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夢魘

2024-08-28 21:57:40 作者: 格陵南
  「見一個人?」

  時景挑了挑眉:「我還以為你想要的是時家軍的虎符呢。」

  殷行此刻已經恢復了平日裡的神色,他滿臉微笑,眼神里還帶著幾分戲謔:「虎符,我確實想要。但我又不傻……」

  他頓了頓:「找到想要害你之人,此事不難,就算沒有我,你也可以做到。頂多,多費些時間力氣罷了。

  但虎符事關重大,這兩件事根本不在一個量級,就算我提出來,你也不可能答應。那我又何必自取其辱?」

  合作而已,若是彼此的利益不對等,那就不可能成立。

  時景拍了拍殷行的肩膀:「確實。」

  她想了想,又問道:「你要我帶你去見的是什麼人?你自己見不到他嗎?」

  殷行搖搖頭:「見不到。」

  他看了她一眼:「我想見的人,名叫章桓,他是齊國公的幼子,早逝的元安公主的駙馬,也是你父親的摯友。」

  「章桓?我好像聽說過這個名字……」

  時景凝眉,想到當日樽兒在給她梳理京都城中各大勛貴世家譜系時曾提起過。

  她皺了皺眉:「他……出家了?」

  殷行點頭:「十四年前,你父親出事之後不久,元安公主病逝。章駙馬傷心過度,看破紅塵,出家為僧。」

  他接著說道:「有人說,他現在隱居在護國寺中,只是不知道他的法號是什麼……」

  時景不解:「你既然知道他在護國寺,為何不自己去找他?」

  護國寺雖然大,但裡面的僧人也總是有數的,以殷行的神通廣大,想找到章駙馬不難。

  殷行笑了起來:「所以,這個買賣才成立啊!」

  他確實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找到章駙馬,但找到了,人家也未必願意見他,這其中必將費些周折。

  而他沒有時間了。

  但慶陽郡主乃是章駙馬故人之後,有這層關係,要見到人想必會容易一些。

  時景咀嚼了一下這話的含義,挑眉說道:「你倒是一點都不肯吃虧。」

  她抬了抬手:「也罷,這合作我接了。殷行,等你達成所願,就從我府上搬出去吧!」

  殷行墨黑的眼眸微微閃了閃,他嘴角上揚,露出譏誚的微笑:「達成所願?我的願望,恐怕郡主不會替我達成。」

  「不過……」他語氣微轉,「郡主既然急著趕我走,那我也不好勉強地留。說好了,等郡主替我引見了章駙馬,我就立刻……搬走。」

  說罷,他轉身朝屋內走去。

  時景微微一愣:「他……這是在生氣?」

  她搖搖頭:「他有什麼好生氣的?」

  洗漱過後,時景推開房門,只見殷行早已經和衣在靠窗的木榻上睡了。

  木榻與她的大床之間,還隔了一座絲製的屏風。絲綢質地透亮,在燈火的照映下,能影影綽綽看見對方的影子。

  此刻,他朝窗外側睡,一動也不動,若是沒有聽見均勻的呼吸,她甚至以為他當真入睡了。

  「看來,他好像真的生氣了……」

  時景不由有些心虛,她知道自己剛才說的話有些重了,聽起來很是傷人。

  其實,不管殷行是帶著什麼目的進入郡主府,又是存著怎樣的心思接近她的,但平心而論,除了非要與她一起住這件事外,他一件不利於她的事都沒有做過。

  反而,他還幫助她良多。

  就是她初來乍到的那個雨夜,若他想要她的命,她早就不復存在了。

  而且,他還冒著暴露身份的風險,將她扔在了月伶館前,想來……也只是為了方便照看她罷了。

  這樣想著,她竟還多了幾分愧疚之心。

  「不行,時景,不能這樣想!」

  時景用力地晃了晃腦袋,想要讓自己清醒一些:「殷行確實還沒有對你做出過不利之舉,可他抱著目的而來,總有一天會與你站在對立面。與其如此,還不如早一些斬斷這份不該存在的羈絆,將來若是要揮戈相見,也好果斷一些。」

  她這樣做,對她,對殷行都好。

  夜很深了,漆黑一片中,殷行張開了眼。


  他耳邊傳來少女驚嚇的喘息和急切的呼救聲:「救救他,救救他!不要殺他!不要!」

  一個利落的縱身,他已躍過屏風坐到了少女的床頭:「喂,你怎麼了?」

  少女雙眼緊閉,正在陷入一場夢魘。

  才不過一瞬,她的額頭已布滿細密的汗珠,眉頭糾結,像是下一刻就要立刻哭出聲來一般。

  「不要殺他,救救他。救救……對不起……」

  殷行叫不醒她,略帶擔憂地看著少女的臉:「你到底夢到了什麼?為何會如此痛苦?不要殺他……他……是誰?」

  他幽幽嘆口氣:「原來你也曾有過這樣痛苦的時候嗎?」

  一閉上眼就被噩夢糾纏的人,原來不只是他。他的噩夢全是延綿不盡的火光,每次都是他葬身火海臨死前被燒得肌膚欲裂的痛苦。

  而她的夢裡,又有怎樣的血光呢?

  心底深處的柔軟再一次毫無防備地打開了,殷行幽幽嘆了口氣,到底還是捨不得不管她。

  他拿著帕子輕輕地替她擦拭汗珠:「披著人皮面具的我,與你在一起時,恐怕才是最真的模樣。可嘆你卻看不見我的真心……」

  就在這時,少女的雙手揮舞,猛然間抓住了他的手:「不要死……」

  殷行渾身一窒。

  她的手指冰涼柔軟,像找到了火源一般緊緊地往他的手掌心中塞,如同一條滑不溜秋的小魚,自然地又渴求地緊扣著他的手指。

  「不要走……」

  殷行僵直的身子終於鬆軟下來,他修長的手指慢慢地扣住了她的:「我不死。我也……不走……」

  他頓了頓:「除非你要我走……」

  這大約是他一生中說過最柔軟甜蜜的話了,雖然她聽不見。但這深夜的空氣里,卻因這句囈語而多了幾分甜蜜與溫暖。

  人皮面具之下,一半的面容傷痕累累凹凸可怖,另半張臉卻是風華絕代,這由心底而發的笑容,讓他整個人都散發著比滿天星光更閃耀的光芒。

  但她看不到。

  這一夜,殷行坐在她的床頭到天亮,等外面發出了聲響,這才輕輕地抽出自己的手指,然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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