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遠接過一名士卒遞來的清水灌了幾口,聲音嘶啞道,「就只有這些人還活著了?」
士卒環視一周,囁嚅道,「回稟副將大人,兄弟們在那片荒野中搜索了一遍,剩下的人,確實都在這裡了。」
騰遠雖然竭力保持著表情的平靜,但仔細看去整個人都在顫抖,可見其心中正經歷著滔天大浪。
「足足一百多個悍勇士卒出征,只不過是進山打一頭老虎,結果連老虎的毛都沒有見到一根,就只剩下現在老弱病殘不到四十個人了?」
「昨夜的迷霧荒村太過詭異恐怖,說出去都不會有人相信,身處其中的感覺就像是......就像是一直在近距離面對大宗師級高手,精神壓迫下連念頭都變得遲鈍滯澀,連我都是如此,就更不用說他們這些普通人了。」
「但就算是那等天下少有的高手全力施為,也不過是能影響身邊少數人而已,怎麼可能有這麼大的範圍,囊括這麼多人進去?」
一連串的念頭在騰遠腦海中閃過,讓他暴躁地只想拔刀亂砍。
顧判躲在人堆里憨熊高大的身體後面一動不動,默不作聲,以免被處在崩潰邊緣的騰遠遷怒。
這事兒說起來,還是他最先在騰遠面前提到了山中有老虎,刀槍不入撲咬食人。
但他也沒想到這畜生突然間就變得如此厲害了啊。
那老虎又不姓宇智波,怎麼就有如此牛逼的幻術天賦,直接一個超大型「幻境」把一百多人都陷在了裡面,最後超過一大半直到現在還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是忍者世界的畫風,卻不是低武世界的畫風啊。
一旁歇息的許垣此時恢復了幾分精神,竟然罕見地安慰騰遠道,「騰副將,雖然我直到現在都還腦袋昏沉,記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但現在我們都還活著,這就是不幸中的大幸。」
「嗯!?」騰遠當即偏頭瞪了過去。
許垣長嘆一聲,「騰副將,我說的並不是風涼話,本人從未經歷過如此兇險的局面,再模模糊糊想起來士卒們為了我慨然赴死,我這心裡就難過得很。」
騰遠閉口不語,只是重重嘆了口氣。
他心裡早已經亂了,不單單是因為隊伍傷亡慘重,他到底和嬌生慣養起來的許垣不同,不會因為死了一些人就悲傷痛心,畢竟出身行伍,行軍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
真正讓騰遠擔憂恐懼的卻是後面即將面臨的事情,對他這樣一個好不容易才做到現在位置的武將而言,接下來才是暗無天日的開始。
「大人,卑下在數里外遇到一隊過路行商,從他們那裡討來了一點乾糧。」
騰遠正胡思亂想時,從官道盡頭岔路口飛奔回來兩個士卒,拎著一隻包裹,單膝跪地向他稟報。
「我不餓,把東西拿給世子一些,剩下的你們就分了吧。」
「大人,卑下剛剛從行商那裡打探來一些消息。」另一個士卒抬起頭,表情有些古怪。
騰遠微微皺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大人,那幾個行商說,今天是七月二十六。」
「什麼!?」騰遠猛地站起身來,一把揪住士卒的衣服,「你再說一遍?」
「大人,他們確實說今天是七月二十六,卑下當時同樣驚訝,還特意多問了兩遍。」
「七月二十六,七月二十六......」騰遠喃喃自語,最後忽然提高聲音,「這麼說,我們自以為被困了一夜,但其實足足過去了兩天半時間!?
「嘶!」
四周頓時就是一片倒抽涼氣的聲音。
待騰遠情緒平復一些後,顧判慢慢湊到了他的身邊。
「滕大人。」
騰遠斜睨一眼,卻並沒有搭話的意思。
顧判也不在意,反而更靠近了一些,「滕大人是在為回府後的事情焦慮麼?」
騰遠身體一震,這次終於完全轉頭看了過來,不過手也摸到了刀柄上。
顧判暗暗皺眉,他也不願意非要在這個時候來找騰遠,但現在不找,等回到南黎郡可就晚了。
他心裡跟明鏡一樣,若是放任事態發展下去,騰遠回去絕對是涼了,運氣不好甚至有可能直接被剝了這層官身押入大牢。
但那樣對他卻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情。
現在整個隊伍裡面,可能只有一個半人會在後續的風暴中安然無恙。
一個人是許垣,他的世子身份就是天然的避風港,尤其是這種可大也可小的事情,到了他那裡想必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另外半個人是珞裳,顧判並不知道她的根底如何,但她神神秘秘的,又讓許垣如此看重,說不定也會有無礙脫身的手段。
剩下這些人可就慘了。
大魏軍法森嚴,上到騰副將,下到伍長士卒,再加上他這麼一個鏢師嚮導,有一個算一個,誰都跑不掉被詰難責問的結局。
運氣稍微差一點兒,那就是背鍋受罪的命,想躲都躲不掉。
顧判沒有就此脫離大隊,一個人偷偷溜掉的打算,從頭到尾都沒有。
只要他敢走,後面的黑鍋鐵定會有他一大塊,而且絕對是最大最黑的那塊。
更何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他若是成了戴罪之身,即便是溜又能溜到哪兒去。
除非就此遁入斷離山林,與那白虎為伍,但若是那樣的話,倒還不如被下入大牢,好吃好喝一段時日再登臨斷頭台來得痛快。
所以說,他必須絞盡腦汁把事情儘量做平緩一些,最起碼不能讓預想的最壞情況發生。
「滕大人是在憂慮回去後如何向厲指揮使和上面稟報的事情?」
顧判越走離騰遠越近,說話的聲音也很低,只有他們兩個能夠聽到。
騰遠鼻子裡哼了一聲,還是沒有答話。
顧判嘆了口氣,接著說道,「我們經歷了這等恐怖詭異的事情,九死一生才逃出性命,這是鐵打的事實。」
「但在這世上,人心難測,站在他人的位置上將心比心,換位思考更是難上加難,滕大人說是不是這麼個道理?」
騰遠這次終於有了回應,「你想說什麼可以直接說,我是個粗人,不喜歡繞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