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許願

2024-08-28 21:57:34 作者: 格陵南
  這是一張堪稱詭譎的面龐。閱讀

  半邊臉白皙清逸,俊美無匹,甚至可以與路星擇的神顏一戰高下。而左半邊面孔,卻是一片斑駁陸離,曲折坑窪,面目模糊。

  美與丑強烈的對比,讓眼前這一幕愈發觸目驚心和攝神奪魄了。

  時景憑著經驗辨認出,那應該是燒紅的鐵烙滋熟了皮肉後留下的傷痕。

  看傷痕的顏色和長勢,這是個陳舊傷,起碼是十幾年前的事了。那時,殷行,應該還是一個孩子。

  該是何仇何怨啊,要對一個孩子行鐵烙之刑?

  聯想到殷行與蕭謹安之間的隱秘聯繫,她心中隱隱推測到他的出身來歷——錦國人。

  時景對錦國人沒有任何偏見,雖然這具身體的父親死於錦國人的暗算。

  但,這場戰爭,慶國本就是侵略者,對於山河破碎的錦國人而言,那次突襲不過只是用盡全力的一次反抗罷了。

  慶陽郡主或許有立場,但時景沒有。

  她只是一個無意中闖入這個世界的外來客,至今所做的一切也不過只是為了心安。什麼國讎家恨,與她何干?她只是在盡全力完成原主應該承擔的責任罷了。

  「你……對不起……」

  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張人皮面具下要掩藏的不只是真面目,還有這半張傷痕累累的面孔,以及那些塵封的往事。

  殷行沒有回答。

  「哐當」一聲,他的雙腿一曲,整個身體沿著牆壁軟噠噠地滑了下來,最後跌坐在地。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精氣神的行屍走肉,只剩下軀殼了。

  時景望著那雙空洞的眼眸,胸口不知不覺被刺痛了一下。

  她幽幽嘆口氣:「我知道道歉對你沒有用,但我仍想要彌補你。殷行,我許你一個願望,只要我力所能及,而不觸犯律法不違背人倫,將來在你有需要的時候,我願意幫你做一件事。」

  屋子裡,安靜地一根針落地也能聽見。

  好半晌,殷行緩緩抬頭:「你說的。」

  他的聲音好聽,帶著點柔柔的撒嬌,眼眸水潤,像是在竭力隱忍著眼淚,讓人不自覺地應下他所有的要求。

  時景點頭:「嗯,我說的。」

  殷行詭異的臉龐上忽然現出了一絲笑意:「你不賴帳就行。」

  他飛快地起身,大步往裡屋走去:「地上真涼,不養生,還是郡主的床榻暖。」

  時景愣了一下,連忙追了上去:「你要幹嘛?」

  殷行一個躍起,身子就已穩穩噹噹地落在了床上,他抱著靠枕躺了下來,衝著時景搔首弄姿:「今晚我要在這裡睡。」

  時景……

  「你這麼快就要用掉你的願望嗎?」

  她還以為會等著關鍵的時刻,問她要點重要的東西呢!

  殷行「切」了一聲:「誰說要用掉願望了?我是郡主的男寵,來侍寢不是理所應當的事嗎?聽說上次柳霧月在郡主房裡待了好幾個時辰,我不管,我得待一個晚上。」

  他頓了頓:「怎麼?郡主是看到了我的真面目嫌棄我面容醜陋了嗎?」

  「醜陋」兩個字,他的音壓得特別重。

  時景心中一軟,擺了擺手:「罷了,你樂意就好。」

  反正他只說要睡她的床,沒說要和她一起睡。

  她答應得那麼爽快,這下倒輪到殷行有些愣住了。

  他訕訕一笑:「呵,你倒是挺大方。」

  這女人真是放得開,最起碼得推拒一番嘛,怎麼能一口應下呢?到底還有沒有點當女人的自覺了?

  矜持,矜持兩個字怎麼寫她知道嗎?

  時景沖他笑笑:「滿足一下你的小心思罷了,不用感謝我。」

  她從榻上抽出一條毛毯抱在懷中:「我對只敢嘴強的男人沒有興趣,對你,我不會伸出魔爪的,你放心。等下我睡外面的躺椅。」

  說著,她踏出門外,順便又將裡屋的門輕輕關好。

  「你!你給我回來!你有膽就回來,我們再比劃比劃,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只有嘴強!」

  殷行氣得不輕,但心裡卻莫名地放鬆了許多。


  他抬手輕輕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臉。

  時隔十四年,每次觸碰到那些舊傷痕時,心底仍難免悸動,那些痛苦的往事一幕幕地浮現腦海。

  廝殺。

  烙鐵。

  血流成河。

  最後,是那滔天的火光。

  比起那個夜裡他所眼見的一切,這半張臉不過只是微不足道的代價而已。他抗拒的,從來不是面容的醜陋,而是那個不堪回憶的夜晚。

  第二日,便是靖南王妃的生辰。

  時景早上醒來時,殷行的臉已經恢復如初。

  他衝著她笑眯眯道了別,然後大搖大擺地從寢殿出去,所經之處,不論遇到什麼人,都熱情洋溢地打個招呼。

  仿佛在昭告天下:我昨夜是在郡主這裡睡覺的。

  時景梳妝打扮時看到了捧盆的侍女眉間嘴角掩飾不住的微笑,忍不住扶頭:「這個殷行!」

  瓶兒「噗哧」一笑:「聽說殷行小主回養香院後,就立刻去了白棋小主的屋子,也不知道他說了什麼氣著了白棋小主,是被人摔杯子攆出來的。」

  她「嘖嘖」兩聲:「還好咱們府上的人嘴巴嚴,時護衛長有明令不允許下人將府中的事情亂傳。若是換了旁人家裡,不出晌午,這事兒恐怕半個京都城都要知道了!」

  時景一愣。

  她隨即反應過來:「立刻傳令下去,若有人膽敢在外面亂嚼舌根,必有重罰。另外,讓殷行好好休息,今日就別出門亂晃了。」

  是她大意了!

  殷行這貨沒安好心,他昨夜留宿不只是要氣白棋,而是想做實他慶陽郡主男寵的名聲。

  至於為什麼……也許是為了虎符,也許是為了得到一個身份……

  總之,他走的每一步棋,都是算計!

  可恨她昨夜被那該死的同情心迷了眼,居然著了他的道!

  瓶兒應聲道「是」。

  時景盛裝打扮一番,然後便上了馬車,前往靖南王府。

  車剛出了郡主府,忽然她眼前一晃,從車帘子中鑽出來個青衣少年,他笑嘻嘻說道:「去參加花宴這麼好玩的事,郡主怎麼能不帶我?」

  又是殷行!

  時景自覺脾氣算好的,忍耐力算強的,可被他接二連三這番算計,也忍不住有幾分怒意:「別鬧了,你算什麼身份,怎可與我一起赴宴?」

  就算他倆真的有那種關係,那她也不可能帶著一個沒名沒份的男寵去參加長輩的生辰宴啊!

  殷行挑了挑眉:「我還以為慶陽郡主從不理會別人的說辭,更不會在乎外人的指指點點呢!」

  「不過……」他忽然笑了起來,「你怎麼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許過我一個願望,會答應我一件事。現在,我就要用掉這個願望了!怎麼?難道你要食言?」

  時景咬了咬牙,好不容易才讓自己鎮定下來:「行,我帶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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