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吹起病房的窗紗,王伍身旁的心電監護儀平穩地滴滴響著,雙人病房裡躺著王伍和另一個失去意識的病人。
王伍睜開眼時,醫生正笑眯眯的站在一旁。
「不錯,恢復的很好,每天差不多就可以出院了。」醫生在隨身帶的本上記著。
王伍的眼前朦朧一片,腦中似乎被籠上一層薄霧,一切似曾相識又面目全非。
腳步聲走遠,屋中只剩下王伍和那位昏迷的人。王伍支著身子靠在枕頭上。他不記著自己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也不知道這裡是哪裡。右手邊的床頭柜上放著一張泛黃的報紙和一本不知誰放的GG雜誌,王伍拿起雜誌,封面圖片是一棵半朽的樹,標題是《死亡的再攻克——死細胞重獲生命》。
王伍無意看下去,他摸下床頭上放置的病歷卡。
【病人姓名:王伍
病人年齡:22
病症:由強烈外界刺激導致的間歇精神分裂,伴隨間歇性失憶
護理等級:二級護理】
王伍記憶開始浮出,似乎是的,他好像已經住院有段時間了。
他掀開被子,穿起拖鞋,走到身旁床頭的病友身旁。他頭上的病歷卡上寫著:
【病人姓名:舟士
病人年齡:18
病症:由劇烈外界撞擊導致的意識喪失
護理等級:特級護理】
舟士?王伍看著面色蒼白的少年,他的嘴角微微翹起,像是在做一場好夢。
門鈴聲在這時響起,戴著口罩和白色護士帽的護士推著餐車進來了,她沉默著把王伍的三菜一湯一主食留下,然後為舟士換上營養液。
「您好?」王伍試探著問,護士沒有回答:「您好,我想問問咱們這裡是哪個醫院?」
護士忙完一段,皺著眉頭回過頭,用手指了指病歷卡上的醫院名稱,不待王伍回答就推著車子離開了。
「中央醫院。」王伍咀嚼著味道清淡的飯菜看著病歷卡上紅色字跡的名稱。
王伍想起,中央醫院似乎是多年前的醫聖仙化的地方,也因此這裡是全世界的醫生的聖地。
咀嚼、舀起飯菜、放入口中,一個硬邦邦的東西差點硌掉王伍的牙,王伍吐出來那塊充滿槍油味道的東西。
一隻消音器?消音器?
王伍的喉嚨突然像被堵住一樣,飯盤被掀翻的地上,王伍衝著那一灘食物乾嘔,越來越喘不上氣,他栽倒在飯菜中,鼻子中塞滿了米粒與亂七八糟的菜,他看見了死亡騎著八條腿的駑馬向他走來。
「我……嘔!」
「王工?」舟士滿臉關切地看著一陣陣乾嘔的王伍。
「嗯?這裡?」那種潮水般的感覺再一次襲來,和著胃中的酸水,將記憶淹沒。
「沒事,可能有點暈機。」王伍靠在椅背上喘著氣。
「確實挺顛簸的,我去前面看看。」周士走向機頭。
幾分鐘後。
「不太好,前面是一大片積雨雲,繞不過去,機長說能過去。」周士坐回座位。
王伍扭頭,舷窗外,飛機正駛入巨浪一般的雲層,在如此巨大的雲層前,飛機顯的無比渺小,幾乎看不出它還在移動。
王伍和舟士都把自己緊緊綁在椅子上,等待顛簸。
雨點擊打在舷窗上,噼啪作響。原還明亮幾分的機艙只剩下防爆燈在一閃一閃白熾的光,王伍抱著手中的槍,隨著機艙一同起伏。機艙里的貨物發出令人心悸的金屬摩擦聲、木箱和木箱磕磕碰碰。
「舟士?你病了,你為什麼在這裡?」王伍記憶開始重疊,搖晃的噁心感和無意義的噪音帶來的煩躁讓他恍惚間看見躺在病床上的舟士。
「怎麼了,王工?你說什麼?」舟士的聲音忽遠忽近,像是唱歌。
「我說……我是說。」雷聲漸近,王伍的喉嚨里噎住了什麼:「你在那!我們到底在哪裡!」
一聲響雷蓋去王伍的聲音,他在雷聲中衝著舟士嘶喊著,卻沒有任何反應,舟士的身影早已不在那裡,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東西,悉悉索索的聲音不斷,像是甲蟲硬質的甲殼敲擊在石頭上的聲音。
戍衛所……戍衛所……槍……運輸機。
王伍再醒來時躺在毯子上,他睜開眼時運輸機的天花板正在眼前微微顫抖,樹幹穿過甲板斜指藍的透明的天空。
「王工,你醒了。」舟士坐在一個木箱上看著剛剛睜開眼的王伍。
「運輸機掉下來了,其他人都不幸遇難了,只剩下咱們兩個人了。」舟士用繃帶包紮著自己的自己的左臂,滲出的血在一層層紗布上留下圓形的痕跡。
王伍支撐著坐起來,靠在箱子上。
「我好像做了個夢,那裡也有你。」王伍自言自語。
「看起來不是個好夢。」舟士從箱子上蹦了下來,拿起綁在機艙臂上的撬棍,開始撬起幾個破損嚴重的箱子。
王伍站起來,走到機艙前部,隔著那扇鐵門他聽見了腳步聲。
「舟士,這裡面好像還有人,我聽見了腳步聲。」王伍找了個箱子墊在腳下讓自己可以摸到開關。
「我看過了,沒有倖存者了。」舟士擦了一把汗,叉著腰看著王伍打開了那扇門。
門後的景象讓人不忍目視,王伍無言緩緩的關上了,血沿著門縫淌了一地。
舟士把從箱子裡找到的武器和飛機上的一些食物分給王伍,那架本要帶去戍衛所的直升機在混亂中早已不知去向。
「最近的城市是三十公里外的北河,我們可以去那裡回到坐火車回到工造司。」舟士看著自己手機上的離線地圖。
「我們為什麼不等待救援?」王伍問。
「王工,咱們運的東西就是和這裡打仗用的啊,咱們被捉住就是俘虜了。」舟士收起手機。
王伍敲敲自己的腦袋,他好像什麼都記不清了,他還以為這次是為了……為了什麼來著?
「我也該寫寫日記了。」王伍背起背包,提起長槍,把手槍收在腰側,匕首藏在另一側。
「看王工,以前也在部隊裡過?」舟士也打點好了東西,這些武器配著他那身青衣真有些不倫不類的。
「嗯」王伍突然湧上一股欣喜感,他想起來「參加過……參加過什麼來著?」這股感覺又褪去,只在原地留下更大的空虛。
舟士笑笑,看了看手機上的指南針,又看了看時間:「走吧,王工。幸運的話,今天結束前就能到城市了。」
舟士走在前面,王伍在後面啟動了鑄機的自毀系統,這些東西不能流入敵人手裡。走出一里路後,晴空下升起黑色的蘑菇雲。
……
「喂,你們是幹嘛的!」
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孩攔住了王伍兩人,那小孩穿的甚至談不上衣服,只是用來遮羞的兩塊粗布,用線簡單的連起來而已。
舟士和王伍把槍收起來。
「我們是不小心迷路了,要去北河,你們這裡是哪裡?」王伍湊上前掏出背包里的巧克力問那個小孩。
「嗬,呸!」小孩一把抓過巧克力,吐了王伍一口痰朝後跑去。
王伍一臉尷尬的回過頭看著舟士,好像這件事是他的錯似的。
舟士掏出紙巾遞給王伍:「我看地圖上沒這個村子,咱們要不繞過去吧。」
「他們這裡都是這麼窮嗎?」
「我不太清楚,我的日記里沒有記。」舟士搖搖頭。
「去看看吧。」王伍扔掉紙巾,朝林子深處看去「天晚了,晚上在林子走不太安全。」
「也好,我今天又到了遺忘的時候了,有個安全的地方還好。」
兩人一前一後沿著小孩離去的方向走去。
……
王伍和舟士在村口又遇見了個扛著鋤頭的老人,老人熱情的把兩人邀請到家中,也不知誰去傳了話,不多久全村人都來了,一個個灰頭土臉,破衣爛縷的湊在屋子裡外,像看什麼珍稀動物一樣。
「咱們這叫佛仙村,只因有位得道高僧在咱們這裡圓寂,當時可是佛光四溢吶。」老人坐在小板凳上和對面兩個同樣坐在小凳子上的兩人說。
王伍聽著老人一邊說一邊點頭,也不去糾老人這佛道不分的毛病。
「走!帶咱們的貴客看看高僧金身去。」老人拍拍屁股站起來。
兩人看這情景也不容拒絕,只能在眾人簇擁下走向村子中央。
和村子的貧窮截然不同,村子中央的寺廟金光閃閃,琉璃瓦的屋頂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走進門中,屋外人聲鼎沸,屋內一座蓮花寶座之上只見……
只見一具腐爛已久的屍體被倒吊其上,蛆蟲在其間爬進爬出,不知名的青藤如繩索纏繞在屍體上,開出流著臭膿液的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