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是分外平常的一天,放在如今盛夏仍然這麼想。
那天她和林晚意從美容院出來,不過一個轉角,她還以為自己眼睛出了問題,不是那個人還能是誰?
一雙桃花眼多情深邃,高鼻樑,身姿挺拔,唇形很薄,若朝你一笑,莫名透出些妖孽氣質。
一看就是個薄情長相的男人。
那一刻,盛夏的胸腔如同被什麼敲打了一番,久遠的記憶翻湧而上,像是秋天的枯葉,整個人搖搖欲墜。
應該不會是他吧。
她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只知道他比她大了兩歲,不過是來這邊度個假,再回美國讀書。
久遠到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的確也過去好多年了,她早就該忘了。可盛夏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想起那個曾帶給她極致歡愉的男人,不帶什麼感情,也沒有什麼喜歡,或許是那一夜太過難忘,他給了她永生難忘的體驗。
每個女孩都會記得拿走自己第一次的男人。
盛夏回家後用冷水匆忙洗了把臉,砰砰跳動的心臟才平靜下來。
手機響了。
「盛姐,你什麼時候來工作室啊,這邊還有不少工作需要你指點。」
「明早吧。」盛夏講話不帶什麼情緒。
她最近剛忙活完一個大項目,實在不想觸碰任何文字方面的工作,可是工作室那邊又需要她把關,手下的小姑娘們入行淺,沒什麼經驗,時常拿不定主意。
盛夏十五歲那年開始寫文,那時候才讀高一,第一部作品在網絡上連載,連載到一半就有出版社找她簽約。
盛夏高興瘋了,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隨手寫下的文字可以印成鉛字。繁忙學業之餘,她堅持寫作,創作了十幾部網絡文學作品,那是她想像力最豐富的幾年。
十七歲那年,第一次賣出去ip,賣了三十萬,扣掉稅和分成,僅僅到手十幾萬,可對於一個十七歲的女孩來說,已經足夠驚喜。
盛夏父母有個規格不小的公司,手下有十幾套房產,她從小就不缺錢,這是她第一次靠自己賺錢,並且這錢賺的還挺簡單。
從這之後,盛夏就正式決定,自己的一生將與文學為伍。
大學念的是文學專業,大學的前兩年她一直在寫文,大三這年,她意外認識了一個編劇行業的大拿,她嘗試著和大拿合作,哪想到大拿格外看中她的才華。
盛夏咬咬牙,做了個決定,轉行編劇。
小說也會寫,不過寫的很少了。
這天一早,陽光普照,在地上投射出大大小小的光斑,盛夏踩著高跟鞋起了個大早,跟平常沒有什麼兩樣。
工作室位於霖城市中心寫字樓的最高層,盛夏喜歡陽光,租下了陽光最充裕的一間。
開完會出來十點多,她看了眼表,正準備離開。
哪想到剛一出門,就撞進了一個堅硬的胸膛。
男人穿了身灰色西裝,劍眉星目,長身玉立,襯衫上面的兩顆扣子都開著,露出明晰的鎖骨,顯得恣意又瀟灑。
居然是他?
九年未見,他變了許多許多,臉似乎瘦了些,顴骨更加明顯,多了幾分成熟男人的氣質,可盛夏曾在深夜裡描摹過他五官的每一寸輪廓,就是化成灰她都認得。
盛夏張了張嘴,一臉驚訝地看著他。
長而密的睫毛輕輕顫動,出賣了她內心的緊張。
是了,寫過無數愛情小說的盛夏,卻沒有任何一次戀愛經歷,人生火車的唯一一次脫軌,是和面前的他。
身材頎長的男人撐著牆壁,桃花眼越發深邃迷人。
盛夏的睫毛狠狠顫動著,胸腔中的小鹿似乎要躍出來。
男人懶散地抬眸,緩聲開了口:「好久不見。」
「盛夏。」
他嗓音寒涼好聽,漫不經心地打量她。
竟然知道她的名字?專門打聽好了來找她的嗎?
剛才打開門,盛夏看到他的第一眼,大腦幾乎停滯了思考,還以為只是巧合,此刻再想想,怎麼可能是巧合,這世上哪有巧合能精準地堵到她工作室外面的?
男人向她伸出了手,那雙手乾淨修長。深邃的桃花眼蓄滿風情,他站姿儒雅,風度翩翩。
「盛舟渡。」
他第一次說起了自己的名字。
正午陽光熾烈,身處陰面的盛夏莫名感覺到了心臟被曬過的熱潮。
心中的琴弦陡然被波動,發出的聲響曠遠而持久,像霧穿過遙遙萬里路。
*
賓館房間內,深色的窗簾拉得死死的,分不清晝夜。
他們在賓館裡面,整整三天三夜。
盛夏就像涸澤之上的一尾魚,被風浪吹得亂擺,卻仍捨不得離開這塊方寸之地。釋放的是身體,洗滌的是靈魂。三天時間裡,除了草草吃了幾頓外賣,剩下的時間幾乎全都在床上度過。
盛舟渡抽了支煙,他抽菸的模樣很有味道,指尖一點星火,裊裊的煙霧升騰,一看就是個有故事的男人。
寫故事的人通常也渴慕有故事的男人。
盛舟渡撥開她額角汗水濕的碎發,表情慵懶又溫柔:「體力不錯啊。」
「比起你差遠了。」
這男人就是個兇狠的豹子。
「我遇到的女人里,你體力最好。」盛舟渡淡淡地點評,表情無波無瀾。
一縷金色的光線掠過她細白的脖頸,盛夏的鎖骨纖細漂亮,剛才被男人咬了好幾次,留下不大不小的幾處紅痕。
「你遇到的女人……」盛夏眯了眯眼,嗤笑一聲,「你遇到了多少女人啊?」
她仔細打量他,他年紀並不大。
問出這句話的一刻,盛夏腦中立刻就有了不祥的預感,過於關心對方的情感經歷,無疑就是在乎的表現。
她只覺得荒謬,不過一個只在床上見過的男人,有什麼值得她在意的?
盛舟渡抖了抖菸灰:「沒幾個。」
她也沒再問下來。
盛舟渡碾滅了煙,唇角揚了揚:「還做嗎?」
「不做了,」盛夏眸光冷下來,瞥他一眼,「體力不支了。」
盛舟渡點了點頭,沒繼續說什麼,看著女人旁若無人一般掀開了被子,姣好的身材盡數展露,勾人心魄,絲毫沒有扭捏的姿態,裹上一條浴巾進了浴室。
簡單沖洗了幾下,她再次裹上浴巾,卻猛然感覺到腹肌分明的身體貼上了她的,帶著曖昧的熱度。
男人從身後吻上她的耳垂,一層一層的熱浪鋪天蓋地席捲下來,他吻技很好,床.技更好。
又做了一次。
做到天昏地暗。
盛夏甚至沒出息地想,身在這樣的歡愉里,就是死了也值了。反正在這世間,她早就沒什麼好留戀的了。
「工作不忙嗎?」盛舟渡慢條斯理地問,莫名有種浪蕩氣質,「我聽說你們編劇可都是要天天跟著劇組跑的。」
「這麼快就查清楚我的信息了?」
盛夏對著鏡子描摹著紅唇,末了拿紙巾擦掉多餘的部分。
男人慵懶一笑:「嗯,想見你。」
他又丟給她一張名片,鎏金字體,風流倜儻,就像他這個人。
上面印了一串電話號碼。
緊跟著幾個字:盛行科技總裁
「呦,不錯啊。」
盛舟渡整了整領帶,勾起一側唇角:「怎麼,不像嗎?」
「不像,」盛夏仔細地觀察他,「看著像個風流浪子。」
盛舟渡忽而正經了神色,喉間溢出笑聲:「我不風流,更不是浪子。」
盛夏淡淡「哦」了一聲,披上了外套。
「下次還見面嗎?」他問。
盛夏滿不在乎地一笑:「見啊,為什麼不見。」
器.大活.好不粘人,還照顧女伴感受的男人不多了。
包括事後的賢者時間,他都抱著她,兩具身體嚴絲合縫,似乎要擁抱到地老天荒。
走出賓館的那一刻,腳步都虛浮,盛夏沒回家,直接去了工作室。
「盛姐,我看到你跟那個男人去賓館了。」編劇小青趁著倒咖啡的時間跟盛夏閒聊。
盛夏愣了愣,竟然被人看到了。
也是,她又不是明星,走在路上不需要掩藏什麼,盛夏不是保守的人,被人看到也無所謂,成年男人,各取所需,都是俗人罷了。
「嗯。」
小青看了眼她的裝扮,還是那天的一身小西裝,突然訝異道:「天哪,盛姐,你們竟然在賓館待了三天三夜。」
盛夏噓了一聲:「別跟別人說。」
「那當然,不過你男朋友體力也太好了。」小青嘖嘖感嘆著,「不瞞你說,我男朋友每次才十幾分鐘,但我倆感情挺好的,我也捨不得分手。」
「嗚嗚嗚好羨慕你,遇上極品好男朋友了。」小青滿臉的羨慕絕對不是裝出來的,「而且長相也帥,一看就是成功人士,不愧是我們盛姐。」
「行了行了別誇了,」盛夏淡淡笑了笑,「劇本寫完了嗎?」
小青趕緊閃身離開了。
後來長達一個月的時間,盛舟渡都沒再聯繫盛夏。
反而是盛夏陷進去了,寫稿的時候還好,一旦停下來,就會忍不住盯著手機看,期盼著下一秒,盛舟渡的電話會打過來。
難道盛舟渡把她忘了?
不可能,明明兩人九年沒見,可盛舟渡還是花了一番心思才打探到她全部的信息,難不成這些努力就為了和她睡一次?
實在沒必要。
最後是盛夏主動打過去了電話。
接通之後,他吊兒郎當的嗓音落了下來:「盛夏。」
「你記住我的號碼了?」盛夏二十七年的人生里,也就自戀了這麼一次。
盛舟渡慢條斯理地笑:「那天我存了你的號碼,怎麼,你沒存我的嗎?」
他講話總帶著股莫名的邪氣。
盛夏不僅存了,還記了下來,爛熟於心。不過這點小心思她不會跟他說,她想當掌控全局的一方,不想被人牢牢地拿捏。
可惜盛夏不知道,從他們相遇的那一刻起,她就失去了掌控全局的資格。
「去哪裡?」成年人的默契,不拖泥帶水,直奔主題。
盛夏咬了咬嘴唇:「上次那裡,1305房間。」
「好。」
後來,兩人心照不宣地保持著這段關係,每次約會就來這間賓館。盛舟渡直接包下來這間賓館,反正他不缺錢。
偶爾他也會給盛夏準備一些驚喜,寶石,項鍊,幾百萬的價格,都不在話下。
為了使兩人的體驗更盡興,盛夏還買了一堆情.趣內衣。
跟隨著彼此呼吸的律動,一同墜入情.欲的湖泊。
兩人喝了杯紅酒,紅酒助眠,盛夏抿下,甘醇的味道深入口腔,她輕輕晃蕩著身體:「在一個地方睡久了,多沒意思。」
盛舟渡輕輕皺眉:「所以呢。」
盛夏大膽直視他的眼睛,那雙桃花眼裡醞釀著萬千情緒,奇怪的是,她什麼都看不真切,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可以去你家嗎?」
她幽幽吐著紅唇。
像蛇大膽展露了自己的信子。
盛舟渡猶豫了一下沒說話,
盛夏輕笑一聲,伸手撫摸著男人的唇角,試探著問:「你不會是有女朋友吧?」
她不敢表露自己的真心,十分心意也只敢現出五分,可惜早已泥足深陷。
女人嬌柔的氣息在他耳邊滌盪,盛舟渡不由得嘲弄一笑:「我不是什麼好男人,可也不至於會做不道德的事情。」
他揉了揉她的頭,動作溫柔,嗓音里也含著低低的笑:「你想去的話就去吧。」
然而眼瞳裡面儘是疏離。
盛舟渡勾住她的下巴,往他的方向一挑,女人紅潤的唇送到了他的嘴邊,一同落下的,還有純白如雪的浴巾。
在這闃寂的夜裡,也不知晃了誰的眼。
他視線跟隨著浴巾往下滑,半夜兩點才結束。
盛夏香汗淋漓,身體呈大字,占據了一整張床。
盛舟渡點了支煙坐起來,長腿懶散地交疊著,就坐在窗邊。
他總喜歡坐在窗戶邊,繁華的夜景看多了也沒意思,也不知道盛舟渡反反覆覆究竟在看些什麼。
盛夏沒問過。
男人都不喜歡問題太多的女人。
「我們倆還挺有緣分。」
盛舟渡睨她一眼:「姓盛的不多。」
確實挺有緣的。
盛夏心底莫名有點歡喜,人總是會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開心,比如此刻。盛舟渡僅僅接上了她的話茬,就可以被她稱之為心有靈犀。
或許,這可以稱之為,在乎一個人。
盛夏對盛舟渡的小心思,像一場隱秘到戰戰兢兢的歡喜。
這段關係毫無疑問是病態的,盛夏最開始都沒和林晚意講,是後來覺得藏著掖著也沒意思,在酒吧才全盤托出。
林晚意在這方面比她保守一些,自然不同意。
林晚意還問起來,他們這算是什麼關係。
盛夏苦澀一笑:「炮.友關係唄。」
這段時間趕稿壓力大,確實需要做點什麼抒解壓力,她也是這麼對林晚意解釋的,可盛夏早就明白,這不過是自己給自己找的藉口。
她長嘆一口氣:「放心啦,我不會陷進去的。」
林晚意眉宇間儘是擔憂,盛夏再三保證她也還是不放心。
不過,盛夏和盛舟渡見面的頻率越來越高了。
她除了工作之外就是去見盛舟渡,當然,只在床上,她對盛舟渡的了解也多了一些。盛舟渡工作很認真,能力很強,不知道整垮了多少對手公司,回了國也一如既往。
「你為什麼回國啊?」
盛舟渡桃花眼深邃:「想回來就回來了,還能為什麼?」
盛夏小聲哦了一聲:「你還會走嗎?」
他摸了摸她的臉,猶如情人一般呢喃:「你想我走嗎?」
盛舟渡嗓音又輕又淡,似乎風一掠過,就吹得煙消雲散,可盛夏就是貪戀片刻的美好:「不想。」
又像是欲蓋彌彰一般,小心翼翼地補充:「找不到身體這麼契合的人了。」
盛舟渡眯了眯眸子,掐了把她的屁股,壞笑著說:「你是第一次啊。」
她跟他的時候,是第一次,再見面盛舟渡也察覺到,這些年她沒有別的男人。既然沒有嘗試過別人,為什麼偏偏覺得,他就是最契合的人呢?
被人察覺自己的心思,盛夏有點赧然,她下意識咬了咬唇。
「就這麼維持下去吧,如果你喜歡了別人,跟我講,我們就結束。」盛夏眨眨眼,說得很認真。
盛舟渡摸上她的臉:「當然,小夏。」
「不會有別人。」他垂眸對著她笑。
這句話無疑對她來說是吃了一劑強心劑。
她也試探過,盛舟渡身邊除了她沒有別的女人。那就說明,他根本沒有愛的人,他愛上她的可能性應該最大吧。
盛夏還調查了盛舟渡的過去,他過去有過女人,卻沒談過一場超過三個月的戀愛。
而他們,已經超過了三個月。
心理學書上寫,對一具身體的新鮮感也僅僅能維持半年,他們之間心照不宣的關係已經保持了四個多月,並且如初新鮮刺激。
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對她的心思也是特殊的?
時間久了,兩人約會不再僅僅局限於床上,他們穿過陰雨霧靄的老城街道,將車開到六十碼體會飛翔的快感,一起爬上山頂等日出日落,橙紅的顏料打翻了天地,也曾坐在毯子上看過一場又一場傷感的電影。
盛夏不是什麼自戀的女孩,可她真的體會到了戀愛的感覺。
跟她在書里寫的不太一樣,又好像一樣。
掛鍾滴答搖擺著,晚風撩起窗紗的一角。
《色戒》播放完畢。
身為文藝工作者,盛夏對這個故事熟稔於心,早些年看過兩三遍,對故事情節感覺不到新奇的地方,唯獨多看了幾眼易先生送給佳芝的戒指。
他無疑是愛著佳芝的。
盛夏想起不知道在哪裡看過的言論,如何證明一個男人是否愛你,看他是否送你戒指,戒指和其他首飾代表的含義不同,世人皆知。
她仔細想了想,盛舟渡送過他無數手鍊項鍊,卻偏偏沒送過她戒指,心中的苦澀蔓延了些許。
「阿舟,我也喜歡這個戒指,你能送我一個一模一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