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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紅鸞星動

2024-08-29 02:58:54 作者: 怡米
  佳慶九年,隆冬過後。

  適才還是晴空萬里,這會兒就春雨綿綿,青翠欲滴的汴京城攏了一層煙雨,寶珊手撐油紙傘,跟在緗國公夫人趙氏的身後。

  主僕二人剛進梅織苑,就見世子爺的大丫鬟被李媽媽轟了出來。

  檐廊下,李媽媽厲聲呵斥道:「沒長腦子的賤婢玩意兒,今兒不打斷你的腿,你就不知道府中的規矩!」

  大丫鬟跪在門口哭哭啼啼。

  見到這一幕,趙氏沉口氣,轉眸看向寶珊,「明兒替我去趟牙行,給世子選個稱心的。」

  寶珊垂眸,軟糯地應了一聲「是」。

  女子聲音輕柔,如四月的鶯啼,扣人心弦,趙氏不免多看了幾眼,眼前的佳人清麗脫俗,散發著江南美人的婉約氣質,怎麼看也不像是伺候人的婢子,可她命運不濟,被賭徒養母賣進了緗國公府。

  李媽媽見到兩人,嚴厲的嘴臉一變,笑眯眯走上前,「夫人來了。」

  趙氏問道:「怎麼回事兒?」

  「稟夫人,這賤婢趁世子熟睡,想要爬床。」李媽媽迎著趙氏走進堂屋,掩口道,「衣服都脫了,被世子攆了出來。」

  趙氏咳了一下嗓子,「打發到前院做事吧。」

  對於男女之事一竅不通的寶珊紅了耳尖,瞥了一眼跪在門口的大丫鬟,心裡清楚,比起風流的二公子、多情的三公子,世子爺的床不是誰想爬就爬的。

  國公府有三位嫡出公子,除了世子陸喻舟,其餘兩人都已娶妻,前不久,二房媳婦還給國公府添了男丁。不過值得一提的是,這三位公子都非趙氏所出,而是緗國公的亡妻所出。

  趙氏是繼任,膝下無子,但因她的郡主身份,無人敢小覷。

  收起傘,寶珊跟隨趙氏走進西側書房,紫檀隔扇內燃著沉香,芝蘭玉樹的男子端坐書案前,執筆舔墨,書寫著什麼,聽見腳步聲,抬起頭,英俊的面容看不出情緒。

  「母親怎麼過來了?」陸喻舟繞過書桌,示意書童上茶。

  寶珊止步於隔扇,雙手交疊在身前,低眸靜等。

  一旁的李媽媽用餘光打量她,心想這等美人能否打動寡慾的世子?隨之搖搖頭,世子貴胄出身、俊逸非凡、蟾宮折桂,被稱汴京第一公子,除了天仙,怕是沒人能入得了他的眼了。

  書童將茶點端上桌,也退到寶珊身邊,小聲道:「珊姐姐,昨兒我教你吹的口哨,學會了嗎?」

  他年紀尚小,又得陸喻舟關照,性子有些頑劣,見寶珊沒搭理自己,扯了扯她的衣袂,「珊姐姐?」

  寶珊拂開他的手,怪嗔一眼,用嘴型道:頑皮。

  兩人的互動落入趙氏的眼裡,趙氏眉眼含笑道:「在講什麼?過來說與我們聽聽。」

  寶珊輕輕搖頭,心知趙氏是怕與繼子相處太過冷場,才會讓他們去活躍氣氛,可她心裡並不願意,且不說世子面冷,就說吹口哨這事兒,傳出去哪還有臉面啊。

  書童狡黠一笑,扯著她來到主子面前,「夫人,世子,珊姐姐的口哨吹得可好聽了,跟黃鸝鳥似的。」

  書房燃香太濃,寶珊嗓子有些難受,「夫人別聽他胡謅,奴婢不會吹口哨。」

  趙氏揶揄道:「你嗓音好聽,說不定真如他說的。」


  寶珊趕忙搖頭,因距離陸喻舟太近,不自覺捏緊手中的羅帕。餘光里,男子手執紫砂壺,正在為趙氏斟茶,骨節分明的大手甚是賞心悅目。

  寶珊有個癖好,喜歡看人的手,每次見到陸喻舟的手都會不自覺多看幾眼。

  像是感受到某種視線,陸喻舟淡眸看去,正好捕捉到寶珊低頭的動作。

  女子冰清出塵,如春日芳菲的玉蘭,姿色自不必說。可她看著老實巴交,身上卻有股彆扭勁兒,不像能被人輕易馴服的。

  他也知,她入府兩年,迷暈了自己的兩個嫡弟、三個庶弟,在這樣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宅大院,還能獨善其身,自是有些本事。

  是以,從不與婢子多置一詞的世子爺開了金口:「那你就吹一聲,讓我們聽聽。」

  男子聲線清朗如玉牒落冰河,偏偏帶著股戲謔勁兒。

  寶珊萬萬沒想到世子爺會拿她開玩笑,明艷的臉蛋浮現兩朵粉雲,「奴婢...不會。」

  陸喻舟泛起冷笑,也沒強迫,「退下吧。」

  寶珊如釋重負,默默退到隔扇外,可升起的羞臊久久壓不下去。

  華燈初上,國公府內燈火通明,服侍趙氏沐浴後,寶珊回到耳房小憩,夜裡還要跟幾個大丫鬟輪流守夜,可躺在硬硬的床板上,竟了無睡意,眼前總是浮現陸喻舟那雙修長的手。

  雖說世子相貌傾絕,可在她心裡,還是不及他那雙手吸人視線。

  寶珊坐起身,趁著屋裡沒人,悄悄打開自己的小木匣,裡面盛放著沉甸甸的錢兩,一些是自己積攢的月銀,另一些是夫人高興時打賞的碎銀。她捧著木匣,滿心歡喜,等再過上一年半載,就可以替自己贖身了。

  她懂醫術,等離開國公府,可以在醫館內謀求生計,日子再清苦,也好過做婢女吧。

  闔上木匣,掏出紙筆,不知不覺勾勒出陸喻舟執盞的手。

  子時一刻,她與人換班守夜,甫一走出屋子,就見兩名轎夫抬著一頂墨綠小轎從梅織苑走出來,穿過遊廊而去。

  一旁的大丫鬟淑兒嘀咕道:「聽說探花郎明日成親,世子這是提前去給慶賀了吧。」

  寶珊對陸喻舟以及府中所有公子的行程都不感興趣,只想著快些攢錢離開這裡,也好經營自己的日子。

  風吹石榴樹發出簌簌聲,抖落了幾片葉子,吹拂在寶珊的臉上。

  淑兒湊過來,打趣道:「石榴樹寓意子孫滿堂,珊姐姐要紅鸞星動了。」

  寶珊嗔道:「休要胡說。」

  這時,屋裡傳出床響,兩人對視一眼,知道一會兒又要叫水了。淑兒小聲道:「看來夫人還是想趁著能生,為公爺添個胖小子。」

  這也是主院為何種滿石榴樹的原因吧。

  寶珊靠在牆壁上仰望墨空,浮雲聚攏,遮蔽了皎月,很像生命孕育在母親的大肚子裡。

  汴京夜色濃郁,朱雀門外香車寶馬,矗立在一排商鋪中的飛鴻樓今夜格外熱鬧,新科探花郎明日大婚,今夜在此宴請翰林好友。

  作為一甲狀元郎,又是緗國公府的嫡長子,陸喻舟很快成了眾人調侃的焦點。他坐在窗前榻上,手銜酒杯,與準新郎碰了一下杯。

  清冽酒水下肚,伴著絲竹管弦的靡靡之音,頭腦有些發脹,他本也不喜熱鬧,與友人交代幾句,起身步出雅間,清雋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丑時四刻,寶珊服侍趙氏歇下後,差人將浴桶抬了出去,也算完成了今晚的守夜。正當她準備回去休息,一名轎夫匆匆忙忙跑進二進院,叩響了正房的房門。

  轎夫的動靜不小,驚擾了沉睡的人們。緗國公宵衣旰食,無暇他顧,府中事務都是交由趙氏打理。聽轎夫說完情況,趙氏叫寶珊進來伺候。

  不得已,寶珊提裙進屋,為趙氏更衣挽發。主僕二人步入梅織苑時,陸喻舟已經回了臥房。

  趙氏昂胸走進堂屋,吩咐管家道:「現在就去查,我倒要看看,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給國公府世子下藥!」

  「明白。」

  寶珊隨趙氏走到臥房前面,見拔步床上已垂下冰綃帷幔,遮蔽了裡面的場景,她甚至不知,裡面的人是不是陸喻舟。

  漏刻嘀嗒叩動著心弦,府中侍醫卻遲遲沒有現身,寶珊依稀聽見帷幔里傳出了難耐的聲音。

  趙氏眉間露出擔憂,喃喃道:「世子血氣方剛,哪能熬得過藥效。」

  她看向寶珊,「去前院選十個婢子過來。」

  這話讓屋裡的人們大為驚訝,二房公子上前勸道:「大哥姱容修態,哪裡是那些婢女能攀得上的……」

  作為世子爺的初夜侍女,必將被留在世子爺身邊,嘴甜乖巧的,說不定能在世子夫人進門後,被抬為妾室,可前院的婢女是府中的二等婢女,按照府中規矩,她們是靠近不了嫡系子弟的。

  趙氏點點頭,「那從你院裡子調幾個清白的過來。」

  二公子抱拳咳了下,露出一抹赧色。

  趙氏瞪他一眼,「年紀輕輕如此縱慾,當心......」

  「好了母親。」二公子打斷她,「眼下,咱們還是先解決大哥的事吧。」

  思忖片刻,趙氏吩咐寶珊:「你去把府中身世乾淨的大丫鬟全部喚來,讓世子自己選,我也不想明日挨世子的埋怨。」

  眾人覺得合情合理,畢竟不是親母子,即便表面看不出什麼,私底下還是離心的吧。

  聽著帷幔中傳出愈發難耐的聲音,寶珊不敢耽擱,急忙跑了出去,不消一刻鐘,就帶著二十名容姿清秀的婢女跪在隔扇外。

  既是全部,寶珊也不能例外,可她不想婚前失身,於是默默退到最後面。

  二公子走進臥房,詢問一番,面色複雜地走到眾人面前。

  趙氏問道:「世子要一一過目嗎?」

  二公子摸摸鼻尖,目光梭巡一圈,落在了最後排,「大哥點了寶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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