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花蓮路,即便現在別克車速緩慢,再往前開十來分鐘也能到老柳巷外。
清溪看著車窗上男人模糊的身影,回想剛剛過去的三個多小時,只覺得好像一轉眼就要結束了。
「手帕給我。」
身後傳來顧懷修低沉暗啞的聲音,清溪下意識地掏出了手帕,淺粉色的絲綢料子,上面繡著花。
她反手遞過去,臉還對著車窗。
「閉上眼睛。」接帕子的時候,顧懷修傾身過來,握住她小手,在她耳邊道。
溫熱的呼吸拂面,立即提醒了清溪顧懷修才對她做過的事,每次汽車下坡的瞬間,她懸空再往下降,顧懷修就會故意往上接她,最初幅度很小,後來他堵住她的嘴,放肆地……分開好幾分鐘了,她依然還有點疼呢。
不是槍,卻比槍更硌得慌。
她閉上眼睛,擔心地問:「你要做什麼?」
「我說可以了,你再睜開。」顧懷修逕自要求。
清溪咬唇,雙手握在一起,提防他又來欺負人。
但顧懷修並沒有碰她,清溪聽見一點細微的聲響,卻分辨不出是什麼,她很好奇,想偷看,可男人的呼吸就在耳後,好像在隨時監視著她。
清溪一動不動地坐著,一片漆黑,雨聲更好聽了,聽著聽著,略顯潮悶的車廂,忽然飄過來一縷古怪的味道,清溪皺眉,下一刻,一條手臂從面前伸過,打開了車窗,風猛地灌入,衝散了尚未完全瀰漫的氣息。
眼睫顫動,清溪本能地想睜開眼睛。
嘴唇卻被他堵住了,一個很溫柔纏綿的吻,讓她舒服又心安,而非緊張慌亂。
顧懷修肩膀壓著她,右手探出窗外,連綿的雨水迅速打濕了他衣袖,也衝去了男人手中帕子上的「罪證」。粗暴地洗了一遍手帕,顧懷修這才結束了親吻,從容不迫地關窗。
「怎麼淋雨了?」清溪震驚地看著他濕透的西裝衣袖。
「熱,需要降溫。」顧懷修西裝筆挺,平靜淡然。
清溪小臉一燙一燙的。
「送我了。」顧懷修疊起已經洗乾淨擰了水的女孩帕子,毫不客氣地索要禮物。
人都被他親了抱了,清溪又怎會吝嗇一條帕子。
「停車吧。」清溪望望窗外,夜色瀰漫,分別將近,綿綿秋雨似乎也變得淒涼了。清溪小心翼翼地控制著神色聲音,不想讓顧懷修看出她的不舍。
顧懷修嗯了聲。
車停了,清溪一邊撿起傘,一邊低聲對他道:「我自己回去就好。」
顧懷修直接搶走她的傘,推門下車。
清溪低頭下車的時候,嘴角是翹著的,也不覺得秋雨淒涼了。
晚上九點多,路上幾乎不見行人,大多數人家都已經熄燈睡覺了。黑色別克停在原地,司機識趣地關了所有燈,清溪的世界,就只剩下漫天的雨、昏暗的路燈光暈,以及送她回家的男人。顧懷修摟著她腰,清溪甜蜜地倚在他胸口,兩人踏踏的踩水聲,都好像一個頻率。
清溪偷偷地揚起頭。
顧懷修眼帘低垂,留意著路面,面容清冷的男人,與車裡呼吸粗重、賴皮欺負她的顧三爺判若兩人。前者叫她敬畏傾慕,後者叫她心慌意亂,身不由己,而這兩個顧懷修,清溪都喜歡。
「酒樓的事,如果需要我幫忙,不用客氣。」顧懷修突然看了過來。
清溪連忙低頭,心不在焉地答應了。
膽小又愛害羞的姑娘,絲毫不知她現在的樣子有多誘人。
顧懷修收回視線,摟著她前行,走了十來步,他頓足,提著她腰,俯身親她。
這是在街上啊,清溪慌亂地躲閃,後移時不小心踩進一個淺淺的窪坑,濺起一片水聲,但這並沒能阻止男人的攻勢,顧懷修穩穩地撐著傘,同時不容拒絕地吻住她甘甜的紅唇,雨傘與黑夜是最好的掩飾。
親夠了,兩人繼續往前走,想親了,便又停下。
終於來到徐宅門口,清溪已經記不清這一路被顧懷修親了幾次。
「傘你帶走。」清溪將傘柄往顧懷修手裡塞,這裡離別克停下的位置很遠,清溪不想他淋雨。
徐宅門外左側就裝了一盞路燈,穿白裙子的女孩站在雨水淋不到的門檐下,杏眼濕潤黑亮,臉蛋白皙柔美。顧懷修幽幽地看著自己的小女人,接了傘,撐開。
清溪保持微笑,準備等顧懷修走了,她再敲門。
顧懷修卻猛地上前,將她推到了一側的牆壁上。
清溪只來得及抬起雙手,撐住了他胸膛,額前的劉海兒亂了,清溪驚慌地望著他。
「最後一次。」顧懷修低聲道,撐傘的手墊在她腦後,寬大的傘面下垂,從他背後遮住兩人。
清溪搖頭求他:「你快回去。」這是她家門口,萬一有人路過,萬一裡面突然有人出來怎麼辦?
清溪緊張地看向大門。
「我耳力很好。」吻她之前,顧懷修低低地說,如墨的眼眸帶著蠱惑、安撫的力量。
清溪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顧懷修看看腕錶,距離徐老太太規定的九點半,還有八分鐘。
他沿著女孩顫抖的睫毛開始親,再來到她的嘴唇。
不同於路上的繾綣,這個臨別的吻,顧懷修再次變成了車裡的顧三爺,既然女孩已經明白了手槍與男人的區別,顧懷修也不再隱藏,身體與她緊緊相貼。清溪察覺到了,心瞬間跳到半空,可就在她提防顧懷修又要「硌」她的時候,顧懷修的左手,攀上了她肩膀,然後,一點一點地,往下去了。
清溪雙手一起攥住他結實的手腕。
沒有用。
清溪急得打他,顧懷修卻變得更溫柔,似乎是要用這種方式補償。
檐外的雨水打在傘上,啪嗒啪嗒,持續地打著一個點。
她在他手裡,軟成了棉花。
顧懷修愛不釋手,纖瘦的女孩,比他幻想地要圓潤些。
可惜時間有限。
顧懷修放下手,也鬆開了她的唇。
清溪低著腦袋,夾在他與牆壁之間,像個受了欺負的小媳婦。
「等你嫁給我,我會更過分。」顧懷修幫她整理亂了的劉海,目光在女孩臉上徘徊,看她不安扇動的濃密睫毛,緋紅嬌美的臉,「所以,你要儘快習慣。」
清溪不想看他,也不想說話,至少現在不想。
「老太太若盤問,可以想想今晚的電影。」顧懷修將傘塞回她小手,準備走了。
「傘!」清溪本能地拉住他胳膊,見顧懷修看過來,她咬著唇低頭,心還慌著。
「習慣了。」顧懷修意有所指地說。
清溪立即轉了過去。
顧懷修笑,坦然跨入雨中,徐徐離開。
男人一走,他身上的溫度也隨之而去,清溪背靠牆壁,冷靜下來了,她扯扯並不是很亂的裙子,敲門。
門房提前得了徐老太太的囑咐,九點多就開始等著了,一聽大小姐叫他,立即跑了過來。
清溪是徐家的長女,晚上赴約是大事,玉溪、雲溪早早睡了,徐老太太、林晚音都在堂屋等著。
清溪一進門,就感受到了祖母審視的目光,她按照顧懷修所說,刻意去回憶電影劇情,想到男主角單純熾烈的愛情只落得一個冤死的結果,女主連他下葬前的最後一面都不去見,清溪便暫且忘了今晚的約會,神色黯然。
徐老太太皺眉。
林晚音擔心地離開座位,拉住女兒小手詢問道:「怎麼一臉不高興?」
清溪搖搖頭,簡單地給兩位長輩講述了一遍電影劇情。
林晚音是個多愁善感的女人,不由替電影男主惋惜。
徐老太太想的就多了,好好的約會,顧老三為什麼帶孫女去看這麼一場電影,莫非想通過電影暗示孫女什麼?顧老太太嘗試著將顧懷修、孫女與電影裡的人物聯繫到一起,但顧懷修不是那麼單純的傻小子,孫女更不是虛榮自私的富家小姐啊。
想了半天,徐老太太也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
「娘,祖母,不早了,咱們早點睡吧。」清溪佯裝困了,提議道。
「以後他再叫你去看洋人電影,你就推掉。」最終,徐老太太將孫女的傷懷怪在了洋人的電影上,「什麼亂七八糟的破故事,女子出嫁從夫,丈夫活著她相夫教子,丈夫死了她安心守寡,女主角倒好,背著丈夫與前情夫勾勾搭搭,不守婦道無情無義,男主角存心勾搭有夫之婦,也是西門慶,倆人都該被槍崩了才對。這個顧老三,下次見面我非得罵他一頓,他自己學洋人那套,別把我孫女也帶壞了!」
清溪頭疼,好好的電影,到了祖母嘴裡竟成了潘金蓮西門慶。
「我去睡了。」清溪悶悶地道。
林晚音安慰女兒:「電影都是假的,清溪別想了,想點開心的。」
清溪遞給母親甜甜一笑。
夜深人靜,清溪躺在床上,腦海里全是顧懷修,是遊船上他幫她夾菜,沉默體貼;是車廂里他流暢地為她翻譯故事,學識淵博;是電影院他始終握著她手,專心陪伴;是車廂里他將她抱在腿上,熱情如火;是紛紛細雨里,他擁著她親吻。
清溪翻個身,笑著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