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千渠郡萬里外的死海上, 狂風卷著暴雨傾瀉而下。【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夜空仿佛被撕開道道裂口,放出銀龍般的閃電在巨浪間肆虐。
暴風雨中,頭銀島鯨全速前進, 衝破驚濤駭浪。
鯨腹深處接連震盪,宋潛機覺自己像根渺小的麥穗, 被扔進劉木匠發明的捲筒脫粒機里。
冼劍塵將沏的茶遞他:「清神玉露, 喝完不暈鯨了。」
茶湯微苦。宋潛機飲而盡, 胸中鬱結煩惡頓消:「算你些年沒白混, 東西真不少。」
神思清明後, 他開始梳理思路:
「按你剛才所說,人三百年前入魔, 被你廢去邪功, 新修佛。百年過後, 他表面修成道高僧,信徒數, 實乃佛魔兩面體。他在華微宗設宴, 說要與你握手言和, 卻是勾結華微宗對你發難, 終被你封印在擎天樹下……」
冼劍塵:「不錯。那次過後,我在華微宗殺了很多人,又留下道劍氣,讓他以後不許提我姓名。說出『冼劍塵』三個字,會被雷劈哈哈哈。」
他想起兩百年間, 那群人頭頂雷霆,戰戰兢兢,不由發笑。
宋潛機心想你還笑出來:「你將人鎮在別處不行?非要選擎天樹!」
「那時我持劍追殺他,他路逃到大陸盡頭。擎天樹支撐天穹, 如天脊柱,我將他封印在樹底,是要以整片天空的量壓制他,令他再不翻身。我那封印十分穩固,連我也打不開,世上絕沒有人能救他出來!」
宋潛機呵呵笑:「他本體出不來,但他的化身可以。沒人能打開的封印,反而成了他的堡壘。冼劍塵,真有你的,我真該拜你為師了!」
冼劍塵自知理虧,低嘆聲:「誰能想到,擎天樹的力量逐漸減弱,被他尋到破綻。他肉|體動彈不,卻藉由擎天樹的根系汲取人間惡念,壯大自身神魂。而後神魂離體,附在初生枝條上,以此製造化身,行走人間。」
「你怎知道些?」宋潛機問。
「他能自創如此聰明絕頂的脫身計,然要我留個信,來向我炫耀番,二來他想與我言和。」
宋潛機:「言和?你將他封印樹下,他能不計前嫌?」
「他告訴我擎天樹正在走向衰弱,世界大劫將至,合該摒棄舊怨,先救擎天樹。個我信,他被鎮在樹底,若大樹傾塌,他的本體必死疑,他要自救。」冼劍塵收起茶具,垂下簾。
昏黃燈光模糊了他身上輕浮狂妄氣,稜角鋒利的面容竟顯出絲慈悲:
「其實他若不再生,我放他化身線生機又如何?但他所言計劃偏激瘋狂,我不能再容他。我些年走遍天涯海角,四處尋他化身。然而擎天樹的氣息是世界本源,與天地體,他心隱藏,我也很難發覺。他在暗,我在明。」
宋潛機心念動。
相前世的計劃,間接造許多慘劇,終功虧簣;相輩子看過三生石,又決定毀滅世界,造新世。
他和相幾次交手,發覺人雖想法瘋狂,但行縝密,步步為營,實乃他生平僅見大敵。
宋潛機道:「多年,你個人找?你為何不多尋幾個幫手?」
「他心思狡猾,總會讓我以為別人是他,我知道,他是想逼我誤殺旁人,逼我懷疑所有人。直到三年前,我才確定那『妙手醫僧』相法師,便是他的具化身。我追到死海,又找他三年,與他打了架,結……結不說也罷。」
宋潛機豈能放過補刀冼劍塵的機會:「結你沒打贏,反被打傷,能來千渠找我!」
「那叫兩敗俱傷!兩敗俱傷行不行?!」冼劍塵拍著桌子。
宋潛機算算時間,冷哼聲:「你追去死海前,還自己留了後路,來華微城我下師徒契約!」
「那是個意外!」冼劍塵嚷道,「是誰先自稱本尊徒弟,引起了本尊的注意!」
關於個問題,宋潛機不想跟他爭:「也是說,我現在想殺他,先要打開你自己留下的封印?」
冼劍塵安慰他:「待我取回本命劍,你我合力,或有可為。」
宋潛機連聲催問:「既然相是具化身,他前是什來路?你三百年前因何結怨?你初為什不殺他,而是封印他?你至少要告訴我,他本名叫什!」
冼劍塵起身,面色變:「靠岸了,走!」
宋潛機時言,簡直懷疑他在故意岔開話題。
銀島鯨巨口張,瀑布般的水流吞吐,兩道渺小人影隨水瀑噴出。
銀島鯨甩尾,掀起陣巨浪,轉頭沒入大海。
暴雨停了,朝陽被海浪托起,在海平面鋪開萬道金光。
宋潛機操控影劍掠過海天間,超過白色海鳥。
冼劍塵坐在他身後,大口呼吸新鮮空氣,張開雙臂迎接太陽:「黑海生金日,不看?」
宋潛機放望,沒氣道:「看頂用嗎?你挑的鯨是個大路痴,停錯灘了!」
按原計劃,他要在敵人發現前,儘量多趕些路。
「沒停錯,我正要去見見故人。」冼劍塵整理儀容儀表,在前襟別上朵小花,「本尊看起來怎樣?可是神采奕奕?可是風流倜儻?」
兩人帶著狐尾手環,形貌變極普通,所以實在不怎樣。
「大哥你搞清狀況沒,我身份暴露會被追殺!你難道還想見什紅粉知己,搞什風花月雪?」宋潛機震了震影劍,「你下去,我先走步。」
「你小子不要污衊我,我是結過親的人!」冼劍塵問,「你真不去?說起來,也算你的故人。」
說話間,影劍飛馳如光。
宋潛機隱約望見高聳入雲的群山、山間漂浮的紫色煙氣,深吸口氣:「走吧。」
山河如此高遠,天地如此遼闊,見見故人算什。
……
離死海越遠,空中飛劍越多。
自宋王「死訊」傳開後,修真界兩派對立,氣氛緊張。
從前在較為安全的地域,陌生修士空中遇見,偶爾會停下打招呼,問幾句「道友打哪來,是要去哪兒」「道友沒穿門派服,也是散修吧,可要同行」。
如今宋潛機路飛過,來往修士皆行色匆匆,神警惕。
華微宗四處下請柬,聯合十八個大小門派及世家,組成「正道仙盟」,要收回千渠郡。
千渠拒絕再次成為華微宗屬地。漠北衛王發表神廟宣言後,各地修士趕往千渠支援,反對華微宗暴|政。令人震驚的是,陳紅燭率領的小華微宗,也在反對列。
修真界大動盪的序幕徹底拉開。所有積累多年的矛盾、壓抑不發的仇怨憤怒和不平氣,齊被烈火點燃。
還有部分勢力不願參與鬥爭,便保持中立、閉門不出。
然而世道如灘渾水,誰能獨善其身。
你的友攪入戰,若因此身死,你會不會替他報仇?
你的親朋邀你出山助拳,你能不能坐視不理?
亂世人心惶惶,修真界因此物價飛漲,太平多年的紫雲城也不例外。
「老闆,我不買成品符籙,買些符紙和硃砂。」宋潛機震驚,「你是不是算錯了?」
「位大爺,符籙從何而來,不是符紙硃砂寫出來的?」胖老闆低頭打算盤,懶搭理面前兩個外鄉口音、貌不驚人的築基修士,「米麵糧油針線粗布倒沒漲價,可您用上嗎?」
冼劍塵幸災樂禍,斜靠著多寶櫃看熱鬧,鸚鵡學舌:「您用上嗎您?」
胖掌柜抄起雞毛撣子,繞著柜子拍拍打打:「嘿,您往旁邊稍稍,我柜子法器是金貴玩意兒,仔細碰壞了哪個,莫說小店為難您。」
冼劍塵震驚地瞪大睛,臉色飛速變幻:「本、本尊、本……」
宋潛機暗中踢他腳,示意他冷靜:「本是家!他說天下修士本是家,便宜點行不行?」
「誒呦喂,您二位剛從哪個深山老林閉關出來,不知道現在什光景?要打仗了!凡修士修煉用度,價格律翻三倍,您不能讓我賠錢吶?快著點吧您,不買往後稍稍。」
宋潛機咬牙:「買!」
他的符紙在血河谷消耗殆盡,過了紫雲城,再處可補充。
世道毫不講理,怎我死,連硃砂要漲價。
宋潛機耳力,直到走出小店,還能聽見老闆夥計起竊笑:「什天下修士本是家,兩個鄉巴佬,以為自己是千渠王啊?」
冼劍塵大笑:「你以為你是千渠王啊?不過紫雲城裡的商販,背靠紫雲山,確實膽子大。」
宋潛機甩袖:「再笑!下次你付錢!」
冼劍塵嘟囔:「千渠如此富庶,為何千渠王如此摳門。」
……
紫雲山上空布滿禁制,禁止所有飛行法器通過。
兩人在紫雲城置備齊全,徒步進山。
日暮時分,山道上滿是歡笑。凡人香客拖家帶口地下山,與兩人擦肩而過。
因那道觀香火鼎盛,山上常年籠罩著淡淡煙氣,遠望像片紫色的雲。
宋潛機行至山門牌坊,聽見暮鐘響過三聲,回音悠長。
倦鴉歸巢,行人散盡。滿山沉靜碧色中,黃銅古鐘敲過日日的金色黃昏。
夕陽,限。
宋潛機吸氣,清透的草木涼氣浸透肺葉,帶走陰冷的海風、燥熱的風塵。
山門前守門道童行禮:「二位道友,已經敲鐘了,今日不接香客、不算卦了。」
宋潛機沖冼劍塵歪頭,用神示意對方先撤,入夜後找山上小路和陣法破綻潛進去。
冼劍塵摘下前襟紅花:「你將個交觀主,他自會出來接我。」
「你是誰?」
「我是他……」冼劍塵想了想,「他師父的朋友。」
紫衣道童站在翠綠濃陰下,呆呆點頭:「你等著,若是耍我,我會回來教訓你的!」
小道童踩著木屐,啪嗒啪嗒地跑遠了。
宋潛機有些驚訝:「你竟如此守禮?哦,我明白了,你也畏懼紫雲觀陣法!」
冼劍塵微笑:「世上有兩種人。」
「哈??」
「有徒弟的人,和沒徒弟的人。」
冼劍塵再次整理衣領袖口,「年入神病快死了,還沒有衣缽傳人。我種有徒弟的人,然要帶徒弟過來,借他看看。還與他爭什意氣?他若不理我,我再打上山去,拆他道觀不遲……咳,帶銅鏡沒有,照照為師可是風流倜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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