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空寂

2024-08-28 21:57:39 作者: 格陵南
  司馬巷最深處三棵柳樹下的宅院門前,少女提起裙擺拾階而上,她正要抬手敲門,門扉輕動,乍然而開,露出一張俊美絕倫的少年的面龐。閱讀

  少年眸中帶著驚喜,亦有幾分慶幸:「你……你來了。」

  他若是早離開一刻,那就見不著她了,幸好。

  時景聽了這話,以為對方是在專程等她,這就有點尷尬了……

  她訕訕一笑:「不好意思啊,路公子,我只是偶然路過這裡,臨時決定過來看看,我身上沒帶你的荷包,今日恐怕沒法還你銀子了。」

  路星擇連忙擺手:「我不是那個意思。」

  錢財身外物,於他而言,就算坐擁金山銀山,也不過是個擺設。

  何況他命不久矣,要那些俗物有什麼意義?不過……是個藉口而已,他並沒有催她還錢的意思。

  時景笑笑:「我今日先過來看看,改日再還錢給你。」

  她剛要抬腳進門,忽又想到了一個問題:「路公子是要出門嗎?」

  路星擇搖頭:「沒。」

  不是要出門,而是……回他住的地方……

  自從那日任性地說出了司馬巷的地址後,他便連夜將這個百多年前的別院收拾了一番,假作是個臨時的住所。

  他每日都會來這坐坐。

  倒不是因為心裡在期盼著什麼,而是生怕她萬一真的找了來,若所見是個塵土飛揚的廢宅,怕她疑心他是個騙子。

  他沒有騙她,只是有些事,她不曾問過罷了。

  時景笑了起來:「那不請我進去坐坐?」

  路星擇一愣,隨即忙道:「請!」

  這是一所四合院,比起鄰里亭台樓榭俱全的豪宅,這裡簡直小得可憐。

  大門上沒有掛匾,院子裡除了一棵參天大樹外光禿禿的,什麼也沒有。別說假山造景了,連個盆栽都無,但青石板路縫隙里的雜草倒是除得乾乾淨淨。

  待進到屋子裡,就更讓時景嗟嘆了:「路公子喜好斷舍離?」

  路星擇眉頭微皺:「何為斷舍離?」

  時景指了指除了必要的桌几外,連個擺設都無的空屋子,嘆了一聲:「所謂的極簡風,又稱你的屋子空無一物。」

  路公子這屋,就和前世有陣子流行的日式極簡風一樣,一個空蕩蕩的屋子裡,幾乎啥都沒有,毫無生活氣息。

  不過,倒跟路公子的氣質挺相符的。

  她抬頭,好奇地望著他:「路公子為何在屋裡也不脫下斗篷?」

  這天雖然涼了,估摸著很快要入冬,可到底還不曾冷到這個地步。

  在外頭也就罷了,進了屋,路星擇身上的黑色斗篷也仍舊嚴嚴實實地裹著,從頭遮到眉毛,只露出眼睛以下的大半張臉。

  路星擇默了默:「我近日身子不好。」

  這也不算騙人。

  自從命中注定的劫數將至,他的術法漸漸到了瓶頸,那日正要強行突破,卻不料撞見了那個渾身濕漉從華陽池水中爬起來的女人……

  像他這般在漫長歲月中早就心如草木的人,也不知為何那日會突然心軟,生出要救她的想法。

  他一邊突破,一邊強施雨術,讓她躲過了一劫。

  那夜下了京都城近幾年來最大的一場雨,但他也遭了反噬吐血不止。這內傷,一直到今日都還不曾好。

  「你身子不好?」

  時景凝視著路星擇的臉龐,見他臉色確實有些異樣的蒼白,毫無血色,並不像是個健康的少年人的模樣。

  她不禁皺了皺眉:「有沒有瞧過大夫,大夫怎麼說?」

  路星擇撇過臉去:「氣血不足罷了。」

  事實上,在太醫的眼裡,他早就已經是個將死之人了。

  不過他心裡很清楚,他得的不是病,而是在應劫。只要這命定的劫難能安然度過,他的身子自然便能好起來。

  但可惜的是,他只知道有大劫要渡,卻不知道這劫到底是什麼,又該如何應對……

  罷了罷了,不過只是冗長而無趣的生命,結束也並不覺得可惜,他已經活得夠久了。

  但在油盡燈枯之前,他必須要找到一名天生金脈的弟子,將國師一道的術法傳承於他,這是他的責任與使命。


  他頓了頓:「無礙的。」

  時景的眉頭更皺了:「你生病了還一個人住?」

  這屋子一眼便能看得到盡頭,除了他,連個門房小廝都無。這路家,好歹也是一方諸侯,門下的子弟過得居然這麼悽慘……

  怕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吧?

  她微微瞅了他一眼,不禁展開了聯想的翅膀:「不會是個被主母打發出來的受氣小庶子吧?」

  路星擇抿了抿唇:「我……沒事。」

  時景看著他木訥冷淡的模樣,不知為何竟有些無奈:「行吧,你沒事。」

  她挑眉問道:「都這個點了,路公子吃過午飯了嗎?」

  路星擇當然不能告訴她,他不需要吃午飯。

  想了想,他還是低聲說道:「我不餓。」

  時景幽幽嘆口氣:「但我餓了。」

  她提起裙子站起身來:「你這裡有廚房吧?我去隨便做點什麼,咱們一起吃吧!不過我手藝不好,你可不許挑剔!」

  路星擇心中一急:「這……」

  廚房確實是有的,但他的廚房裡,可什麼都沒有啊!

  但他開口略遲了一些,急性子的少女早已經走遠了。

  「唉……」

  他愣了愣,一時竟不知道自己為何在此處,又為何要做這樣的事……

  或許是像師父說的那樣,年少時不曾叛逆過的人,年長後某個特定的時候,會突然對某件事任性起來。

  這樣說來,他的叛逆期也來得太晚了一些……

  到底還是沒法獨自佇在這裡當鴕鳥,想了想,路星擇跟了過去。

  按照普通四合院的規制,廚房在哪,一眼便知。這是灶台,那是櫥櫃,時景也很確信自己沒有找錯。

  然而,這間屋子乾淨得一塵不染,從天花板到地上,沒有一件雜物,空得像個毛坯房……

  她苦笑起來:「是我天真了。一個獨自居住的公子哥,難道還指望他會親自下廚嗎?看來這地方,確實只是他暫時棲身之所,夜裡能有個睡覺的地方罷了。」

  路星擇見她沉默無語的樣子,不知為何,心生幾份愧疚。

  他小聲地問道:「你說餓了,要不……我們出去吃一點?」

  時景有些驚訝。

  路公子向來話少,平常都是她問他答,多是短句,好像多說一個字都會讓他費很大的勁一樣。這會兒,他卻主動提出要和她出去吃飯?

  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日她邀請他去飯館他卻倉皇逃離的樣子。

  但她還是搖了搖頭:「我知道你不喜歡那樣,還是算了。」

  她想了想,忽然一聲不吭轉身就從大門口出去。

  路星擇神情有些失落:「她……是生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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