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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大暑(03)

2024-08-28 17:23:45 作者: 明開夜合
  蘇昱清對他莫名的敵意先是困惑,繼而福至心靈地想到,該不會,寧樨還沒有同他坦白當時在星巴克他們兩人扮情侶的事吧?

  作為朋友,自得澄清誤會替她解憂,可惜偏偏蘇昱清是損友,損友的宗旨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他甚至覺得這火還不旺,還要多添一把柴:「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是吧,溫先生?」

  方才接這一句話,對溫嶺遠而言,已是不明智,當然不會繼續同他陷入無謂的口舌之爭,於是,只是沖他笑了笑。

  這笑容的意思,蘇昱清看明白了,大抵就是:你說是,那就是吧。

  蘇昱清在心裡沖他比個大拇指,穩,真的是穩,難怪寧樨這隻小蝦米,始終難在他手裡翻出風浪。

  兩班人在樹海山莊的別墅匯合,其狀況用「混亂」已不足以形容。

  樓上樓下,都是說話聲、大笑聲和爭吵聲。分配房間這件事上,大家率先發生爭執,溫嶺遠不準備參與調停,於是讓他們自己協商,分完之後,剩下的那一間就是自己的。

  最後,寧樨、蘇雨濃和池小園一間,住二樓最大的那間主臥,剩餘的大家一人一間房。他們各自挑好了自己最喜歡的房間,蘇昱清單獨住在一樓,溫南川和溫北歌住在三樓,於是留給溫嶺遠的,就只剩下二樓最西端,挨著書房的那一間面積很小的臥室。

  這個混亂的過程持續了半個多小時,溫嶺遠一直坐在一樓的會客廳里等。最後,他看一眼時間,走到樓梯口通知:「五分鐘後集合,出發去餐廳吃飯。」儼然變成了盡職盡責的導遊。

  六個青少年湊到一起,不是一般的吵鬧。

  在餐廳坐下之後,點餐都花去數倍於平常時間,不管點到什麼,總會有人吃,有人不吃,於是,買單的人擁有最終決策權:將菜單一合,直接要一份八人套餐。

  溫北歌抗議道:「我不吃南海海鰻。」

  糾結下去,再過一個小時都別想吃上午餐,於是溫嶺遠笑著對她說:「等這道菜端上來的時候,你可以把頭轉過去,當做沒有看到。」

  上菜之前閒聊,溫南川得知蘇昱清是他的校友,一時引為知己,知曉他考的是崇城大學時,十分直率地問道:「為什麼不去清北呢?」

  問得蘇昱清差一點吐出一口血,「這不沒考上嗎,考得上我不就去了。」

  溫南川於是笑得更加爽朗,「我女朋友在清華。」明晃晃的炫耀。

  大家的反應重點各不相同,蘇昱清被「清華」刺激,而寧樨注意到:「姐弟戀?」

  小園的反應則更消沉:「現在高中生都有女朋友了,而我的初戀還在。」

  溫北歌推一推眼鏡,難得的安慰她:「沒關係的小園姐姐,除了我哥,大家也都是單身。」

  此言一出,除溫家兄妹,所有人陷入沉默。

  率先打破沉寂的是蘇雨濃,話是對溫南川說的:「從見面時我就在想,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溫南川愣一下,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蘇學姐,我覺得……這種搭訕方式好像有點老土。」

  沒等蘇雨濃翻白眼,蘇昱清率先抄起一旁的菜單往他腦袋上砸去,「醒醒,不是所有女生都對搞姐弟戀有興趣。」

  坐在一旁的寧樨不得不小聲提醒蘇昱清:「……你和小雨也是姐弟戀。」

  蘇昱清:「……」

  「真的,我真的好像在哪裡見過你。」蘇雨濃皺著眉,冥思苦想,忽然說道,「想起來了!去年九月,你是不是去崇城大學參加過一個人工智慧的比賽,在領獎台上,準備拉橫幅的那個男生,是不是就是你?」

  大家都露出「哇」的表情,欽佩於這驚人的記憶力,莫非是屬於美術生的職業素養?

  蘇昱清說:「我跟寧樨都去了,為什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寧樨說:「因為你笨,我都記得,溫叔叔那天全程攝影……」她說著,突然倒吸一口涼氣,噤聲。

  似乎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話結束得很突兀,溫南川說:「是啊是啊!要不學姐——哦,現在是我女朋友攔著,我告白的橫幅就已經拉出來了。」

  即使沒有抬頭,寧樨也覺察到一束觀察的目光,來自自己的右手邊,溫嶺遠所坐的位置。

  她需要掩飾自己的慌亂,於是拿起筷子去夾小碟子裡的蘭花豆。越慌越做不好,一用力,豆子從筷尖滑落。一隻手,先她一步去拿紙巾盒,抽出一張紙,裹住了豆子,丟進他自己面前用來放置食物垃圾的盤子裡。


  溫嶺遠看著她,低聲說:「我不知道你那天在崇城大學。」

  「是的,我看到你了,但是沒有跟你打招呼。如果現在要我解釋的話,我會撒謊。但是,你應該不會想聽我說謊?」

  溫嶺遠搖了搖頭,然後舉起筷子,點向那一碟蘭花豆,「你要吃這個?」

  寧樨別過頭去,「我才不要吃。」

  溫嶺遠笑出聲。

  下午,大家分組去採買晚上自助燒烤要用的食物。

  晚上吃過飯,寧樨還有拍攝螢光海的計劃,想要率先撤離。

  溫嶺遠是坐在凳子上的,聽見寧樨說要走,準備陪她去。而溫北歌已經率先站起身,「你說的螢光海,是不是鞭毛藻類生物發光照亮海灣的現象?我也要去看。」

  雖然只認識一天,寧樨也知道了溫嶺遠的這位侄女,是個喜歡看書,厭惡一切社交活動的,性格十分獨立的少女,因此對她願意同去感到受寵若驚。

  而後,池小園和溫南川紛紛響應,蹲守螢光海,又變成了浩浩蕩蕩的大部隊行動。

  這晚他們還是不夠幸運。

  等回到別墅,吃水果、搶占視聽室、玩遊戲、猜拳決定洗澡順序,又是一場戰爭。

  溫嶺遠不願繼續操心和參與,一整天的吵鬧使他覺得需要一點獨處的空間,於是獨自一人回到樓上,去臥室旁的書房裡看書。

  這間書房,用來填充書櫃的,都是仿佛論斤回收而來的舊書,許多地攤文學,不值一看。挑很久,挑到一本布爾加科夫的小說。書房的裝修尚可,飄窗前一座單人沙發。當把飄窗打開,海風吹動紗簾,聽見海浪的聲音。

  書看到第二十頁的時候,響起敲門聲。

  溫嶺遠說完「請進」,書房門被打開一條縫,寧樨探頭進來,食指比在唇前方發出「噓」聲,阻止他出聲,而後推開門,躡手躡腳地走進來。

  等把門合上,她才說道:「玩遊戲輸了,他們要罰我,我說要上廁所,趁機跑掉。你別出聲,讓我在你這裡躲一下。」

  寧樨走到書櫃前,絲毫不像他那樣糾結,隨意挑出一本來,走過去,躍上飄窗。她拿過一隻抱枕,墊在腰後,雙腿交疊,翹著腳,饒有興趣地翻看著,手裡的那本《量子物理的奧秘與困惑》。

  溫嶺遠忍住了才沒有笑,視線逐漸被其他吸引。

  注意到,她是赤著腳過來的,因此腳底沾上一些灰,卻無損腳背皮膚的白皙,長而秀氣的腳趾上,塗著亮紫色的指甲油,浮誇,卻意外契合她。

  這種觀察是不妥當的,他很快意識到,就將目光重新聚焦於書頁之上。

  等再回過神,發現她身體下滑,那個原本枕在腰後的抱枕,此刻墊在她的腦後,書本被扣在胸前,被她緊緊抱著。

  不知道,量子力學,和嬉玩整天之後的疲憊,哪一個更能催眠?

  紗簾拂過,灑進月光。

  走廊里有人在喊寧樨的名字,大抵也意識到她去「上廁所」未免時間太長。

  溫嶺遠沒有說話,不讓任何人,破壞此時此刻的寧靜。

  腳步聲漸漸遠去,這一層,又安靜下來。

  書頁蓋在膝蓋上,溫嶺遠手臂撐於沙發扶手,看著飄窗上,仿佛睡在一片明亮雪光中的女孩。他似一位孤島上的國王,看守在他窗前諦唱的夜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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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個女孩子,這晚聊到凌晨一兩點鐘才睡著,次日自然臨近中午才醒。

  寧樨洗漱過後,第一個下樓,看見蘇昱清和溫南川正坐在客廳里打遊戲。她對溫嶺遠沒有叫大家早起有一些疑惑,於是問蘇昱清:「溫叔叔呢?」

  回答的是溫南川:「小叔有事去市里了,晚上再回來。他給我們留了錢,讓我們中午自己去找吃的。」

  沒有溫嶺遠這個長輩在跟前,這裡年紀最大的池小園,自動接替了大家長的職位。

  午餐之後,他們去沙灘上玩。

  寧樨和小園、蘇昱清還有南川組隊玩沙灘排球,不可以劇烈運動的蘇雨濃,就和北歌躺在遮陽傘下睡覺。

  興許是出門之前防曬霜沒有塗抹均勻,寧樨感覺到脖子後方被曬得發癢,一問之下,那個理應帶出來的,裝了防曬霜的小包被蘇雨濃落在了別墅里。

  所幸別墅里這裡不遠,寧樨決定回去一趟。


  背後一連串讓她順便跑腿的叮囑:

  「幫我拿一塊毛巾!」

  「我要冰可樂!」

  「雪糕!」

  寧樨喊道:「你們自己去!我一個也不帶!」

  按密碼解鎖,整棟別墅里靜悄悄。

  寧樨走上二樓,準備沖個涼,邊走邊喊:「有人嗎?」

  她擔心會不會有保潔人員過來打掃,結果當然是沒有人應答。

  走進房間,寧樨脫下身上汗津津的衣服,找出一套乾淨的內.衣褲,而後朝著走廊外,緊挨著臥室的,最東面的浴室走去。

  此時此刻,走廊最西端的房間裡。

  溫嶺遠隱約聽見有人在喊「有人嗎」,但今天五點半早起趕第一趟船離島,連軸轉地開完兩場臨時會議,又馬不停蹄地趕回島上。奔忙到此時,獲得一個午覺,困頓使他沒有第一時間睜開眼。過了片刻,思緒才慢慢回籠,意識到,那似乎是寧樨的聲音。

  當他起床,打開門,恰好看見這一幕:

  寧樨赤著腳,踏進浴室,身上只著一件白色蕾絲邊的內.衣,和同樣色系的內.褲。四肢清瘦而勻稱,使她落在地板上的每一步,都踩得極其輕盈。從左邊房間漏進來的一束陽光,恰好只抓住她的腳後跟,和她嘴裡所哼的,曲調輕快的歌聲。午後的光影勾畫她的背影,是油畫質地。

  溫嶺遠一下便將門關上。在門後,他思索片刻,換上衣服,輕手輕腳地下了樓。

  他預備在附近徘徊十來分鐘,裝作剛剛回來的樣子再進屋。

  太陽底下,他讓灼熱的日光曬得有一些頭暈,走在通往別墅外的石子路上,又漸漸意識到,心裡莫名的燥.熱,並不是因為,這個過於坦率的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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