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宮內,蕭謹安遙遙看到時皇后離開的背影,佇足思忖片刻,這才進了偏殿。閱讀
「母親,您有事找孩兒?」
梳妝鏡前,文昌公主轉過身來,連忙將躬身行禮的兒子扶了起來:「安兒,你對母親總那麼多禮,早跟你說過私下無人時要隨意一些。」
這是一個極美貌的女人,與薄太后一般渾身縞素,但素顏清麗,儀態萬千,優雅地像是盛開的蘭。
她拍了拍身旁的椅子,示意蕭謹安坐下:「最近外面傳來的消息太多,我有些擔心,所以才叫你過來,我想問問……」
蕭謹安忙道:「孩兒很好,一切都好,還請母親放心。」
文昌公主這才鬆了口氣:「那就好。」
她輕輕拍了拍蕭謹安的手背,柔聲說道:「我在長寧宮內陪太后吃齋禮佛,過著清淨日子,也很好。你也不必總掛心我。」
蕭謹安覺得喉嚨口有什麼東西在往上翻湧,酸澀得很:「母親若是想見孩兒,便像今日這樣差人來喚我便成。」
他頓了頓:「如今我好好當差,循規蹈矩,陛下對我……很放心。」
慶帝如此多疑,放心,是不可能放心的。
但錦國滅國已有十數載,文昌公主也一直都被軟禁在長寧宮中,慶帝手中握著蕭謹安的軟肋。
他不敢輕舉妄動。
這一點,文昌公主又何嘗不知呢?
她苦笑著搖搖頭:「對一個母親來說,她的孩子過得好,就是她過得好。我只求你……在外頭平安康健就好。」
蕭謹安反手抓住了文昌公主的手,輕輕地在她手掌心上寫下「平安無事」四個字,然後飛快地鬆開了手。
文昌公主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我這裡吃齋,就不留你在這用飯了。天色不早,安兒,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說著,她擺了擺手:「去吧!」
蕭謹安恭順地行了禮:「那孩兒就告退了,改日再來拜見母親。」
他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面前越發清瘦的女人,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偏殿。
長寧宮裡的一切,一字一句都被暗處的人寫下,然後傳入了皇極殿中。
慶帝粗粗地看了一眼,便就擺了擺手:「行了,以後文昌公主的消息若是沒什麼異常,就不要遞過來了。」
文昌是他一母同胞所出的親妹妹,她的性子和軟,素來怯懦,當初聯姻錦國,也是迫不得已,對錦國能有幾分感情?
何況,當初錦國滅國時,他可是毫髮無傷地將文昌和她所生的孩子都帶出來了。
正如她所言,一個女人最在意的是她的孩子。
他雖然殺了她的丈夫,可是卻保全了她孩子的性命。不僅如此,他還栽培蕭謹安成才,給他請最好的老師,讓他進虎賁營歷練。
慶帝要防的,從來都不是她,而是薄太后。
他不僅殺了薄太后的丈夫,還殺了她的兒子和孫子……
慶帝來回踱了幾步,對著暗影中的人道:「派人盯緊了莊妃,她的一舉一動,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都要一五一十地呈報上來。」
「是。」
正在這時,有福公公躬身進來:「陛下,夜深了,您今晚想去哪個宮裡歇歇?」
慶帝挑眉:「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有福公公小心翼翼地說道:「原本奴才是要送郡主回府的,但路過春水河時,郡主說想一個人去逛逛。我見時家的侍衛暗中保護著,便沒有拂了郡主的意思。」
他頓了頓:「陛下若是覺得不妥,老奴這就再折回去?」
慶帝笑了起來:「等你再折回去,小景早不知道滑不溜秋地游去哪兒了,你哪裡找得到?」
他擺了擺手:「在這京都城中,有哪個不長眼的膽敢惹到她?無礙的,讓她玩去吧!」
有福公公心內腹誹道:「那是,三皇子得罪了郡主,今日差點連小命都丟了,還有什麼人膽子能比皇子還大?」
……
天色漸漸黑了,春水河上卻亮如白晝,河邊的燈都點了起來,湖中畫舫燈火通明,在水上搖曳輕擺。
好一幅盛世夜景。
時景跳下馬車,囑咐老彭在夜市的另外一頭去接她,自己卻晃悠悠地在街上溜達起來。
比起上一次瓶兒陪伴左右時的熱鬧,今夜的氣氛冷清了一些。但這樣也好,很符合她此刻的心境。
自她穿越以來,一直都在努力地投入慶陽郡主這個身份中去,自願地去承接原主的喜怒哀樂,一心想要為慶陽做些什麼。
她忙著融入這個世界,忙著查案,忙著規劃以後的人生,覺得自己可以改變很多事。
可直到今日,她才恍然發現,原來在浩瀚的時代洪流之中,個人是多麼地渺小和不堪一擊。
慶帝輕輕一句話,便可要一條鮮活的人命。而三皇子所得到的懲罰,不過只是十九個板子。
真是可笑啊!
但更可笑的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居然是她……
我不殺伯仁但伯仁卻因我而死。
時景恍恍惚惚地看向了自己的手,總覺得她白皙細嫩的手指頭上此刻正在淅淅瀝瀝滴著血。
這感覺,讓她很不好受。
「喂,閃開!」
身後傳來中年人聲嘶力竭的大吼。
時景迷迷糊糊地轉過身去,卻見一個中年壯漢正在用力地想要將失控的手推車往回拉,但許是下坡路的關係,那推車勢如破竹般往下滑去,根本就不給壯漢一點挽回的趨勢。
「小心!」
眾人的尖叫讓時景醒過神來,她立刻發現那推車正是衝著她而來。
她連忙閃過身子,但反應地似乎還是慢了一些,眼看著推車很快就要與她擦身而過,會不會安全地躲開,全看運氣了。
這時,有人伸出手來抓住了她的胳膊。
電光火石間,手推車往路邊的空地砸了過去,車上的大米灑了一地。
「你沒事吧?」
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低沉沙啞又有些冷清。
不知為何,她的心跳突然快了幾分:「我……沒事。」
中年壯漢見無人受傷,顯然鬆了口氣,可是這滿地散落的大米也讓他頭疼得很。這裡是人來人往的夜市,只要往來踩踏的人來回幾次,他的米可都廢了。
時景眼看著這麼高大的一條漢子此刻跪在地上,一點點地將大米捧著裝回袋子,心中頓時一軟:「大叔,我幫你吧!」
她回頭一笑:「路公子,你也一起幫忙!」
寬大的黑色斗篷里,路星擇顯然愣了一下。良久,他訥訥地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