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入院

2024-08-30 21:17:50 作者: 何處可棲
  直升機飛過層層疊疊的森林,王伍拿著望遠鏡四處張望,期望看見有熱鬧之處。很安靜,安靜的讓人無所適從,甚至那些常見的動物也不見了蹤跡。

  絕大部分的動物也會微量吸納真氣,工造司里圈養的牲畜在瘟疫蔓延時就顯得萎靡不振,但並沒有什麼異化的現象,攻擊的欲望也未增加。但外面的動物卻安靜宛如滅絕,王伍讓控制機槍的工匠時刻小心,注意那些突然出現的任何移動目標。

  一路無事。

  建在兩座山峰之間的關隘於雲霧中漸漸顯現,王伍依照軍中常例依次發射紅藍紅黃綠信號彈,表示後勤支援。

  對方以綠色信號彈回復准行。

  直升機駛入軍營,在雲霧間停在機場一側。

  「打開武器保險。」王伍在螺旋槳還未停下時對著對講機壓低聲音說,同時他再一次確認自己身體左側口袋中鑄機的遠程控制器。

  王伍第一個走下直升機,等待戍衛所的人。

  很快,第一個人來了,白色的霧中現出黑色的剪影。王伍慢慢抬起槍,瞄準越來越大的影子,同時慢慢的向直升機後退。

  螺旋槳終於停了下來,無聲的風吹動如紗的霧。

  長著一顆熊頭的人提著鐵劍出現在準星中。

  不,不是長著,更像是一頭熊懷抱著一個人,那人的腦袋在熊的胸前來回晃蕩,面容一片陶醉。

  「撤退!」王伍一槍將那顆熊頭打去一半,但傷口流出的不是血與腦漿而是清澈的水,與此同時醉人的香氣從那裡傳來。

  王伍退回直升機,直升機已經開始離開地面。沒有預料之中的交火,那頭半人半熊就那樣站在那裡,不明的液體流了它滿臉,又順著它的前胸淌在地上。王伍看見那人抬起頭,仰著,清水從他的臉上流過像是淚,止不住。

  「王工,咱們為什麼不卸物資?」一旁的機槍手問。

  「那隻熊……我剛才開槍打的那個。」

  「熊?那個不是木樁嗎?剛才嚇死我們了,還以為你要打那個所長。」

  「所長?那下面是什麼?」王伍問。

  「都是人啊。」機槍手指著白茫茫的一片說,「他們還帶著花呢。」

  「花?」

  「就是這個。」機槍手從打開彈夾從那裡面拿出來一支純白色的花。

  一瞬間,王伍的後背上冷汗涔涔而下,槍口對準了機槍手:「花從哪裡來的!」

  「到處都是啊。」機槍手隨手從飛機的地板上摘下一株正在慢慢長大的花。那花的根須蔓延著吸住機槍手的臉,從眼睛,從鼻孔,從嘴巴進入他的顱骨,沒有一絲聲響。

  更多的花從四面八方生長出來,飛機下的枝條一路向下沒入枝群。一陣強風吹過,霧被吹散,整個關隘在清湛的陽光下一覽無餘。層層疊疊的藤蔓堆疊在城牆之內,藤蔓的縫隙之間塞滿人與動物,他們陶醉的蠕動其中,那些細小的枝條從他們的毛孔中鑽入血肉中,植物的汁液與動物的鮮血融合交匯。剛剛他們停靠的地方已長出一座枝的高山,許多和動物相融的人被藤蔓舉著湧向直升機。

  他們齊聲共頌,枝與葉的沙沙聲,人與獸的低哼聲如一場盛大的宴會,歡迎新的同伴。

  王伍被機槍手推下,一瞬之間王伍的子彈飛上天空,他落入塵埃,槍聲如一個不協的音符打亂演出。但無妨,枝伸出葉,人伸出手,獸舉起爪子一同接住王伍,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無數的肢體將王伍抱入懷中。


  眾生皆為一體……

  ……

  王伍!

  夢初醒,王伍猛然坐起,他的後背已被汗漬浸透,起伏不定的胸腹還記著剛剛不知何物伸入其中的感覺,心臟被攥住的感覺在一點點消退,僅僅留下失落感。

  記憶在消退。

  戍衛所、物資、枝蔓、歌聲、手與葉……戍衛所……

  就像海浪衝過滿布痕跡的沙灘,潮水下後一無所有,唯有不息的濕暖。

  「王伍,那位你救下的道士想和你一起去這次的任務。」椒圖帶著倉庫的鑰匙推門而進。

  「什麼任務?」王伍問,他的空蕩蕩的記憶荒野中一物不存。

  「為戍衛所送物資啊,明天就要出發了,今天去倉庫準備要帶的東西。」

  「對對對,我好像睡過頭了,走吧。」王伍站起身來,裸露的上體的心臟位置突然一陣陣痛,他低下頭看見左胸上一片紫紅。

  他撓了撓沒有在意,穿上衣服跟著椒圖前往倉庫。

  倉庫門前,一襲青衣的年輕人站在那裡。

  王伍看著他,之前的三十個人沒有一個活下來的,而這第三十一個人在做完手術的第二天竟然就恢復正常可以下地走路了。

  青衣人回身欠身鞠躬,這樣的禮儀王伍已經許多年未見了。許多年?

  三人邊走邊寒暄幾句,青衣年輕人叫舟士,是御史台的御史,監理第十一、十二戍衛所兼管第十三戍衛所。

  在武器庫他們停下了,椒圖拿出平板開始點起要運送的物資。

  「200副外骨骼,120支A2霰彈槍,7200發A2霰彈,十架B2-22型自行火炮……」椒圖點著,倉庫的負責人指揮著搬運工把對應的箱子運往機場。

  「椒圖」王伍打斷椒圖,「我們不帶食物和汽油嗎?」

  「嗯?帶那個幹什麼,那些東西是後勤負責的,咱們研究所運那個幹什麼?」

  「哦,對對對,沒事,你繼續吧。」王伍塵封的記憶忽然間明朗,熟悉感又回到了他的身體。他這次是研究所派遣去邊疆戍衛所幫助那裡的士兵適應新武器的,而舟士是他在研究所外的森林裡遇見的,他本要來研究所洽談事務,在半路上和隊伍走散差點被熊吃掉,幸好王伍來的及時,把他從熊口下救了出來。

  機場上,物資已經裝滿那架安-235,在運輸的武器中還有一架武裝直升機,空載放於機艙里。

  「每次看見這架飛機都很震撼。」舟士說。

  王伍點點頭,這架世界上目前最為龐大的運輸機再過兩年就該退役了,但現在已經沒有再製造如此大型的運輸機的計劃,它將是最後一架飛於天際的巨型運輸機。

  除了王伍和舟士外還有七名機組人員。機組人員都待在飛機的前端,王伍和舟士兩人面對面綁著安全帶坐在機艙里。周士拿著一根只剩一點點筆頭的鉛筆在一個黑色筆記本上寫著,王伍一邊隨著飛機搖晃一邊望著舟士。

  「那是?」

  「日記,」舟士抬起頭衝著王伍笑了笑,「我小時候生過病,這裡出了問題。」舟士用筆尾的黑的紅色橡皮敲了敲腦袋。

  「十歲之後,我只能記住三天之內的事情,三天刪除一次,我需要記下來才行。」


  「真麻煩啊。」

  「也是有好處的,」舟士合上本,「許多令人難過的事情也都記不住,倒還不錯。」周士靠在硬邦邦的鐵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也可以說我是最未被改變的人。」

  「嗯?」

  「我只有十歲前的記憶是連貫清晰的,這之後的所有事情都記在我的本上,但我記的再仔細它們也都是片段的,更多的時候我都是在扮演我日記本里的人而已。」

  「是嗎。」

  「就像……」

  就像……

  「王工!你怎麼樣了?」手術車邊工匠和醫生一同將暈厥的王伍推進手術室。

  「停……停」王伍掙扎著,但他的手被緊緊綁在手術台上,刺眼的無影燈照的他睜不開眼。

  很快,他就能感覺到身體變得越來越麻,但意識卻依舊清醒。

  體內黏膜將微弱的電信號傳到大腦,有什麼東西被放在了他的心臟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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