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繼暉導演的電影一向都是慢工出細活,曾經還有過一部電影拍了三年的記錄。正因為這種匠心精神,拍出來的都是精品。
明媱進組已經五個月了,如果算上之前學武的半年,她在這部電影上已經花了快一年的時間。
除了自己想要上進外,明媱也不想辜負林繼暉對自己的期望。
畢竟當初官宣時,有一小部分網友噴明媱是關係戶,靠著和祁敘的關係才被選中,哪怕後來林繼暉親自出來解釋,還是堵不上那些網絡鍵盤手的嘴。
後來林繼暉對明媱說:「你唯有用實力去證明自己配得上玉茯苓這個角色。」
明媱記在心裡了,也照做了。
開拍前,除了林繼暉給明媱找的御用武術指導外,明媱還主動拜了一位大師苦練太極和詠春,閉關半年,一身是傷。
進組之後真正拍攝時,林繼暉的挑剔和嚴苛也實實在在地體驗出來。某次明媱飾演的玉茯苓和男主錦衣衛有場對打的戲,拍了幾十條林繼暉都不滿意。
林繼暉拍戲的時候是不會給任何人面子的,無論你是誰的太太,背後多麼有錢。
他只認演技和質量。
後來那天就在不斷地重複這場戲,哪怕中途男主的武器不小心砸到了明媱的背,也沒有休息可言。
只要還能演,就得咬牙堅持。
大概是在拍到第六十多條時,林繼暉才滿意地喊了cut。
而明媱從威亞上下來,整個人都站不住了。
當時江敏月也在場,雖然心疼,但是做演員,尤其是拍這種打戲有個磕磕碰碰再正常不過,所以也只能讓林繼暉放明媱半天假去醫院看看肩背上的傷。
劇組在偏僻的某沙漠地區拍攝,風光優美,可對應的醫療條件卻不那麼好。
林繼暉只給了明媱半天假,叫她速去速回。
當天在場的群演里有明媱的粉絲,大概是心疼她,不小心就把這件事泄露出去了,於是粉絲群里完全炸了。
【天,那個大.輪.盤砸到肩上還得了?媱媱多小的身材啊,男主是不是瞎了?】
【我都懷疑他故意的了,這玩意兒能砸錯人?】
【唉,大可不必拍這麼辛苦的戲,在家舒舒服服做總裁太太多好。】
【媱媱想跟麻麻一樣做優秀的演員啊,再說祁總一家都很支持她,有自己的事業沒什麼不好的。】
【林導也太嚴了,據說這場戲拍了68次,68次啊朋友們,明媱在威亞上吊了差不多一天就沒下來過。】
【嗚嗚嗚小可憐快點好起來,祁總呢?快哄哄老婆呀!】
祁敘?
祁敘都孤家寡人了好幾個月了。
自從接了林繼暉這部戲,他和明媱在這十多個月裡就見了兩次面。
一次是金玉蘭的頒獎典禮,一次是過年。
年過完,大年初二明媱和江敏月就回了劇組繼續拍攝。
夫妻倆之間的聯繫全靠視頻和電話,而且祁敘還得將就明媱的時間,有時她在熬夜拍戲,祁敘只能等她第二天回住的地方了再聯繫。
這直接造成了一種非常戲劇的局面。
比如祁敘在開會的時候收到明媱發來的——【你在忙嗎?我下戲啦!】
祁敘就會馬上面不改色地回給她——【不忙。】
然後讓下面一眾高層安靜閉嘴坐著等,他公然和老婆不慌不忙地開視頻聊天。
明媱會絮絮叨叨地告訴祁敘在片場發生的趣事,比如自己今天多棒,一條就過了,或者被林導表揚了,再不然就是收到了粉絲寄來的禮物。
甚至連片場清潔大媽養的狗生了幾隻狗崽都會告訴他。
每次說到這些,祁敘都會耐心地聽著,明媱偶爾問他——「是不是很無聊啊?」
祁敘都會回她,「不無聊,我很喜歡。」
每天只能通過一片小屏幕看到心愛人的樣子,別說是在說日常,她就算是在對面念經祁敘可能都會覺得動聽。
當然,明媱有時也會主動關心祁敘,比如問他:「你今天跟太上皇怎麼樣啦。」
關於這件事,說來又話長了。
因為沒人能想到,自從明媱去拍戲,祁衡遠就搬到了祁敘家。
老爺子擺出一副你有本事就把我攆出去的精神,不管不顧地住下不說,還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關愛兒子的老父親。
遲到了多少年,祁衡遠竟然玩起了父愛遊戲。
這一度讓祁敘很不適應。
剛搬進來的第一天,祁敘和祁衡遠並沒有什麼話要說,祁衡遠也不強求。連著好幾天跟阿姨在廚房不知搗鼓什麼,後來某天早上,祁敘就欣賞到了來自老父親親手做的早餐。
一碗熱騰騰的面。
可祁敘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別說吃,連口湯都沒喝,直接就去了公司。
後來那些日子,祁衡遠依然堅持不懈地給祁敘做早餐,漸漸地也學著做午餐,晚餐,甚至還能張羅一桌菜了。
這在過去根本不可能。
他永遠都是那個高高在上的董事長,哪怕是倒杯茶這么小的事也不會親自動手,如今在祁敘這鍛鍊了幾個月,竟然還有了意外收穫。
某天早上他照例端著面出來的時候,突然變得特別有儀式感。
身穿白色職業廚師裝,頭帶一頂廚師帽。
他告訴祁敘:「昨天阿姨去考高級廚師證,我也去了,一不小心拿了個初級。」
祁敘:「……」
「你吃一口,就一口,嘗嘗我的手藝。」
這些日子來雖然兩父子同住一屋檐下,但祁敘沒怎麼給過祁衡遠好臉色,幾乎就是陌生人的待遇。
但老爺子這次好像下定了決心似的,一點都沒拿腔拿調,怎麼討好自己怎麼來。
人心都是肉長的,更何況還是已經年邁的父親。
所以那天,祁敘喝下了第一口湯。
別說,味道還真不錯。
從那後,兩人的關係也從一天只說一句話,慢慢地變成三四句,十多句,甚至更多。
而促使兩父子關係快速緩和最主要的一個原因就是——
兩人都是明媱的忠實粉絲。
因為一直無法看到明媱,為了解相思苦,祁敘有時下班回家了就會反覆看明媱演林芸芸的那部戲。
第一次看的時候,祁衡遠也湊了過來,「不瞞你說,其實剛播的時候我也看了。」
祁敘:「……」
「後來看著看著,我覺得我有點像裡頭那個顧遠。」
祁敘:「?????」
或許是看到了祁敘詫異的眼神,祁衡遠又解釋道:「我意思是,擁有的時候不珍惜,失去了才後悔。爸爸已經老了,所以——」
祁衡遠話停在了那,看向祁敘。
目光深沉,透著濃濃的,慈祥的父愛。
對視了幾秒,他忽然開口——「寶寶。」
祁敘:「……?」
「你能不能給爸爸一個機會去彌補。」
祁敘整個人都不好了,皺眉:「你叫誰寶寶?」
「你啊,小時候你媽就喜歡這麼叫你,我這不是想找回一點過去的回憶嗎。」
你可別了,祁敘想。
一個快六十的老男人喊一個二十七歲的大男人寶寶,怎麼聽怎麼滲人。
但不管怎麼說,或許是那天祁衡遠的真誠打動了祁敘,他第一次和祁衡遠坐在一起,吃了一頓完整的晚餐。
後來父子倆每天就看明媱的戲,反反覆覆看,老爺子特別真情實感,每看一次就罵一次顧遠。
倆父子的關係就這樣因為成了同一粉籍的戰友而得到了大大的緩和。
老爺子自從開始加入兒媳婦的粉絲隊伍,日常愛好除了研究美食外就是在祁敘的書房上網,實時搜索明媱的各種消息。所以這一次,明媱受傷的消息,祁敘還是通過祁衡遠才知道的。
「你趕緊去看看,那個地方草都長不起來一根,也不知道有沒有靠譜的醫生。」
當時是中午十二點,祁衡遠原本讓祁敘開自己的私人飛機順便帶醫生過去,可是飛行需要提前上報空管局審批,祁敘等不及了,直接坐民航飛去了當地的省會。
祁衡遠便也隨機應變,用幾十年的關係網聯繫到了當地一名教授級別的醫生,誇張地臨時調了一個醫療團隊,等祁敘一到就立即匯合去明媱入住的縣城醫院。
祁敘沒有告訴明媱自己要來。
飛機兩小時,汽車四小時,到達小縣城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快七點。
整個天都黑了。
來的路上,當事男主的經紀人就通過何正給自己打來了電話,對著祁敘又是解釋又是道歉的,希望他不要遷怒演員本身。
祁敘原本是真的很氣,但他也清楚如果自己干預這件事,只會影響外界對明媱專業素養的質疑。
一點傷都受不了,做什麼演員。
所以祁敘只能按捺下所有不悅,淡淡回了句沒事,下次注意就好。
好不容易,漫長的路途後,車停在了醫院門口。
祁敘正要下去,明媱打來了視頻電話。
視頻里的明媱看得出很疲憊,但對著祁敘時,她還是笑嘻嘻的。
「七點啦,吃飯了沒,不要總是叫何助給你訂餐,回家吃太上皇的愛心爸爸餐嘛。」
明媱總會提醒祁敘的三餐,卻隻字未提自己受傷的事。
祁敘便也裝作不知道,問她:「你呢?下戲了?」
明媱點頭:「對呀,我今天表現不錯,導演放我半天假呢,我鹹魚躺了一下午嘿嘿。」
祁敘忽然就有點心疼。
明媱在這方面一直這樣,報喜不報憂,從不讓祁敘擔心自己。
祁敘嗓子有點酸,哽了哽,怕被她看出異樣,說:「那好,我還有點事要做,先掛了。」
「啊?」明媱沒想到祁敘這麼快就要掛,沒忍住,「等會。」
「怎麼。」
「……」明媱卻不知道說什麼。
林繼暉起初說給半天假的時候明媱也想過偷偷溜回去見一見祁敘,可是半天實在太短了,她從拍攝地點坐車到省會就得四個小時,還不包括來回坐飛機的時間。
明天早上七點她就要準時出現在劇組,所以,這個設想根本不成立。
她受傷的時候特別堅強,誰來問都大大咧咧地說沒事沒事,現在一個人在醫院裡,又特別想見祁敘。
什麼都不說,就是看看他的樣子就好。
多看幾眼,背上就沒那麼疼了。
但祁敘說要忙……那就算了吧。
明媱乖巧地笑了笑,「沒事,我就是提醒你記得吃晚飯!」
祁敘稍頓,說,「好。」
他人已經在醫院門口,醫院很小,一共才兩層樓,設備簡單,醫生也很少。
祁敘帶來的團隊是省會的,來之前已經接洽過,所以剛到醫院,醫生們就介紹了明媱的情況。
「拍過片子,還好沒有傷到骨頭和內臟,但肩背的軟組織挫傷比較嚴重,淤腫了一大片。」
祁敘帶來的醫生們一一翻過檢查資料,基本給出的會診結果是一樣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敷幾個我們帶來的敷料包可以快速好轉,那是省體育隊運動員專用的,療效好。但我們還需要再去親自面診一下。」教授醫生說。
祁敘點點頭,「那走吧。」
剛走出辦公室,祁敘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又折返回頭,問醫生:
「那個敷料包怎麼用。」
-
病房裡。
芮芮出去給明媱買烤紅薯還沒回來,明媱百無聊賴地在房裡晃悠,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主要是肩背那一塊的淤青太疼了,躺在床上硌得難受。
就在她走來走去排遣疼痛的時候,病房門被推開了。
她稍稍回頭,看到進來的不是芮芮,而是一連串好幾個醫生,便又把頭轉了回去。
「謝謝你們啊醫生,不過我說了自己沒事,趕緊讓我出院吧。」明媱漫不經心地說著,並沒有注意進來的這些人。
「祁太太。」為首的教授醫生說:「我們是祁總吩咐過來給您檢查的,希望您能配合一下,早日康復,也可以早日回歸劇組,對不對。」
明媱聞言一愣,「我老公?」
教授醫生一邊點頭一邊讓助理拿來醫用手套,拍了拍床,「麻煩您坐過來,我給您做個基礎體格檢查。」
明媱也不吵著要出院了,愣愣地走到床邊坐下,任由教授從頭開始檢查。
但她還是不敢相信:「我老公知道了?」
教授笑:「當然,不然我們怎麼會從省城趕過來為您會診。」
好啊,你個臭老公。
剛剛還視頻呢,一個字都不提,就是想給我個驚喜,讓我好感謝你唄。
騷操作一套是一套的,嘿嘿。
明媱雖然心裡腹誹著,唇卻已經不受控制地翹了起來,甚至覺得連背都沒那麼疼了。
她拿出手機給祁敘發:【你又偷偷給我搞驚喜啊,壞蛋。】
很快她收到祁敘的回覆:【工作實在忙,你要乖乖聽醫生的話。】
明媱這會兒得到了來自老公千里之外的關心,心裡美滋滋的,忍不住撒起嬌來:【不聽不聽,你有本事關心我,你有本事人來啊,你來了我就聽。】
剛發完,教授醫生叫她趴下,要檢查肩背上的傷。
明媱只好把手機先暫時放在一邊,人趴了下去。
是真的很乖的在聽話。
還好,如縣城醫生診斷的一樣,只是軟組織挫傷。
教授醫生的團隊早就對此有所準備,轉身說:「把敷料包拿來給太太敷上,記住這兩種不同的輪流敷,每種要敷夠一個小時,不要翻身。」
明媱:「啊?我還想馬上回劇組呢。」
「太太,請您配合一下,不然我只能給祁總打電話請示了。」
「別別別。」明媱一個爾康手,「我聽,你敷吧。」
明媱就這樣乖乖趴在床上,順便拿出手機,看到她剛剛發的那條祁敘已經回復了:
【想我來?】
明媱抿了抿唇,當然知道這是夫妻間的情趣,就算人不來能,過個嘴癮也是好的。
於是她回他:【我這次又跟上次尾骨摔傷了一樣得趴在床上敷藥,好無聊哦,想你來,想你馬上出現,跟你拉手手,親嘴嘴。>~<】
就在她打這些字的時候,一個白大褂走到自己身邊,拿著一塊敷料包按在了明媱的肩背上。
手法很溫柔,放好後還輕輕按了下,務必確保每個受傷區域都能敷到。
然而明媱並沒在意,一心盯著手機等祁敘回復。
這時教授醫生說:「那祁太太我們先出去了,一小時後再來幫你換藥。」
「好的好的,謝謝。」
明媱繼續趴著不動,忽然發現,剛剛給自己弄敷料包的那個白大褂還沒走。
她平趴著,努力仰了仰頭也只看到白大褂的胸口,看不見臉。
大概是留在這觀察的醫生吧。
但和一個陌生人待在一個房間挺尷尬的。
明媱咳了聲:「其實醫生你不用在這看著我的,我很快就睡著了,你站著多無聊啊,不用管我,走吧。」
白大褂沒說話,卻似乎輕輕笑了聲。
明媱:?
大哥你笑什麼,我跟你很熟嗎?
還是我說的話很好笑?
肩上被敷料包壓著,明媱不能動,只好又換了個理由送客,「醫生,我要跟我老公打個電話,你先出去吧,不太方便。」
誰知這白大褂竟然拉了把椅子直接坐在自己面前。
他竟然坐下了?!
這麼囂張?
明媱還沒來得及看清他的臉,白大褂開口了。
「有什麼話,在這說就行。」
明媱:……?
這聲音?
她難以置信地扭頭看過去。
面前的男人穿著白大褂,帶著藍色口罩,露出的那雙眉眼……
明媱呆了。
她直直瞪著面前的男人,忽然好像不會說話了似的。
直到男人傾身到自己面前,臉幾乎貼著她的,眼神對視了好幾秒,忽地摘下口罩。
握住她的手,而後在她唇上輕輕吻了下。
「手手拉了,嘴嘴親了,現在可以乖乖躺著不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