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脅迫麗莎讓她幫助自己成功逃出私立孤兒院後,小男孩兒魏轉眼間便消失在白茫茫的小巷深處,甚至臨行前還不忘搶走麗莎的外套禦寒。
就這樣,魏一個人在大街小巷裡穿梭逃跑,累了就找個人少的地方或者橋洞躺在休息,渴了餓了就偷偷熘進別人家院子裡拿點東西。
好在魏雖然是一副東方人的面容,卻識趣地把自己臉部和頭髮特徵都用斗篷遮住,一個星期過去了也沒有遇到過什麼大問題。
就是神聖羅馬的東西太難吃了,又冷又硬,還都是大魚大肉,這讓習慣東方菜系的魏飽經折磨,經常吃了鬧肚子,結果一天為了尋找食物所付出的努力都白費。
終於有一天,餓急眼的魏偷偷跟上了一位拎著菜籃子的中年紳士,從不直接明搶別人東西的他在看到菜籃子裡這麼長時間除去土豆外第一次見到的水果蔬菜,終於是打破了這個原則。
然而就在魏跟著中年紳士進入小巷,準備從他身後動手之際,面容柔和的中年紳士忽而轉過身來,有些疑惑地看著被嚇了一跳的魏:「小伙子,你跟了我這麼久,到底想要什麼啊?不行你就說說,沒必要一定動手的。」
警惕地後退數步,魏聽到中年紳士的話,有些困惑也有些無語,但略微思索後還是伸出瘦削的手臂,指了指菜籃子裡的西紅柿,半生不熟地開口:「那個,一個。」
低頭看看西紅柿,中年紳士哭笑不得地拿出來兩個:「你都瘦成這樣了,居然只想要一個?喏,拿著這兩個,先應付完今天的吧……話說回來,你能聽懂我的話,但是說不流暢盎格魯撒克遜語,發音什麼的倒也都正常,看來不是本地人吧?」
並未上前接過中年紳士手裡的西紅柿,本來就謹慎小心的魏在聽到他的話後更是退出去好幾步,蹲下身子肌肉緊繃,一副隨時都可能逃跑的樣子。
見自己似乎把面前的小男孩兒嚇住了,中年紳士只好蹲下身,把手裡的兩個西紅柿輕輕放到地上,站起身後還不忘叮囑:「那我就把東西放在這裡了。你吃之前記得洗一洗,不然的話太不衛生,容易得病的。」
說完,中年紳士轉身便要離開,只是剛走出十幾米,他就聽到了身後傳來狼吞虎咽的咀嚼聲,頓時停住了腳步。
側著頭向後看去,中年紳士望著把西紅柿吃得汁水四溢的邋遢小男孩,臉上浮現出無比糾結的神色。
最終,中年紳士還是轉過身來,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繡金邊的手帕想要給小男孩兒臉上擦一擦。
結果剛走出幾步,魏就像受驚的野貓一樣迅速後撤,想要逃跑但卻看著眼前掉在地上的半拉西紅柿戀戀不捨,猶豫著到底是直接跑還是撿起西紅柿再跑。
看他這幅樣子,中年紳士也知道自己不能強求今天就給小男孩擦乾淨臉,於是退而求其次地後撤幾步,趁著魏衝上來撿起半拉西紅柿的時候開口道:「明天還是這會兒,我還會在這裡。你要是還想吃水果的話就再來這裡吧。」
話剛說完,魏的背影就從小巷出口一熘煙消失,徒留中年紳士站在小巷中無奈嘆氣。
…
…
跑回自己經常待的安全地帶,魏一邊吭哧吭哧啃著好久沒吃過的水果蔬菜,一邊回憶著那個奇怪男人的舉動。
居然真給了自己兩個紅果子,雖然有些酸,但比起土豆可強上太多了。不過……他好像說還想要的話,明天這個時候再去找他?
開玩笑,之前遇到的大人都一副嫌棄的樣子,見到自己要麼是驅趕要麼掩面避開,那個怪人的話難道還能說信就信啊?
我,魏,就是從這個橋洞裡跳下去,淹死在下面的河流里,也絕不會上那個怪人的當!
…
…
第二天中午,熟悉的小巷裡。
哎嘛真香!
呼哧呼哧啃著怪人給自己的兩個西紅柿,魏仍舊在心中堅定著自己的想法:不就是糖衣炮彈嗎?那自己就把糖衣吃掉,炮彈扔回去好了!
一邊這麼想著,魏一邊盯著對面中年紳士的動作,卻訝異地發現對面在給完自己兩個西紅柿後,隨便丟下一句明天再見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一時間,魏的心裡悵然若失。
不對不對不對,自己在想什麼啊,這個人也是卑鄙的大人,對自己肯定沒那麼好心,自己真正該做的就是蹭完這頓趕緊遠離才對。
只是想到西紅柿的味道,魏下意識吞了下口水。
要不……能蹭幾頓蹭幾頓?
就這樣,年輕的魏被名字都不知道的中年紳士連續投餵了一個星期,在漸漸放鬆警惕後也終於肯讓他給自己擦把臉。
終於實現自己期望的中年紳士欣喜若狂,第二天就搬來個水桶在小巷裡翹首以盼,結果卻是把魏嚇得剛出現就掉頭跑路,還是中年紳士用西紅柿誘拐了半天才忽悠過來。
趁著魏在地上啃西紅柿,中年紳士抓緊時間浸濕擦臉毛巾然後擰乾,用尚帶餘溫的毛巾好好給魏延午臉上清理了一下。
等中年紳士忙活完後,小水桶裡面原本清澈的洗臉水都變成了一桶黑乎乎的髒水,看得中年紳士那叫一個眉頭直跳。
不過好在自己的強迫症得到了滿足,中年紳士也算是完成了堅持一星期投餵的目的。
只是……
看著連被擦乾淨後露出清秀面容的魏,中年紳士又總覺得自己不能就這樣把他放著不管,不然自己的良心過不去。
然而自己家裡的情況肯定是不能容忍把一個流浪小乞丐帶回去撫養的,那自己就只能每天抽時間來喂喂他了。
看著臉上神色變化迅速,最後唉聲嘆氣站起來的中年紳士,魏下意識跳出去好幾步,狼吞虎咽吃完西紅柿就打算跑路。
雖然腳都已經抬起來了,魏還是扭頭看了眼中年紳士,在得到他苦笑著說明天再來的肯定答覆後,這才放心大膽地離開了小巷。
就這樣,又是數周過去。
某天下午,拎著大箱小包的中年紳士比往常稍微晚了一些才來到小巷中,先是對著等在這裡的魏連連道歉,隨後掏出三個西紅柿給他。
比往日多出來的那一個西紅柿總算是打消了魏等待過程中積攢下來的負面情緒,一邊吭哧吭哧啃著西紅柿,魏一邊看到中年紳士從箱子裡拿出一個古怪的東西,臉上流露出懷念而無奈的神色。
還以為這麼多天過去中年紳士終於要對自己動手了,魏下意識揣起多出來的那個西紅柿就往後退了幾步,但是回想起這些日子中年紳士不但對自己非常溫和,就連投餵遲到一會兒還會給自己補償,於是猶豫間停下了轉身逃跑的勢頭,決定還是先看看中年紳士到底想幹什麼。
似乎是察覺到魏的警惕,中年紳士哭笑不得地朝著他展示了一下手上的小提琴,隨後歪頭夾好,整理完架勢後拉動琴弦,奏響了悠揚美妙的樂曲。
第一次看到中年紳士在自己眼前展現魔法,魏呆呆地蹲在地上聆聽著他獨自一人的演奏。直到一曲終了,魏先是如痴如醉地沉浸在樂聲呆了一會兒,而後才回過神來,看著中年紳士微笑的臉龐一陣微微羞惱,但仍舊好奇地伸出手,想要摸摸看小提琴是怎麼發出聲音的。
下意識一把抓住魏伸向自己小提琴的爪子,中年紳士猶豫片刻後掏出手帕,在魏齜牙咧嘴的抗議中把他髒兮兮的小手擦乾淨,這才允許他摸一摸自己的小提琴。
得到中年紳士的允許後,魏直接抓起對自己而言有些笨重的小提琴,有樣學樣把細長的那段架在手上,寬大的一段用下巴夾住,而後便開始拉動琴弦。
滋滋啦啦的尖銳噪音把魏自己都嚇了一跳,好在他下意識鬆手後又意識到這是給自己餵飯人的東西,用力抓住了琴身才沒讓它脫手掉落。
又好氣又好笑地從魏手中拿回自己的小提琴,中年紳士順手拍了下他的腦殼:「你啊,這東西對於沒有接觸過樂器的人來說太難了,你還是先試試最基本的東西吧。」
說著,中年紳士從褲兜里掏出一個口琴,對著它吹了吹發出不同的音律後,又拿出手帕擦乾淨才交給一臉期待的魏。
呼呼學著中年紳士的動作對口琴吹著氣,魏剛開始還只是發出一些沒有節奏的音響,但在大概掌握了口琴各自位置對應的音階後,魏就開始流利地吹響旋律,試了幾遍開頭後直接將中年紳士剛剛演奏的樂曲全須全尾吹奏了出來。
目瞪口呆看著眼前的小乞丐,中年紳士難掩激動的心情,哆嗦著手示意拿著口琴就準備走的魏先等一下:「等,等等,等等!小傢伙,你還想學更多的樂曲嗎?就是這種音樂。」
生怕魏不理解自己的話扭頭走掉,中年紳士又拉出一曲新的樂章,讓魏雙眼頓時一亮。
反正自己平時除了在橋洞下面睡覺就是和別人家裡散養的大鵝爭搶水源,魏只是過了下腦子便準備答應,但剛開口卻又猶豫了一下。
不知魏為何會忽然停頓下來,中年紳士一臉焦急但也不敢催促他,只好跟個傻子一樣拎著小提琴站在小巷裡干著急。
認真思索過後,魏從破兜里掏出多餘出來準備帶回去吃掉的西紅柿,對著中年紳士展示了一把:「學,可以,我要更多的吃的!」
呼!就這?
總算鬆了一口氣,中年紳士隨即點頭表示沒問題:「好,一首樂章一個西紅柿,你要是學得好,我還給你別的好吃的!」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就這樣做好明日再見的約定後,魏興高采烈地離開了小巷。
第二天,如約而至的二人在一首曲子學完後,中年紳士按照交易約定又給了魏一個西紅柿和一塊兒巧克力,面帶微笑看著魏兩眼放光地把巧克力吃下。
然後,天真且年幼的魏就被巧克力中早已摻入的麻藥放倒,慘遭中年紳士誘拐。
而之後違背少年自身意願的誘拐犯不顧夫人的不滿,強行把他收為養子後開始從禮儀進行教導,期間還無數次抓回意圖逃跑的小鬼頭。
兩人就這樣鬥智鬥勇了整整一年後,魏還是屈服於食物所帶來的誘惑,以及對音樂不知為何而生的嚮往,逐漸習慣了中年紳士的教導,甚至開始主動學習起音律和各種樂器的使用方法。
再然後的故事就沒有什麼好講的了,魏憑藉自己的音樂天賦迅速得到了中年紳士夫人的賞識,通過家族的資助讓他很快就完成了一系列必要的學習,通過了一系列必須的手續,並且在十六歲這一年就開始跟著中年紳士的音樂團在神聖羅馬境內四處巡演,沒過多久本就有一定名氣的中年紳士就和魏雙雙聲名鵲起,二人的經歷也被忽視掉其中陰暗的部分後視為佳話傳遍了整個神聖羅馬。
就這樣跟著中年紳士巡演了幾年,一直堅持自己就叫魏的少年才華越發璀璨,就連發現這塊兒金子並把它展現給世人的中年紳士本人也漸漸自愧不如。
最終,中年紳士決定讓魏獨立出去,作為一名音樂家把自身的才華發揚光大。
雖然對恩師很不舍,但魏還是遵從他的希望,選擇了成為小提琴家這條路,並且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名氣越來越大的同時,甚至以二十歲出頭的年紀就登上了維也納音樂廳的演奏台,成為神聖羅馬歷史上第二年輕登上這個舞台的音樂家。
日子一天天過得都很幸福,也很快樂,直到——
澹澹吐出最後的煙圈,魏延午說道這裡後便停了下來,看了眼腕部手錶的時間後,拍拍手轟散不知什麼時候偷偷湊過來聽自己講故事的吳秀和哈士奇:「好了好了,都這個點了,明天總得起床吧?快去上床睡覺了,你倆看看人家小陳,多澹定啊,對吧小陳?」
對著魏延午微微一笑,陳凡有意無意地問出一個問題:「最後問一下就睡覺了,魏叔你的恩師叫什麼名字?」
悶頭掐滅菸蒂,魏延午深深嘆了口氣:「穆扎·戈特利布(注1),死的時候應該叫做入贅的名字,穆扎·薩列里(注2)。」
(注1:戈特利布(Gottlieb),意為受神寵愛的男人。穆扎,莫扎特最初的中文譯文。
薩列里:安東尼奧·薩列里(義大利語:Antonio Salieri),義大利作曲家,與莫扎特為同時代人,成就非凡,教出了貝多芬、舒伯特等知名音樂家,但不知為何被冠上了殺害莫扎特的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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