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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秋分(08)

2024-08-28 17:23:38 作者: 明開夜合
  溫嶺遠的車,停在離青杏堂不遠的一個車庫裡。

  寧樨不懂車,只是覺得溫嶺遠的這一輛,造型頗有一些古典,與寧治東常開的那輛,有錢都顯露在了門臉上的大奔,是完全不一樣的。

  阿婆晚上睡得比較早,先將她送到家,寧樨再回到車上。

  蘇雨濃這時候湊到寧樨耳邊悄聲說:「你這個溫叔叔開賓利歐陸哇,開中醫館這麼有錢的嗎的?」

  「這個車很貴?」

  「也不貴,三百多萬吧。」

  「……」寧樨低聲地說,「他應該是有別的投資。」否則一個學中醫的,無論如何和她爸一個做生意扯不上關係。

  蘇雨濃說:「是不是你平常表現得太平民,讓我對你家有錢的程度產生了誤解。我看到網上的富二代,好像不是你這樣的。」

  「我們家也沒有多有錢,我知道我爸的車才一百多萬。」

  「才……」蘇雨濃覺得自己就不該挑起這個話題。

  前排駕駛座的溫嶺遠笑說:「你們在聊什麼?」

  寧樨意識到一直跟蘇雨濃嘀嘀咕咕說悄悄話很不禮貌,「……我跟小雨在商量吃什麼?」

  「可能沒得商量,你所說的那種店,我知道的,在南城也只有一家。」

  「那你請什麼,我們就吃什麼。」

  溫嶺遠帶她們去的地方,或許稱之為酒吧更為合適。

  與寧樨印象中的酒吧不同,坐落在臨江一棟大樓的最頂層,偌大空間裡擺放一看便知極其舒服的棕色皮質沙發,沒有大燈,只有藏匿起來的燈帶,昏暗而安靜,營造在自家客廳小酌的氛圍。

  酒吧老闆,是文藝青年所謂的那種有故事的女人。她攔著溫嶺遠,看著跟在他身後的兩個小姑娘,笑說:「知道我這兒是酒吧,還把未成年往我這兒帶。」

  「小孩兒過生日,帶她過來吃點東西。」

  女老闆沖寧樨眨一眼,夸溫嶺遠:「有眼光。」說著拿出一頁牛皮紙的菜單。

  寧樨和蘇雨濃腦袋湊在一起,研究菜單,看見甜品後面的阿拉伯數字,都有點咋舌。

  兩個人商量一會兒,寧樨說:「給我們菠蘿蝦肉雞尾沙拉配三文魚籽、波士頓龍蝦卷、玫瑰覆盆子蛋糕。」

  她頓一下,看向老闆,「一般餐飲行業的慣例,不是顧客過生日的時候會送一點什麼?」

  老闆哈哈大笑,「如果我送你餐品,這人情終歸還是要掛在溫嶺遠名下。他是個不愛欠人人情的人。」

  溫嶺遠笑說:「偶爾欠一下也無妨。」

  「那今天給你免單,」老闆探過身抽回菜單,往寧樨跟前湊攏一下,笑說,「祝你生日快樂。」

  落地窗外是露台,一些人坐在外面喝酒。沒有燈光,城市的夜晚足夠明亮。聽不見室內的音樂,因為從這裡能看到江景,任何人造的意境都是多餘。

  寧樨和蘇雨濃都變成沒有見識的小屁孩,看見江水裡的行船的燈火,齊齊「哇」一聲,不約而同掏出手機來拍照。

  點心端上來,裝在漢光瓷的盤子裡,另送了一碟蜂蜜檸檬馬卡龍,和兩杯桃子氣泡水。服務員放下一束長梗紅玫瑰,用黑色的紙張包紮,說也是老闆送的。

  溫嶺遠只點一杯檸檬水,喝得很慢,等待她們試吃點心後的評價,但是他笑得胸有成竹。

  「好吃!」

  「巨好吃!」

  兩個沒文化的高中生,也想不出更多辭藻了。

  溫嶺遠覺得年輕真好,剛吃過生日蛋糕,還能有胃口裝下這樣多的點心,不怕代謝不掉高熱量,也不怕積食。

  她們以風捲殘雲的速度吃完,喝下氣泡水,打一個滿意的飽嗝,完全不顧及形象。

  寧樨說:「溫叔叔,下回,我和小雨請你去我們學校周邊吃夜宵?」

  「吃什麼?」

  「冷鍋串串,川香麻辣燙,或者青椒酸菜魚?」

  一聽就是讓人胃疼的東西,溫嶺遠這個典型的本地人,完全吃不了辣,笑說:「或許,我只用幫你買單就好了。」

  蘇雨濃此時此刻,總算明白為什麼這些天,「青杏堂」取代「奶茶」成了寧樨最常提及的高頻詞彙。原來和地方無關,和人有關。

  也是現實中第一回接觸到溫嶺遠這樣的人,才體會到寧樨為什麼總說學校里那些總圍著她打轉的男生,都是還沒進化完全的猴子。

  蘇雨濃其間離席去了一趟洗手間,等回來的時候,看見寧樨和溫嶺遠並肩站在天台的玻璃圍欄那裡,面朝著江面。

  寧樨偏著頭與他說話,神采飛揚,時不時,要踮一下腳尖,仿佛身體已經盛放不住雀躍的心臟。

  溫嶺遠則會微微低下頭,認真聆聽,平和,謙遜,一點也不高高在上。

  她覺得這個畫面,放在這樣的夜景里,非常非常的和諧。

  溫嶺遠先將蘇雨濃送到,再送寧樨回家。

  原本寧樨坐在后座右邊,下車給蘇雨濃讓了位置,再上車的時候,就順勢坐到了副駕駛上。

  車裡也有很淡的香味,應該不是某一種花香,她識別不出來。

  「你有用什麼車內薰香嗎?」

  溫嶺遠想一下,「或許,可能只是上次送車去保養,殘留的清潔劑的香味?」

  「……你不能讓我去買一瓶清潔劑。」

  「我知道有一種除味噴霧,和這個味道類似,只是忘了名字,回去我查一下購買記錄再發給你。」

  「你也會網購嗎?」

  「為什麼你會覺得我不會。」

  因為你開三百多萬的車。寧樨摸摸鼻子。

  「我只是不看動畫,不代表我是一個和時代完全脫節的老古董。」

  「我並沒有說你老!」寧樨申辯,「我覺得你……剛剛好。」

  「……什麼剛剛好?」

  寧樨偏著頭看他,「剛剛出爐的可頌,少烤一分不熟,多烤一分就焦了的那種剛剛好。」

  溫嶺遠笑了。他承認有時候自己跟不上她的思考迴路。

  二十分鐘路程,寧樨希望它能更長一些,因為還有很多關於溫嶺遠的問題想問。

  比如,「青杏堂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和杏林的說法有關嗎?」

  杏林是中醫學界的代稱。

  「奶奶叫翟青杏,爺爺當年建醫館的時候,就以她的名字,作為醫館的名字。」

  「原來是一個『虐狗』的典故。」

  溫嶺遠笑說:「我讀高中的時代,還是單身的人自稱『單身貴族』的時代。」

  「不要強行和我們劃出代溝,起碼你還知道『虐狗』的意思。」

  「或許,再過兩年我就跟不上網絡詞語更新換代的速度了。」

  「為什麼?過兩年醫館的寬帶就不再續費了嗎?」仿佛是出於本能,寧樨總要岔開那些,他仿佛是下意識闡明和她並非一輩人的表述。

  溫嶺遠被她逗笑。

  「你十二月才滿三十歲,不要把自己說成是老頭子一樣。」

  「嗯,你說得對。」

  寧樨的家,從小區走進去不遠,小區內安保也很好,寧樨就讓溫嶺遠把車停在小區門口。

  她去解安全帶,想起放在后座的那一束玫瑰,伸長手臂去拿,卻沒夠著。溫嶺遠解開了安全帶,手伸到后座,輕輕鬆鬆替她拿過來,遞到手上。

  「謝謝,」寧樨抱著玫瑰,看著溫嶺遠,「……這個生日,我覺得很快樂。」

  「我只做了一點彌補的工作。」

  寧樨搖頭,「也不是你的義務。」

  「舉手之勞而已,」溫嶺遠微笑,「你覺得快樂就好。」

  寧樨拉開了車門,抱著玫瑰跳下水,倒退著走幾步,朝他揮手。

  他也揮了一下手,仍是笑容溫和,在看著她,並沒有立即發動車子,可能在等她走進小區里。

  寧樨從背包里掏出門禁卡刷一下,門打開的時候,她最後一次回了一下頭,舉著手裡的玫瑰,向夜色里停著的車揮一下。

  已經看不見駕駛座上的人,但是車燈閃了幾下,對她回應。

  寧樨抱著玫瑰,走進大門,幾乎是一路小跑。她低著頭,把臉埋進玫瑰花里,好像在做杯水車薪的無用功,想讓那微微涼的花瓣,給發燙的面頰降溫。

  想起方才在大廈的頂層,他們看著江面聊天。

  有一個瞬間,她說話的時候,溫嶺遠沒有聽清楚,就低下頭來,用疑問語氣「嗯」一聲作為詢問。

  她也在那個時候踮起腳,準備再說一次,距離前所未有的近,看見他淡琥珀色眼裡的自己。

  也不是想像的那樣震天動地,聽見冰融雪解的聲響。

  那時那刻的心跳過速,不會有其他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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