, 不敢抬頭直視女人的眼睛。
女人像是氣得發了瘋, 一把捏住少年的下巴逼迫他看著自己,動作兇悍粗暴, 指甲都劃破少年的臉,「李子騰你看著我!」
「媽……」
被喚作李子騰的少年嚇得臉色煞白, 眼睛惶恐地睜大, 呼吸急促而顫抖。
「李子騰你說你對得起我嗎?」
女人絲毫不顧及自己孩子的情緒, 依舊發瘋般大吼大叫, 「你爸把我肚子搞大就跑了,我一個人含辛茹苦把你養大,受了多少白眼!為了養你供你讀書, 我這些年累得像條狗一樣!」
她整張臉都寫滿了憤怒與不甘, 說到最後,她像是把李子騰當做發泄的玩偶般, 雙手抓他肩膀將他狠狠摜向一旁。
李子騰重重撞到一側的牆壁,然後摔至地面。
身體著地的那一刻, 眼眶裡的眼淚也跟著砸下來。
狹窄的客廳里充斥著女人尖利的喊叫。
被揉成一團的試卷從女人手裡甩出,砸在李子騰額頭上, 接著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停在一個積滿了霉灰的角落。
女人的吼聲又再次落下∶
「外頭那些人天天說什麼羨慕我有個能考上清華的兒子,其實心頭巴不得你考不上看你媽我的笑話!」
又是什麼東西被摔到地上的聲音。
哦。
這次是書包。
女人開始叉著腰來回踱步, 每走到李子騰面前一次就拿手指著他數落一次∶
「你就不能給我爭口氣?!」
「之前還跟我說要拿回第一, 我看你再這樣下去前十都進不了!」
「別跟我說什麼壓力大, 別人怎麼壓力就不大。」
「我可是問了茜茜了,人家許梔月考就沒下過七百分!」
這些話如同尖銳的芒刺,扎進耳膜,也扎進心臟,能疼得人胸腔抽搐。
李子騰像是已經習慣了這種疼痛,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睛裡的淚水也乾涸,目光空洞地盯著地面,如同一具被摔壞的木偶。
而這時,女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神情驟變。
她蹲下來猛地握住李子騰雙肩,瞪大雙眼質問他,「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是不是?!」
她劇烈的搖晃李子騰的雙肩,一邊又一遍的嘶吼著,「是不是!」
仿佛她要的已經不是一個答案,而是一個懲罰的理由。
「媽……」
李子騰似乎已經近乎絕望,連辯解都顯得無力,「我怎麼可能談戀愛,我真的只是壓力太大了。」
「你放屁!」
女人直接給了他一巴掌,「你之前怎麼沒壓力,突然就有壓力了?」
因為許梔來了。
但他沒有說出口,因為他知道他媽媽會說他這是找藉口。
可許梔真的是他壓力的來源。
許梔沒來之前,他每一次考試都是第一,從不用擔心會因為成績回家被罵,只用擔心他媽媽有沒有在外面受氣。
現在,每一次月考他都心驚膽戰,只要沒考過許梔回家就會遭受像今天這樣的打罵。
他常常會想,要是許梔沒有轉來十七中就好了,要是沒有許梔這個人就好了,要是她消失就好了。
到現在更是每天都在想。
要是她消失就好了。
*
高三的校園生活枯燥而艱辛,大家天天都盯著高考倒計時煎熬度日。
到了下學期,課程基本都已經結束,天天都是考試複習,複習考試,大家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模擬考排名貼出來了!」
一個男生在班裡吼了一聲。
上一秒還像屍體一樣癱在課桌上的一群人,下一秒立馬衝出了教室。
張貼紅榜的地方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每一次考試難度有高有低,成績看不出進退,排名就一目了然了。
「完蛋!我又退了十名,回家要挨打了!」
「許梔也太強了吧,穩居第一,還穩定至少比第二名高五十分。」
「沒有吧,之前李子騰排第二的時候,許梔好像只高他二十多分。」
「李子騰咋回事兒,好像許梔來了之後他成績就一直在倒退,這次都排第十五去了。」
「心態不行吧。」
「聽說他媽對他要求很高,讓他必須要考第一名,要是許梔不轉來咱學校,他估計心態不會崩。」
最後這一句話恰好被站在後面的李子騰聽到。
他原本枯槁的目光在這一刻突然綻出了一抹詭異的光亮。
過了會兒,李子騰慢慢退出人群,回到教室自己的位置上。
李子騰的桌面被收拾得十分整潔,書堆成齊整的兩摞,筆也都放進了筆盒裡。
李子騰打開筆盒,裡面除了筆還裝著尺子、橡皮以及一把美工刀。
高三大家能用到的鉛筆就只有自動2b鉛筆,按理說是用不著刀的,而且是這種殺傷力較強的寬刀片美工刀。
此時教室里沒什麼人,他回頭望了眼後面許梔空蕩蕩的座位,然後面無表情地轉過頭來,把刀放進了自己袖子裡。
很快,上課鈴響了。
所有人都回了教室。
這節課是政治課,前來上課的老師直接讓他們自己複習。
上課二十分鐘後。
陳賜寫了個紙條麻煩前面的人遞給許梔。
許梔的位置跟他之間隔了一桌。
中間的同學伸手戳了戳許梔的背,把紙條遞給她。
許梔接過紙條展開一看,上面是一行熟悉的潦草字跡∶
你再跟你同桌聊完下半節課,我要爆炸了。
許梔看著這行字都能想像出陳賜寫字時咬牙切齒的樣子。
她回頭看了他一眼,果然看他腮幫子鼓得老高,這貨還朝她瞪了瞪眼,滿臉都寫著「不准跟別的男人說話」這幾個字。
許梔把頭轉過來,提筆在紙條上回他∶
別人是在問我題。
寫完,她把紙條揉成一團讓後面的同學傳給陳賜。
過了會兒,紙條又被傳到她手裡,陳賜只回了她四個字∶
下課哄我!
許梔折起紙條放進筆盒裡,然後開始做題,只是做著做著突然笑出了聲,惹得周圍的人都轉頭過來看她。
發現她就是埋頭在做題後,大家都納了悶了,做個題能笑出聲?
這可能就是來自學神的頂級蔑視之笑吧。
只有她同桌跟傳紙條的人知道她不過是傻笑而已。
小情侶們都傻傻的。
再聰明的人也是一樣。
*
下半節課很快過去。
下課鈴一響,陳賜就放下筆,走到許梔面前盯著她。
腦門上仿佛刻著三個大字——
快、哄、我!
許梔真的很難憋住不笑。
「好啦,快去上體育課了。」
許梔拉著他走出教室。
她總不能在教室里給他來個摸頭殺哄他。
「喂,許梔。」
陳賜回拉住她的手,「你還不哄我。」
「這裡人這麼多!」
許梔回頭瞪他。
她這麼一說,陳賜就來勁了。
那去沒人的地方呢?
學校沒人的小樹林什麼的。
啊……想想就刺激。
他趕緊快步走上前,轉身倒著走,一臉戲謔地正準備問她去了沒人的地方要怎麼哄他,卻看見不到半米外的李子騰瞪大著一雙充血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許梔,手的姿勢還很奇怪,一直手緊緊握著拳,一直手藏在袖子裡。
下一秒,他就看到一截美工刀的刀片從他袖子裡被推出來。
大腦接收到危險訊息後,他立馬將許梔拉過來,可他們之間距離很短,而彼時李子騰已經抬起袖子裡的刺了過來,只要李子騰伸長手依舊能刺到許梔。
幾乎是出於本能,他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攬住許梔的腰快速轉身,與她前後對調,用身體為她做盾。
「噗——!」
是利器刺入骨肉的聲音。
周圍響起尖叫。
許梔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直到陳賜轉過身去把李子騰按到地上,她看到李子騰手上的那把沾著血的刀,也看到他被鮮血染紅的校服。
「愣著幹嘛!把他刀拿掉啊!」
陳賜沖旁邊的人吼。
很快,幾個男生衝過來幫他按住已經完全瘋癲若狂犬的李子騰,刀也被人從他手裡拔.出.來,用力丟到了一邊。
是許梔拔的。
把那把刀丟開後,她立馬拿出手機來打120,「十七中有人被捅傷了,快來!快來!」
最後幾個字她完全是崩潰般吼出來的。
此時,陳賜見李子騰被完全控制住,像是突然就沒了力氣,整個人跪在地上就直直往後倒。
「陳賜!」
許梔接住他沉重的身體。
「陳賜……你……」
許梔聲音哽咽難言,眼淚頃刻成串成串地往下滾落,「你堅持一下,救護車馬上來了。」
她伸手去按住他不斷往外涌著血的傷口,抖著唇對他說,「很疼……你忍一下……忍一……」
她的聲音斷斷續續,到了最後已經完全無法言語,因為激烈的情緒,她整個人都在不由自主地顫抖,喉嚨被死死堵住,窒息般的暈眩與疼痛感讓她只能發出類似瀕死獸類的低啞嗚嗚聲。
她想說,很疼吧。
阿賜,你一定很疼吧。
可她的阿賜還在沖她笑,只是笑容憔悴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見。
「不疼,就是有點累而已。」
他似乎想要抬手幫她擦眼淚,但竟然做不到,像是他的所有力氣也隨著怎麼也堵不住的血流出了體外。
「別哭。」
他只能說一些安慰她的話,「我不會有事的。」
「說了要跟你長命百歲的。」
「我絕對不會丟下你先死。」
「我一定不會有事,所以別哭……梔梔……」
「我答應了……要陪你去……全世界。」
他的氣息漸漸微弱到無法再完整的說出一句話,可直到暈過去的前一秒他還喃喃著∶
「我們這周末……還要……一起去看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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