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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身世(一更)

2024-08-29 02:59:03 作者: 怡米
  玉佩是假的......

  官家心弦一松,辛虧是假的!

  可這小孤女為何要製作一枚假的玉佩來送死?就因為今早,他向她吐露了陳年舊事,她想藉此胡亂認親,然後飛上枝頭做皇女?

  那她就大錯特錯了!

  官家心裡煩躁,卻聽玉石工匠道:「稟貴人,依草民看,這三枚玉佩里,只有一枚是絕品,其餘兩枚都是仿造的。」

  這話讓官家本就抿直的唇線繃得更直,心中疑團重重,他將自己的玉佩和另一枚疊放在一起,放在燈火下,「你來看,這裡面有『吾愛』兩字,是邵家祖輩找人精心打磨的,怎會有假?」

  玉石工匠道:「這確實很難仿造,但也並非做不得假,只要是技藝超群的工匠,都能做到以假亂真。」

  官家更為迷惑,捏眉道:「徐貴,把那女子帶上來。」

  等寶珊被帶過來時,就見阿笙坐在官家身邊,困得直點頭。

  寶珊心裡打怵,卻還是選擇相信陸喻舟的判斷力,「參見官家。」

  官家捏著阿笙胖胖的臉蛋子,語氣涼涼地問道:「你的玉佩是從哪裡得來的?」

  寶珊回道:「我娘留給我的。」

  「尊堂姓甚名誰?」

  寶珊穩住狂跳的心臟,柔聲回道:「我娘名叫邵婉。」

  陸喻舟告訴她,這叫兵不厭詐。

  聞言,官家騰地一下站起來,氣勢之凶,嚇壞了身旁的阿笙。阿笙站起來,半舉著小胖手跑向娘親,「阿笙怕。」

  寶珊蹲下來摟緊兒子,直直對上官家的視線。一旁的徐貴不禁詫異,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是哪裡來的膽量,敢與官家對視?

  「除了玉佩,你還有哪些可以證明自己身份的信物?」官家拿起一個琉璃瓶,「若你膽敢說謊,下場猶如此瓶。」

  說罷,琉璃瓶被擲於地面,應聲而碎。

  見此,阿笙嚇得瑟瑟發抖,蜷縮在娘親的懷裡,不停嘟囔著:「回府,回府......」

  寶珊抱起兒子,走到大案前,將陸喻舟教給她的話複述了一遍。

  「小女被賣給緗國公府為婢前,對娘親有過一些模糊的印象。記憶中的娘親,生了一雙水杏眼,眼尾有一顆淚痣,與邵修那顆極為相像。她是左撇子,連踢毽子時都是。她精通音律,善歌舞,是汴京出了名的才女。她心地純良,經常收養被丟棄的小動物,也因此,誤撿了官家養的兔子......」

  「夠了!」官家被激怒,拿手指著她,示意她住口。他不信巧合的事,前半晌剛跟她提過往事,她此刻就來「認親」,也未免太有心機了。

  這些事,都是陸喻舟從東宮的老侍從的口中得知的,出不了錯,寶珊潸然一笑,「官家不信我的話,是因為接受不了我娘和慕先生情投意合,生下了我嗎?」

  「朕說夠了。」官家狠狠拍了一下案板,厲聲道,「邵婉是朕的,與慕時清何干?你拿塊假玉佩來糊弄朕,也配說自己是邵婉的女兒?」

  事實真是如此嗎?寶珊憑藉最後一線希望,反唇道:「可我娘在留給我信上說,我爹是慕時清。」

  那種積壓在心底多年的委屈和期盼,一股腦地涌了上來,帶著破釜沉舟的氣焰。


  官家徹底愣住。

  厲眸漸漸黯淡。

  當年邵婉離開汴京時,已經懷了喜脈?

  寶珊放下阿笙,大著膽子站在官家身側,彎腰道:「我娘還在信里說,她最恨的人就是官家。」

  官家握緊拳頭,俊冷的面龐退了血色,變得煞白。

  一旁的徐貴聽不下去了,上前去扯寶珊的衣袖,「你僭越了,再說下去會被砍頭的。」

  寶珊扯回衣袖,凝著官家逐漸空洞的眸子,「我只想以邵婉女兒的身份,問官家一句,當年,官家是否霸占過我娘,叫她陷入深深的絕望,以致得了心病?」

  她問話時,指甲摳破了掌心。

  屋裡陷入靜默,落針可聞,半晌,官家閉閉眼,黑眸漸漸有了焦距,「朕沒有霸占過邵婉,朕捨不得。」

  一句話,讓狂狼復於平靜,讓焦灼變得和煦。寶珊大大舒口氣,腿一軟,險些坐在地上。她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去認親了。

  先生,我是你的骨肉啊。

  而官家不像是在對她解釋,更像是自喃。暴戾如他,卻也有下不去手的時候,婉兒那樣美好,他捨不得摧殘。

  當年,他是想要強占邵婉,甚至拿到了能夠抹掉人記憶的藥方,可那藥量稍稍控制不住,就有把人變成痴兒騃女的可能,他哪裡敢去嘗試。

  後來,他用慕時清的性命去威脅邵婉,讓她自願投懷送抱。

  邵婉拒絕他的同時,也放棄了慕時清。

  他還記得那年她離開時,說過的話:「邵婉此去,斷情絕愛,此生不再與慕卿相見,望君信守承諾,高抬貴手,放過慕卿,也放過自己。」

  每每憶起,痛與悵並存。

  可他還是疑惑,邵婉是何時有的喜脈?在東宮哪會兒,若她有了喜脈,自己怎會不知。

  倏爾,他想到一個至關重要的人——季家嫡次女季筱。

  季筱是邵婉的閨友,如今已是藥商巨賈。

  當年季筱主動來到東宮,要求陪在邵婉身邊,他只當她們情同姐妹,又怕邵婉孤獨,便答應了。季筱醫術了得,當起了邵婉的侍醫,那副能夠抹掉人記憶的藥方,也是通過她得到的。

  可哪誰會願意抹掉朋友的記憶?當時自己急功近利,沒有多去揣摩她的用意。

  「徐貴。」

  「老奴在。」

  「將季筱帶來。」

  徐貴離開後,官家將目光落在寶珊身上,「看在你與邵婉有關,朕今日不與你計較,但玉佩是假,就證明不了你的身份。朕會派人繼續調查此事,直到水落石出,你暫且留在這裡,聽候發落。」

  意料之中的結果,寶珊沒有表現出抗拒,抱起阿笙問道:「雖是軟禁,但看在孩子的份兒上,能否許間客房?」

  官家冷聲道:「你在跟朕談條件?」

  寶珊點頭,「希望官家通融。」

  阿笙實在太困了,揉揉眼皮,奶聲奶氣道:「爺爺借間房。」

  爺爺?

  官家單手捂住眉眼,壓制住內心的煩悶,「允了。」

  侍衛前腳將寶珊和阿笙帶下去,陸喻舟後腳就到了。


  一見陸喻舟,官家僵臉問道:「這女人到底什麼來頭?你今日不給朕一個說法,朕跟你沒完。」

  剛在外面碰面時,寶珊沖他點點頭,使他心裡有了數,這會兒被官家質問,就能從容應對了。他提起桌上的長嘴壺,為對方斟茶,「官家是介意她的假話,還是介意她的實話?」

  冷靜下來,官家沒了那會兒的衝動,能辨別出他話裡有話,「你對朕和邵婉的事,了解多少?」

  陸喻舟面不改色道:「微臣都是從旁人嘴裡聽來的。」

  「哪些人?」

  「太多了,數不過來。」陸喻舟執盞飲啜,眸光無波,「容微臣多句嘴,官家的執念太深,已經擾了該有的理智,若有人蓄意用邵家小姐的事為餌,危及官家性命,導致國祚動盪,到那時該如何是好?」

  作為帝王,因兒女私情不顧社稷安危,實屬不該,官家何嘗不知,卻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陸喻舟又給官家斟了一杯茶,「若官家不棄,能否將當年的事盡數告知微臣,由微臣來替官家分憂,官家也好儘快趕回皇城坐鎮朝堂。」

  交給他?

  官家握緊杯子,沒有立即回絕。朝中大事還要等著他去批閱,確實不能一再耽擱,而且,假玉佩的事,顯然是有人在背後搗鬼,此番算是白白折騰,沒尋到邵婉,又被人牽著鼻子戲耍了一回。

  「堤壩那邊,還需多久能處理完?」

  陸喻舟如實答道:「修繕後,要等待幾場暴雨,若是堤壩牢靠,臣就算交差了。」

  那也要等到秋末了。

  官家摩挲著杯沿,開始天人交戰,俄爾,點點頭,「好,朕將朕的私事交付給愛卿,望愛卿能替朕尋到邵婉。」

  只要尋到邵婉,一切都好水落石出。

  天蒙蒙亮,襯得燭火黯淡,陸喻舟淡淡一笑,端的是風情朗月,令人心生信任,可他溫和的眉眼之中,醞著耐人尋味的深意。

  熹微日光映窗時,官家將自己、邵婉與慕時清的感情糾葛原原本本的講述了一遍,話語裡帶著繾綣、愧疚和懷念。

  都說仇恨會將一個人的理智吞噬,沒想到情與愛也會。

  從管家的話里,陸喻舟還是聽出了幾分不甘,而這幾分不甘,很可能讓慕時清、寶珊和阿笙陷入險境。

  當年,官家同意不殺慕時清,是因為邵婉斷情絕愛,可如今,當他得知了邵婉給慕時清誕下了女兒,還能守住當年的承諾嗎?

  官家是個殺戮很重的人,若非趙薛嵐當了他的屠刀和陰暗面,只怕會向世人展露更重的戾氣。

  這也是陸喻舟為何要讓寶珊以假玉佩現身的原因,若是拿了真玉佩過來,只怕剛剛就血濺案板了。

  陸喻舟倒掉壺裡涼透的茶葉,又添了新茶,和官家一起等著季筱的到來。

  或許,通過季筱,真的能找到邵婉。

  縱使自己是個薄情的人,陸喻舟也希望邵婉尚在世間,有朝一日,可與恩師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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