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的時候是半夜。
發生了很久很久。
激情褪去, 彼此的理智逐漸回溫,雖然還擁在一起,但卻已然多了幾分陌生的距離。
這大概是每對419後的男女都會面臨的處境。
素不相識, 只憑一時的喜歡和衝動發生。
「喝水嗎,給你倒一杯。」溫清佑說。
「好。」
男人下床, 隨手披了件浴袍。
驟然脫離開溫暖的懷抱,蔣令薇竟然有片刻的不適應。
那種感覺不知道是不是留戀, 但在此之前,她從未這樣過。
她坐起來, 靠在床上看溫清佑的背影。
他很高,拿杯子,彎腰倒水,每個動作都充滿了優雅的風度。
和剛剛在床上的樣子判若兩人。
水倒過來, 蔣令薇喝了一口, 很快便全部喝掉。
溫清佑問:「很渴?」
蔣令薇把空杯還給他,品著他這句話的意思,語氣里也帶了幾分玩味,「你不也一樣。」
溫清佑微怔,而後垂眸笑,「我不是那個意思。」
「隨便什麼意思。」蔣令薇慢慢撿起地上的衣服,「我不在意這些。」
蔣令薇一件件穿好衣服,卻故意似的, 在扣bra的時候說:「可以幫我一下嗎。」
沒等溫清佑開口, 她的理由已經合理地擺了出來——
「你剛剛把我的手壓麻了。」
溫清佑微頓,沒說話,直接走到床邊,在她身側坐下。
手慢慢移至肩帶處, 捏住兩端,扣到一起。
彎曲的指節有意無意地與肌膚觸碰划過,電流不負責任地在兩人體內橫衝直撞。
氣氛莫名安靜,任由一切洶湧。
鬆手,溫清佑說:「好了。」
蔣令薇回頭看了他一眼,眼尾勾著笑:「經常幫人扣?」
溫清佑沒回答這個問題,只說了句:「挺漂亮。」
「你指什麼?」蔣令薇轉過身來,胸微微挺起面朝著他,「這裡,還是內衣?」
溫清佑還是那樣很輕的笑,沒再說話。
蔣令薇當然也不會像個十八歲的天真少女一樣去追問,她開始穿幹了的裙子,溫清佑看著她,「不多睡一會?」
「不怕我一直睡在你這裡嗎。」
「……」
拉好裙子的拉鏈,蔣令薇站起來。
溫清佑也隨之站起。
好像結束了一場匆促又澎湃的故事,在說再見的時候,蔣令薇竟然第一次產生了其他的念頭。
她看著他,忽然道:「要不,認識下?」
安靜片刻,溫清佑靠近至面前,在她額角輕輕一吻,低淡的聲音也從上方落下來:「take care。」
蔣令薇便懂了。
遊戲而已,誰都不想當真。
這種故事從來只有開始,沒有以後。
因此最後她亦微笑,瀟灑地說了拜拜-
回到房間,蔣令薇洗了個澡,洗去那一身的繾綣味道。
洗完想再睡會,卻怎麼都沒了困意。
她拿出手機,才發現周芽在晚上十一點多的時候給她發過消息。
【你怎麼樣了?來真的?】
【怎麼不回?在忙?】
【臥槽你不會在跟他……你瘋了嗎?第一次見面!】
在周芽的認知和了解里,蔣令薇雖然不輕易走心,但更不輕易走腎。
蔣令薇平靜地開了瓶酒,倒在杯子裡,接著走到陽台上坐下。
她喝著酒,看著不遠處的海平面。
即便還未日出,但黑暗中還是有細碎的光散落在上面。
海水波盪,像他情動時漆黑的眼神。
是啊。
蔣令薇也在想,她是瘋了嗎。
剛剛竟然對這個遊戲產生了不想結束的念頭。
可他卻是理智的。
拒絕的同時,也拉回了自己。
蔣令薇一口喝掉杯子裡的紅酒,澀感衝過喉嚨,把心裡那些奇怪的想法一併淹沒下去。
她給周芽回了消息:
【玩玩而已,結束了。】
雖然就住在自己樓下。
但已經註定是不會再見的人-
一家人還要在邁阿密玩三天,所以,蔣令薇的房間要在三天之後才退。
第二天上午十點,她換了新衣服,坐在酒店大堂的沙發上等著父母和付文清下來的時候,不經意間又看到了溫清佑。
他和幾個白人男性走在一起,他在中間,一眼可辨的矜貴。
他手裡提著行李箱,顯然是要離開的樣子。
蔣令薇視線跟隨他的身影,直到離開。
消失在酒店大廳。
她驀地笑了笑。
不知剛剛的某一秒里,自己在期待什麼。
期待他回頭?
蔣令薇自嘲地搖了搖頭。
怎麼回事兒啊你,一個匆匆過客而已,怎麼還上癮了。
付文清和兒子兒媳很快也下來,三個人開開心心的,如昨天一樣,對今天充滿了期待:
「令薇,今天帶奶奶去哪裡玩?」
蔣令薇思緒回神,漫不經心地帶上墨鏡,笑著說:「去市中心逛逛吧。」
是啊,所有人都已經在今天了。
昨天是個過去時。
這一刻起,昨天,在自己的日曆里被刪除了-
兩個月後。
某天,溫清佑在公司接到了周越的電話。
「你妹妹好像在做一些很衝動危險的事。」
這些年周越一直受僱於溫清佑,在國內幫忙看著父親和妹妹。
溫清佑皺了皺眉,「什麼危險的事?」
周越如實回答他查到的事,「她接近了娛樂圈一個勢力很大的男人,我猜測或許是想報復沈銘嘉。」
溫清佑當即坐正,快速提取了話里的信息後,仍有些不明,「為什麼說危險?」
「因為,她假裝失憶,
認定對方是自己的親哥哥。」微頓,周越輕聲說:「也就是把對方故意稱為你。」
溫清佑:「……」
決定回國,也只花了兩天的時間。
收拾行李的時候,溫清佑從抽屜里又拿起了那枚紐扣。
準確說不是紐扣,是裙子上的一個裝飾釘珠。
那個女人掉下的。
溫清佑當時離開酒店時看到了,原本要隨手扔掉,卻不知為什麼,最後收在了口袋裡。
帶回了紐約。
至今。
好幾個失眠的晚上,溫清佑會把這個釘珠拿出來看,眼前會不受控制地浮現她的影子。
她坐在吧檯對自己笑的樣子。
她穿著白襯衫背靠陽台慵懶的樣子。
她緋紅薄汗不能自已的樣子。
溫清佑原以為只是一夜情緣,卻沒想回到紐約後,這些畫面卻怎麼都揮散不去。
好像隨著那顆釘珠,深深釘在了自己的世界。
他開始承認自己的懷念,甚至渴望再一次遇見。
後來也再去過那個沙灘,意料之中,一無所獲。
之後無數個夜晚,輾轉反側,身體會在想到她的時候給出反應,卻再也觸碰不到真實的她。
像一場彩色的泡沫,破了,再難尋回。
原本打算就這樣慢慢放下,時間總能抹平一切,但溫清佑沒想到,回國後,妹妹溫妤的一段話問醒了他。
——哥,你做過什麼後悔的事嗎。
當時,溫清佑腦中閃過的第一件事便是——
如果時光倒回兩個月前的那晚,在她提出認識一下的時候,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說好。
而不是拒絕。
但沒有如果。
時間也不可能倒回,讓他再選一次。
彼時溫清佑正帶著溫妤從蔣禹赫的家裡離開,兩人坐在機場裡,面對這個問題,心裡想著不同的人。
最後溫妤選擇了不回頭。
她要往前走,她要走到喜歡的人身邊去。
就算前路是可以窺見的荊棘,就算最後不一定會有好的結果。
她還是義無反顧地去了。
那一刻,溫清佑莫名從妹妹身上受到了某種感染。
他開始想,或許……他也可以試試。
給自己一次再選的機會。
儘管如同大海撈針,儘管希望渺茫,但回國後的那一個多月里,溫清佑還是在京市,江城,魔都等等一線城市的酒吧里尋找著,希望可以再見到那個身影。
他只在聊天中得知她是來美國旅遊的,其他什麼都不知道。
這樣的尋找難如登天,幾乎沒有什麼可能。
溫清佑都明白,只不過還是想盡力一試,去博那01%的微小希望而已。
直到後來,義無反顧的溫妤也黯然回到江城時,溫清佑才逐漸明白,生活的選擇題從來就沒有第二次再選的機會。
他慢慢放棄,定了回紐約的機票。
可就在要回去前的兩周,妹妹的感情發生了逆轉。
蔣禹赫來江城找溫妤。
不清不楚的關係下,溫清佑並不是很放心他和溫妤之間的相處。因此,那一晚酒吧相約,他強硬說服了溫妤,十點準時來酒吧門口接她。
卻沒想到,在一行人散場走出來時,溫妤拉著一個女人的手對他介紹:
「哥,這是蔣姐姐,蔣家大小姐,蔣令薇。」
江城的晚上很熱鬧,四周都是人,酒吧門口更是燈紅酒綠。
像極了他們初見的那晚。
溫清佑猝不及防地,就看到了一張與腦中百轉千回無數次的臉完全契合的女人。
他沒有任何準備地重遇了她。
還是在這樣一個巧合到讓人驚奇的關係下。
她是妹妹喜歡的男人的姐姐。
卻和自己有過一夜。
那幾秒,儘管溫清佑心中被巨浪掀翻了好幾輪,臉上卻還是波瀾不驚,平靜地對她伸出手:「你好,蔣小姐。」
蔣令薇眼中明顯也有怔然,但如他一樣,也淡定地回應了他的問好。
彼此都遮掩得很好。
好像從沒見過。
更不可能有那麼荒唐的一夜。
當時蔣禹赫和溫妤的感情還在牽扯,他非要她跟著去酒店寫合同,溫清佑剛好借這個機會順勢而上,進入他們的世界。
準確說,是進入她的世界。
蔣令薇。
去往酒店的路上,溫清佑問溫妤,「蔣禹赫什麼時候多了個姐姐出來。」
溫妤回他:「蔣姐姐這兩個月陪奶奶在美國度假,前不久才回國,這次是跟著來江城玩玩的。」
玩玩?
和誰。
別的男人嗎。
可他們之前不也是玩玩。
想到這裡,溫清佑的心莫名被擰著,他沉默沒說話,溫妤卻自言自語地補充了很多蔣令薇的信息。
「你別覺得蔣姐姐愛玩就是個花瓶,人家可是亞盛集團的副主席,整個法務部都是她在管,對了,她還是哥倫比亞大學法律系畢業的高材生,很厲害的。」
隻字片語,溫清佑又進一步了解了蔣令薇。
也終於明白,她為什麼會給自己那麼強的後勁,至今都緩不過來。
原來那種魅力是從骨子裡散發的。
她從來不是燈紅酒綠里的普通女人。
蔣禹赫的車就在前面,溫清佑跟在後面,隱約能看到前車裡女人的背影。
過去怎麼找都找不到,沒想到當自己要放棄的時候,她又出現。
這算不算是上天給自己的又一次機會?
安靜了會,溫清佑故作隨意地問溫妤:「這麼優秀,結婚了嗎。」
溫妤不知道親哥哥和蔣令薇的這些風月事情,沒有防備地全盤托出:
「沒有,連男朋友都沒有,剛剛在酒吧還說蔣奶奶催她呢。」
溫清佑沒說話。
但,唇角已然有了微微上揚的弧度。
回到酒店,停車場,兩輛車並排停下。
蔣禹赫和蔣令薇從旁邊下車,溫清佑和溫妤也緊
跟其後。
四個人走在一起,內心卻都不平靜,各自藏著不同的心思。
有那麼一個瞬間,溫清佑的目光和蔣令薇碰到了一起,但她很快避開,似乎並不想跟他有交流。
從電梯裡出來,蔣禹赫態度淡淡地跟溫清佑說:「合同的事,我只想跟溫妤單獨談。」
「隨意。」溫清佑本也沒有要跟進去的想法,他看了眼手錶,「十二點前我來接妤妤。」
蔣禹赫沒說話,關了門。
看著緊閉的大門,溫清佑這才慢慢將視線落到隔壁。
那裡的人才是他真正跟過來的目的。
他走過去,抬手,敲門。
蔣令薇並沒有扭捏不見,事實上這段關係的重逢讓她也很愕然,自己的弟弟,對方的妹妹。
跨越國家的一次419。
竟然在幾個月後還能再遇見,以這樣的方式。
電視都不敢這麼演。
以至於在最初,蔣令薇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但看到那雙鏡片後的那雙眼睛,她仿佛瞬間被帶回了那個炙熱的夜晚。
她知道敲門的是他,平靜打開門,看了他一眼,讓開身體。
溫清佑默契地走進去,門又關上。
房裡一時沉默,兩人都不知道該以什麼話題作為開始。
許久,溫清佑才主動說:「才回來?」
蔣令薇:「嗯。」
接著又是一段很長的靜默。
他們之間確實不知從何說起,連問好都顯得多餘尷尬。
可說的也似乎只有那個衝動的夜晚。
迫切地希望從這種尷尬的氣氛里走出來,蔣令薇乾脆直接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溫先生,我希望,不要讓我弟弟知道我們的事。」
溫清佑微頓:「可以。」
「還有你妹妹,不要讓她知道。」
「可以。」
蔣令薇沉了口氣,最後說:「我們也一樣,就當沒認識過。」
可這次,溫清佑沒有答得那麼乾脆。
好幾秒後他才開口,聲音淡淡的,卻很有力:「不可以。」
「……?」
蔣令薇抬起頭,有些莫名:「你什麼意思。」
溫清佑凝眸看著她,兩個月沒見,她這張臉卻一點都不陌生。
好像那一晚就已經足夠記住一生,永遠都擺脫不了。
「我反悔了。」溫清佑說。
蔣令薇微怔,心跳得有點快,面色依然冷靜:「反悔什麼?」
「我想認識你,想了解你。」
「……」
蔣令薇的思緒莫名恍惚了幾秒,感覺聽到的話不太真實似的,那麼遙遠那麼陌生。
「抱歉。」她不覺笑了笑,又搖搖頭,移開視線看著窗外,「那天已經被我從記憶里刪除了,我跟你,什麼都沒發生過。」
這句話,將彼此再見面後的距離瞬間拉遠,甚至比從前更遠。
溫清佑問她:「沒發生過?」
「是,沒發生過。」
話音落地,房間裡的溫度驟然變冷。
空氣一點點凝固,僵持到接近停滯,連帶著呼吸都跟著缺氧似的,稀薄急促。
蔣令薇的視線還落在窗外,她深呼吸了一下,正想繼續說讓彼此不要再聯繫的話,頭卻忽地被一雙手扳正。
強硬地對著他。
蔣令薇反應不及,灼熱的氣息已經涌了過來,封堵住她所有要說的話。
「……」
蔣令薇睜大了眼,沒想到溫清佑會這樣肆無忌憚,她去推他,扯他的衣服,去竭力分開彼此。
卻都是徒勞。
只是須臾,抗拒和糾纏也悄悄變成了不自覺地迎合。
蔣令薇喜歡邁阿密這座城市,是因為它熱情自由,總會給人意外的驚喜。
兩個月前的那晚是。
她不確定今晚的再見是不是,但意識已經不由自主,在代表自己給出答案。
許久後,溫清佑才鬆開她,氣息沙啞,「再問你一次,發生過嗎。」
蔣令薇平復著呼吸,努力拉回走失的靈魂。
她不知道溫清佑這樣的舉動是什麼意思。
是想在這座城市,同樣的酒店,同樣的夜晚,再跟她重溫一次他們的那場露水情緣?
她承認自己無法招架。
蔣令薇因此作出退讓:「不如你直說,你想要什麼。」
溫清佑看著她,半晌才輕輕說了一個字。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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