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軍對壘,死傷無咎,便是戰敗一方被悉數活埋,也至多於後世評論里被責一個「不仁」。【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但如果慘遭屠殺的,是無辜平民,那性質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想著徐維康是個帶過兵的武勛,確切的說,曾是個受人敬仰的將帥,讓他知曉其他武勛屠戮平民,應是件很痛苦的事,柳輕心便又使公筷夾了些時蔬,放到了他的碗裡。
「哪個時代,都有佞臣叛逆,他們就像被風吹進了眼睛的沙子,很疼,但只要能及時清洗出來,便不會當真傷到眼睛。」
柳輕心是醫者,卻並不似某些滿口仁義道德的人般的,整天扮作悲天憫人。
許是見過太多生死,在許多時候,她反而比許多手執屠刀的人淡定冷靜,「被沐昌世放入村子當誘餌的,是些什麼人?」
「死囚。」
徐維康本以為,柳輕心至少會對沐昌世做的這事兒,表現出一些憤慨,甚至連要拿來寬慰她的話,都想好了大半,卻未料,她非但不需要他來安慰,反而打了這般使人意外的一個比方,來勸他寬心。
雖然,他並未因沐昌世的做法難受,但這來自於柳輕心的溫柔,卻讓他滿心喜悅。
一將功成萬骨枯。
他只是不屑如某些將領般,拿沒有戰力的平民去當鐵騎精兵的肉盾,但如果著實有這般必要,他也並不會矯情推拒。
好聽的話,誰都會說,但若當真是兵敗如山倒,覆巢之下,又安有完卵?
在多死人和少死人之間,只要不是那做決策的將領有某些怪癖,通常,都不會選擇前者。
「也對。」
「除了死囚,要在短短几日拼湊出這麼多人,又不引人關注爭議,的確不太可能。」
柳輕心點了點頭,對徐維康的說法表示了贊同,低頭吃了一口米,「自秋後至今,的確是能存下些死囚,但就這麼運出牢獄……」
「程向前在年後新調任了刑部,領尚書一職,他與德平伯府庶女所生的長女,嫁給了沐昌祚做妾。」
「想來,這應是德平伯李銘為李虎躍遣了人來小廟的事,捧來跟翎鈞致歉的誠意。」
提到之前因魏國公徐邦瑞自以為是惹來的麻煩,徐維康稍稍停頓了一下,片刻之後,才又擰眉念叨了一句,「我不記得,翎鈞曾與此人有隙,著實想不通透,他與德平伯李銘討這人的滿門,是有什麼謀劃。」
在聽徐維康提到程向前這個名字的時候,顧落塵拈著筷子的手稍稍停頓了一下。
但他本就不怎麼有表情,又不多話,所以,正把目光落在柳輕心身上的徐維康,並未發覺他有什麼異樣。
「晌午送來的藥材,我忘了拆開來晾,落塵,你且等會兒再吃,先去把那藥材拆了。」
徐維康發現不了的異樣,不代表柳輕心也發覺不了。
雖然,顧落塵鮮少會有表情,但與他相處日久,又知曉他與程向前的糾葛仇怨,她自然清楚,這個時候該怎麼做才是妥當,「拆好藥材回來,莫忘了把臉和手洗了。」
「好。」
顧落塵答應了一聲,便放下碗筷,消失在了原地,快的仿佛他根本不曾在那裡出現過。
「你也等會兒再吃。」
「去幫忙。」
柳輕心沒喚出語嫣的名字,只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般的,抬頭看了她一眼,「拆的時候手腳輕些,那藥材的粉末進了眼睛,會很難清洗。」
顧落塵的過往,語嫣怎可能不知道?
在聽徐維康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她也是吃了一驚,但今天,她心血來潮的帶了她的一件收藏品在臉上,所以,並不容易被發現臉色有異。
人的表情和動作,是可以在經過一些訓練之後,加以控制的,但心跳和脈搏,卻幾乎不可能,所以,柳輕心並不難發現語嫣的異常。
語嫣點了點頭,回答也無地放下碗筷就消失在了原地。
今天,並沒有藥材被送來。
語嫣很清楚,這只是來自於柳輕心的體貼。
柳輕心從不相信,一個人是能無欲無求無愛無恨的。
之前,她也曾覺得柳輕心說的不對,但現在,尤其是她被套了話,對顧落塵表明了心意,顧落塵也給了她回應之後,她已經不會再這麼覺得了。
「程向前害了我一個同門。」
想起在攝天門山上,從盤月那裡聽來的關於顧落塵娘親的舊事,柳輕心不禁嘆了口氣。
多情易被無情惱,也難怪,很多攝天門的殺手,都對情愛諱莫如深。
「我那同門,是個天資卓絕之人,與上任的攝天門門主一起長大,本是要湊成一雙的。」
「奈何她貪戀山下熱鬧,喜歡上了一個彼時還是窮書生的程向前,便為了能與那程向前相守,自毀修為,離開攝天門,與其結了連理。」
說到此處,柳輕心突然停頓了一下,深吸了口氣,拈了公筷在手,又往沐睿的碗裡夾了些時蔬,「她傾盡所能供程向前讀書,為他贍養爹娘,還給他誕育了兩兒一女。」
「程向前卻在高中之後,為了前程,拋妻棄子,娶了德平伯府的閨秀。」
「後來,程向前的爹娘壽終正寢,她便帶了三個兒女來燕京尋她的夢裡人,結果,被那程向前使人打了一頓,連同三個孩子一起,趕出了城去。」
「彼時隆冬,她無處可去,便同三個兒女,饑寒交迫的死在了城外的破廟裡。」
這是個並不稀有的故事。
或者說,是大部分窮苦出身的讀書人,在瞧著似錦的前程到來時,都會做出的選擇。
曾經,她的恩師也經歷了相似的背叛,但她的恩師卻說,這無所謂對錯,愛是成全,但她卻做不到這樣豁達,至少,是在與她相關的人遭遇痛苦的時候。
立夏和顧落塵,都已經有了新的身份,所以,在柳輕心講給徐維康聽的故事裡,程向前的三個兒女都已死去。
是的,都已死去。
程淺夏已經死在了燕京城外的風雪裡,程朗月已經死在了重傷不治的痛苦中,程洛塵亦死在了母親斷氣的恐懼下。
現在,只剩了立夏,只剩了顧落塵,只剩了燕京城外山上的兩座沒有立碑的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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