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這些大臣們既然把矛頭對準我,陛下不妨就用我來做餌。記住本站域名」華閒之再為陛下沏了一杯茶,微微眯了一下眼:「雖然陛下的劍技老師既沒有品級又沒有爵位,但想要這個位子的人多著呢。」
「閒之,你是說再以這個位子為餌?」
「對,朝中大臣食古不化,陛下剛剛說了,他們攻擊我很時多數提到了我擅改古制變劍藝為劍道。」華閒之目光中閃過一絲譏諷,不管什麼時候,在這個國家裡,變革者總是會成為受攻擊的對象。他慢慢撫mo著自己的膝蓋:「陛下,據我所知,陛下有意重編御林軍是不是?」
「是,要重振我大余國,必須改官制、財政和軍制。軍制之中,首先便是要改這御林軍,不僅因為御林軍拱衛京城,也因為御林軍是我大余少數有魔石戰士的部隊。我已經校閱過御林軍,發現這御林軍戰力與我的府兵尚有差距,如若不採用新的軍制,御林軍只不過空有其表而已。」
「陛下,我記得扶英軍制之中,軍隊都配有劍技教官,雖然劍技對魔石戰士實戰用處不大,但至少可以強其體魄煉其意志。御林軍劍技總教頭,這在我大余也不是沒有先例,如果陛下……」
雖然拒絕了那些阿諛大臣「上尊號」的請求,但按照慣例,趙王即位之後還是得有一個尊號,趙王選擇了「武泰」這兩個字,這兩個字也就成了趙王去世前臣民們提起他的尊稱。他微微笑了一下:「閒之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苦了你們師徒了。」
華閒之輕輕低下頭,沒有說什麼,正在這個時候,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聽聲音應當是崔遠鐘的,但他現在腳步極為虛浮,顯然遇到了什麼惶急的事情。
武泰帝看到崔遠鍾臉上帶著焦急與悲哀的表情出現在門前時,關切地問道:「遠鍾,什麼事情讓你這麼焦急?」
「陛下……老師,依素……依素姑娘她……」
華閒之猛然站了起來,但又頹然跌坐下去,雖然崔遠鐘沒有繼續往下說,但他帶來的是個什麼消息華閒之心中已經很明白了。
他們還在扶英的時候,依素的來信便停止過一回,但他們回到大余後,陸續又收到了依素的幾封信。信里的內容都相當簡單,無非是問好與回憶,但每一封信華閒之都細心保存了下來。對於這個體弱多病的女子,華閒之既憐惜,又關愛,不僅僅因為自己與她亡姐那有名無實的姻緣,也因為這女子是天底下最了解自己最支持自己的異性。自己雖然以醫術自負,但大余的傳統醫學卻無法治好依素先天不足之症,自己在扶英也曾經多方打聽,雖然得知泰西醫學另闢蹊徑,卻暫時無暇顧及此事。
見到華閒之如此頹然,武泰帝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這位素依姑娘與華閒之的關係,自然有人向他匯報過,他微微嘆了口氣,華閒之年過三旬仍然未娶,為的就是這個不幸的女子吧。
「素依怎麼了?」
過了好一會兒,華閒之恢復了平靜,他抬起頭來看自己最鍾愛的弟子,卻發現他已經滿臉淚痕,他知道結果了,這結果與他心中預感的沒有什麼兩樣。
「遠鍾,你回屋去歇一會吧。」
從崔遠鍾手中接過一個信封,華閒之平靜地說道,崔遠鍾哽咽著點點頭,也顧不得向武泰帝施禮,轉身便離開了屋子。
「閒之,節哀。」武泰帝嘆息了一聲,拍了拍華閒之的肩膀說道。
「多謝陛下關懷。」華閒之微微行了一禮:「事不宜遲,為了儘早全力推行陛下的新政,陛下明日早朝時便請下旨命我為御林軍劍技教頭,那些頑固大臣必定會全力阻撓,他們必然會推薦各大劍門的劍宗劍師,陛下便下旨在京城舉行劍技大會,擇優勝者為御林軍劍技教頭,那些頑固大臣對此無法反對。到時只要我與遠鍾他們能獲優勝,那麼陛下便可以用識人不明、識勢不清責備他們,進而陛下可用新人行新政。」
屋子裡很靜,只有華閒之朗朗的聲音,武泰帝雙眉漸漸擰在一起,他明白,這個時候不是自己插話打斷的時候,等華閒之的話全部說完,武泰帝站起了身:「閒之,我知道了,我先回宮準備,你保重。」
送別武泰帝,華閒之回到自己的書房,夕陽的光芒從窗紙外透了進來,罩在書桌前的他身上,他拿了一卷書,無意識地在手中翻動著。
如果五位弟子進來,一定會被淚流滿面的他驚呆。這位在五弟子心目中深沉如海的老師,這個時候,象個孩子一樣,無聲無息地抽泣著。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呵……
「去!」
幾乎在展長歌喝聲傳入耳中的同時,軒轅望也感覺到他劍上的劍芒。軒轅望因為腳步踉蹌,整個身軀已經完全散了,對方這一劍,他既無法用劍撥擋,又無法側身閃避。
「糟了……」
軒轅望心中登一跳,在危急之間,他身軀突然直挺挺向後倒了過去,展長歌的劍貼著他的胸與鼻刺了過去,劍芒帶起的勁風讓他臉上隱隱覺得疼痛。
他這倒下去的姿勢與展長歌知道的任何劍式都不相符,相反,倒象是一個人暈迷後直挺挺地倒下。展長歌本來可以乘勝追擊的,而且如果他乘勝追擊的話,躺在地上的軒轅望幾乎無法再閃避,但他的對敵經驗比起軒轅望來說差了許多,那一剎那間竟然沒有追擊,而是略微怔了一下。
正是這極短暫的一下怔忡,讓軒轅望有了喘息之機。躺在地上的軒轅望單臂側撐,一腳踹在展長歌的膝蓋上,展長歌被踢得向後退了幾步,當他穩住腳又衝上前來時,軒轅望已單膝跪地挺劍做好了防禦姿勢。
兩人交手不過是片刻的事情,軒轅望落入不利局面更只是一瞬間,但這一瞬間雙方的長處與短處都被駱鵬看得一清二楚。自己的弟子展長歌雖然深得陰陽劍門的真諦,但在實戰上還有很大欠缺,更缺乏那種在生死關頭鍛鍊出來的隨機應變;而這個上門來求教的軒轅望,則極善隨機應變,不過基本功卻稍稍不夠火候。
「如果長歌經驗更豐富些,現在應該已經取勝了。但那個軒轅望神情不但沒有絲毫沮喪,卻顯得更加興奮,這是為什麼?」
駱鵬捻著自己有些散亂的鬍鬚,牢牢盯住軒轅望。軒轅望依然保持著那半跪的姿勢,當展長歌衝上來伸劍直刺時,他猛然彈身跳起,手中劍自下而上劃出一道光弧,「錚」一聲將展長歌的劍格開。
展長歌翻臂抖腕,隨著他的動作,軒轅望又感覺到他劍上傳來的牽引之力,這一次他心中有所準備,因此沒有向前幾次那樣被對手帶動步伐,但他反擊的幾劍都因為這牽引之力而落空。
「是了,陰陽劍門,陰陽劍門,這個叫展長歌的用陰力守,用陽力攻,陰陽變化使得我無法隨心所欲……」
腦子裡疾轉,軒轅望思考著對策,他並不想單純憑藉緋雨傳授的神奇劍式擊敗對手,隨著他劍技的提升,他越發地覺得,一兩式神奇的劍式固然在實戰中對劍士有很大幫助,但在真正提高劍士在劍的造詣上卻用處不大。他與華閒之練劍時,發現即使是再平凡的劍式,華閒之使出來都擁有無窮的威力,他向華閒之請教其中原因,華閒之給的答案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對方的動作極為簡單,不管是在進攻還是在防守,無非是翻臂旋腕,但配合他的步法與腰力,產生了防守用的陰力與攻擊用的陽力……陰陽二力交織在一起,因此產生了無窮無盡的變化,這大概就是老師說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了……」
身體與展長歌交錯而過,回手震開展長歌攻來的兩劍時,軒轅望的腦子裡仍然在分析著對手。他對劍技的悟性堪稱超一流,這一點就連華閒之也讚嘆不已,認為五弟子中只有陽春雪或者可以與他相比,但比起他對劍的專心執著,陽春雪則差了許多。因此,雖然與展長歌交手不到十式,他已經對陰陽劍門劍技的特徵有所了解。
「好!」
展長歌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對手,他與沈醉雲交手過許多次,但兩人知根知底,遠不如軒轅望這陌生的對手來得有趣。他精神一振,側身提步,劍在身前斜向划過,這不太象劈刺,倒有點象農夫用鐮刀收割。
「錚!」
軒轅望側劍挑開對方的劍,這一次他又感覺到對方劍上傳來的怪力,雖然明白對方的特徵,但對於這劍上的怪力是如何產生的又該如何對抗,軒轅望此時仍然一籌莫展。
因此,軒轅望向後退了幾步,避開展長歌的鋒芒。但展長歌步法嫻熟,步步緊逼過來,軒轅望注意到他的步法與地上的腳印暗合,他心中一動,努力回憶起地上的腳印起來。
「去!」
幾乎在他憶起地上腳印的同時,他將劍遞了出去,這劍正指向展長歌必然會踏的地方,迫使展長歌身形緩了一緩。展長歌「咦」了一聲,後續的劍式不禁滯了一下,沒有繼續使出來。
展長歌的這一滯原本是軒轅望反守為攻的最好時機,但陰陽劍門的劍式已經引起了軒轅望的極大興趣,他放棄了這個機會,而是挫身頓劍,凝望著展長歌。
一直關注著他們的駱鵬眉頭一挑,他當然看出軒轅望是有意放棄這個機會,軒轅望明明處在下風,卻放棄能逆轉戰局的機會,目的只是為了見識自己陰陽劍門的絕技麼?
展長歌的凝滯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他很快揮劍來引開軒轅望的劍,軒轅望不等雙劍相遇,立刻撤劍迴避。但展長歌揮劍的劍式並沒有用老,而是半途變式,又劃了一個圈,刺向軒轅望胸前。
「好!」
軒轅望再次稱讚了一聲,他飛快地遞出三劍,這三劍迅捷如電,深得八臂劍門的精髓,他想以快制動,破了展長歌的劍式,但他三這劍一刺入展長歌劃出的光圈中,就覺得劍尖被某種力量牽引,讓他這三劍有如石沉大海,沒有激起任何風浪。不等軒轅望撤劍,展長歌的劍揮舞如風,一個光圈又一個光圈地劃了出來。軒轅望面前大圈套小圈,正圈連斜圈,全是展長歌的劍芒。這些劍芒就象天空中的星河一樣,讓軒轅望看得神馳目眩,他雖然左支右擋,卻沒辦法從這些光圈中掙脫出來。
「按理說他劃出這麼多劍芒,他的精氣神消耗得應該非常厲害才對,可是我看他雖然微有汗跡,呼吸卻不算急促,證明這並沒有耗費他太多力量,為什麼他能做到這一點?」
連著退了幾步,軒轅望腦中飛快盤算著,透過展長歌的劍芒,軒轅望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臉上的神情,還可以看到他身後的月亮門。剛才他們出來的時候,月亮門並沒有關上,因此軒轅望眼睛餘光穿過月亮門看到了內院的那些假山草木。軒轅望心中一動,象是抓住了什麼:「引而不發,舒而不展,綿綿不絕,生生不息?」
雖然還無法明白陰陽劍門這陰陽二力是如何產生的,但這一瞬間的靈感,讓軒轅望完全看破了展長歌發出的光圈的秘密。這些光圈每一個都留有餘地,也正是因此,這些光圈每一個展長歌都未盡全力。要破這光圈,一昧去拆去擋都是不正確的,而應當聚力一擊才行!
「呵!」
軒轅望發出清嘯,他突然提劍從展長歌的劍圈中掙脫出來,接著不去理會展長歌舞出的絕大多數光圈,而是身心劍三合為一,找准了那些劍圈中最中間一個,猛然全力突了過去。他這一擊就象奔雷滾過一樣,帶著震耳的呼嘯聲。兩人劍芒砰然相撞,在一片轟鳴聲中,兩人身體貼在一起。
「果然破了!」
展長歌劍上的劃出的漫天光圈已經全部消失了,兩人都是雙手握劍,粘在一起。這時已經不再是劍式的較量,而是兩人臂力的較量了。
劍咯咯吱吱相互磨擦了好一會兒,兩人同時發力,將對方推開。軒轅望哈哈一笑:「陰陽劍門的劍式,果然奇妙無比!」
沈醉雲眉頭挑了一下,他側過臉去看駱鵬,卻發現這位劍宗似乎想到什麼有趣的事情,在那兒微微笑著。這個笑容讓沈醉雲心突的一跳,總覺得這其中似乎別有用意,他常來拜會駱鵬,當然知道這位劍宗脾氣。
「這麼短時間就看出了我陰陽劍門劍式的秘密,這少年的悟性……可惜,可惜,他不是我陰陽劍門弟子。長歌的悟性也算極高的了,但比起他來似乎還差上一些。而且,他的見識更非長歌所及……」
「再來!」展長歌並沒有因為軒轅望破了他的劍式而沮喪,他揮劍跨步,動作不是很迅速,但又是漫天的光圈隨著他劍的揮動而形成了。
「被我破過的劍式,再對我就沒有任何用處了!」軒轅望突然跨步扭腰翻臂旋腕,動作與展長歌幾乎沒有區別,但不同的是,他劍上只畫出一個光圈。這一個光圈擊入展長歌那大大小小的光圈之中,剎那間火星四射,展長歌的劍脫手而出,他臉色蒼白,看著指在自己胸前的軒轅望的劍,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軒轅望收回劍,還劍入鞘後行了個禮:「多謝指點。」
展長歌呆呆地看著他,好一會兒還沒有回過神來,他根本沒有弄清楚,自己在那一瞬間是怎麼被對方擊飛了劍。軒轅望第一次破到他的劍式,他認為那只是一個巧合,但第二次不但破掉自己的劍式,還順勢制住自己,這不可能又是巧合!
「夠了,長歌,你輸了。」
從自己弟子臉上的表情中看到了迷惘,駱鵬苦笑了一下,這個弟子什麼都好,就是有些愛鑽牛角尖,這一戰的失利,必然會讓他的信心產生巨大動搖,如果他能從這一戰的失利中掙脫,那麼他便突破了目前的局限,可以進一步深窺陰陽劍門的劍理,相反,如果他無法從失敗的陰影中走出,也就意味著他在劍技上的成就僅此而已了。
或許,對於他而言,後者才是一個更好的結局吧。劍技已經到了窮途沒路,但這最後一代的少年劍士中卻是英傑輩出,趙冰翼、諸葛眠風、沈醉雲,這些都是橫在長歌之前幾乎無法突破的對手,現在又來了個軒轅望……據說,華閒之劍道門下,軒轅望只不過是二弟子呢。
就讓陰陽劍門與自己一起,被這無可抗拒的命運捲走……
「駱劍宗……還請駱劍宗指點。」
看到展長歌默默退下,軒轅望轉向駱鵬,從展長歌的劍技之中,他發覺陰陽劍門的劍技確實博大精深,如果能得到駱鵬的指點,自己獲益會更多。
駱鵬微笑著看了軒轅望一眼,正當軒轅望以為他要應戰時,他卻說了一句讓在場所有的人都吃驚的話:「罷了,我老了,未必是你的對手。」
「軒轅兄,要不要我送你回府?」出了陰陽劍門那貌似龐大實則簡陋的院子,沈醉雲關切地問道:「京城很大,如果你不熟悉的話,容易迷路。」
「謝謝沈兄,沒有關係,這不有馬車嘛。」
軒轅望向他行了一個禮,伸手招了一輛馬車,他登上馬車時,發現沈醉雲站在原地笑吟吟地看著他,軒轅望心中一動,向沈醉雲揮揮手:「沈兄,我與老師住在慶王胡同,你有空不妨去玩玩吧。」
沈醉雲也揮了揮手,軒轅望轉過頭來,心中回憶起剛才駱鵬的話來。
「看了軒轅少兄的劍技,劍道門下,果然非凡。我老了,給不了你什麼指點……呵呵,我的人老了,我的劍也老了……」
無論軒轅望如何自負自大,也絕對不會相信這一位堂堂劍宗給不了自己指點,雖然大驚之後的他再三懇求,但駱鵬總是用這麼幾句話來打發,到後來軒轅望明白這位劍宗是打定主意不同自己交手了,因此不得不告辭離開。
駱鵬究竟是出於何種思考而拒絕與自己交手呢?
「人老了……劍也老了……」
軒轅望心中反覆咀嚼著駱鵬的這句話,覺得這句話中還有別的意思。陰陽劍門是一個大劍門,千年來幾乎代代都有劍宗出現,那龐大的宅邸也見證了陰陽劍門在大余朝曾經的輝煌,但是,現在的陰陽劍門空有其表,自己在裡面許久,也只看到駱鵬與展長歌兩人。從某種意義上說,駱鵬確實老了,不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僅三十四歲就成為劍宗的劍士了;而他的陰陽劍門也老了,不再是人聲鼎沸全國劍士都嚮往的聖地,而是一處門可羅雀的破落宅院……
駱鵬守著這麼大的宅子,既不賣掉也不租出,無非是想用自己的清高維持這個千年劍門的最後尊嚴,維持他所堅持的劍技之路的最後尊嚴。沈醉雲說早些年有許多劍士來陰陽門混飯吃,那時駱鵬大概還想以一己之力讓劍技能繼續輝煌下去吧,但現在的情景,他的心可能已經冷了。
哀莫大於心死。
可是,自己的出現,應當能激起他的求勝心,事實上,他讓展長歌與自己試劍,不就是為了求勝麼,為什麼勝負分出後,他不出手替弟子找回顏面,而是自承不如呢?
從駱鵬的目光里,自己看到一種練達,一種此前只在老師眼中看到的智慧的光芒。這位劍宗,是不是從自己身上、從他的弟子身上看到了什麼?他似乎有些擔心,他是在擔心陰陽劍門還是在擔心劍技?或者是在為天下苦苦掙扎如他一般的劍士擔憂?
夏天的京城,悶熱潮濕,即使是坐在馬車之上,軒轅望也沒有感覺到風的涼意。那匹拉車的馬噴著濕熱的汗汽,看上去既是饑渴又是疲憊。軒轅望覺得有些煩躁,空氣讓人覺得窒息壓抑,象是有什麼事情將發生似的。
大概要打雷下雨了吧。
從陰陽劍門到慶王胡同的華閒之宅邸,因為車夫愛惜馬力,不讓馬全力奔跑的緣故,馬車大約跑了泰西時間半個鐘點。等軒轅望在府前從馬車上下來時,天空中閃電比十個太陽還要亮,緊接著一個炸雷響起,震得人心怦怦亂跳。還沒等他跨進門,雨點嘩嘩地落了下來,帶起了一陣泥土的腥味。
「險些成了落湯雞了……」
抱著劍,他推開門,卻禁不吃了一驚。華閒之與崔遠鍾兩人赤著胳膊,在這大雨之中正在鬥劍,看他們動作都是全力以赴,倒不象是師徒在較技,而是生死仇敵在搏殺。
「老師,遠鍾哥!」
他叫了一聲,正在激鬥的兩人停了下來,華閒之看了他一眼:「阿望,你也要來試試麼?」
從駱鵬那兒帶來的一股悶氣,突然間在這時被引發了,軒轅望關上院門踏向前來,只走了幾步,雨點就將他全身打濕了,他索性將衣服也脫了,同華閒之、崔遠鍾一樣,打了個赤膊站在雨中。
「一起上?」
看到華閒之與崔遠鍾都沒有退出的意思,軒轅望問道。雨點噼噼叭叭打在他的臉上,讓他幾乎睜不開眼,他抹了一把臉,卻發現華閒之做了個手式:「一起上!」
三人也不知道是誰先動手,突然間就衝到了一起。剛開始時,是軒轅望與崔遠鍾兩人攻擊華閒之,但後來三人完全各自為戰,時而軒轅望與崔遠鍾聯手戰華閒之,時而華閒之與軒轅望合夥攻崔遠鍾,時而華閒之與崔遠鍾齊襲軒轅望。起初軒轅望還有些束手束腳,但打著打著他完全放開來,劍氣夾著水珠四處飛濺,院子裡他們的劍嘯聲甚至壓住了天空中的雷聲。
在西廂自己屋子中的柳孤寒悄悄從床上爬了起來,推開窗子,他靜靜看著自己的老師與同門的惡鬥。兩團熾熱的火焰在他的眸子中熊熊燃燒,如果不是他的傷勢還沒有痊癒,他一定也會加入到這戰團之中,與華閒之他們一起揮灑著自己的汗水。
這樣的大時代里,這樣的大命運中,一個人,是何其渺小呵。
激鬥持續了許久,三人身上已經全部是泥水,就象三個泥人一樣。因為疲倦,三人停了下來,就這樣坐在泥地上,任雨水洗刷著自己的身軀。
「好了,我累了……」看到崔遠鍾與軒轅望眼裡仍然有戰意,華閒之這時已經收攏了心情,他站起來擺了擺手:「去洗個熱水澡吧,不要著涼了。」
軒轅望早就猜出有什麼事情發生,但華閒之沒有說,他也就沒有問。洗了澡之後,他踱到了柳孤寒的屋子,柳孤寒這時又回到了床上,一接觸他詢問的目光便偏過頭去:「少管閒事。」
「這不是閒事!」
雖然軒轅望很想這樣說,但看到柳孤寒臉上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他退了出去。柳孤寒就是這個脾氣,軒轅望也不著惱,柳孤寒不說,一定有他不肯說的理由。好在,院子裡還有一個最精明的人在。
陽春雪噘著嘴,老大不高興地看著軒轅望,看上去不象個半大的姑娘,倒象是個八九歲的小女孩。軒轅望心怦地一跳,他可是非常了解這個從街上救來的小師妹,雖然她臉上的稚氣始終未脫,但拔劍殺人時,她也絕對不會皺一皺眉頭。
比起她來,自己這個從未殺過人的師兄,實在是嫩得可以啊。
「不要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嘴巴上如此說,但陽春雪的表情分明在告訴軒轅望:「快來求我吧,我什麼都知道,快求我,接受我的條件,我才告訴你。」
「呵呵,小雪,你關心不關心老師,關心不關心遠鍾哥?」
「阿望哥,你好狡猾!」
對於軒轅望給自己扣上的大帽子,陽春雪眼珠一轉,就想到了辦法,既然是小師妹,耍賴那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她嗔了軒轅望一句,自顧自躲進了臥室里。軒轅望在外頭叫了她兩聲,見她不理會,也只有退了出來。
乾脆直接去問老師吧,如果有什麼大事情,他不會瞞著自己的。
抱著這個念頭,軒轅望來到華閒之的書房。他敲了敲門,聽到了華閒之說的「進來」才推門而入。
華閒之的書房裡很簡單,除了堆積如山的各類書籍,就只有掛在牆上斗大的「道」字比較特殊了。
「老師。」
「阿望……」
看了軒轅望一眼,神色如常的華閒之放下手中的書,他指了指自己書桌前的椅子:「坐,陪我看會書吧。」
軒轅望隨手從書架子上拿到一本書,是原前人寫的「撫案驚奇傳」,軒轅望翻了幾頁,裡面的故事他早就看過了,因此他的心思完全不在書上。
但是,華閒之只是默默地坐著,專心地看著自己的書,偶爾看到高興的地方,他的眉頭會輕輕挑了起來,看到難解的地方,他的雙眉則會緊緊地皺起。在看書的時候,華閒之的表情就象一個小孩兒,豐富而多變。
「難道說什麼事也沒有?老師的表情……不象出了什麼事的樣子呵。」
軒轅望開始有些懷疑自己的猜測,但是,以老師沉穩踏實的性格,怎麼會象開始那樣與自己和遠鍾在大雨中肉袒相搏?
「看書如同練劍,要專心,雖然你手中那本撫案驚奇傳只不過是世情小說,但從中也可看到不少道理。阿望,如果你專心在看,自然會發現這些道理。」
沒有抬頭,華閒之便知道軒轅望在分心,他平靜地說道。
「是。」軒轅望微垂下頭,把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了手中的書上,雖然華閒之沒有說別的什麼,但軒轅望卻感覺到一種濃濃的甚至於可以說是化不開的哀愁。這是一種哀愁,也是一種惆悵,更是一種擔憂。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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