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2024-08-29 04:08:06 作者: 賞飯罰餓
  話說書辭幾人正坐在台階上玩紙牌, 王府內的燈忽然接連亮了起來, 一串過去像條火龍,並伴隨有嘈雜聲。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知道是賊人現身了, 四個姑娘把牌一收, 踮腳往牆裡頭張望,只可惜除了透出來的光什麼也看不見。

  裡面聽到有侍衛喊:「刺客朝後門跑了,快追!」

  得得得一陣腳步聲。

  很快又得得得響了回來。

  「往前門去了, 在這邊的!」

  呼來喚去好不熱鬧。

  紫玉捏著裝牌的袋子狐疑:「這到底是逮著了還是沒逮著啊?」

  書辭思量道:「沒有吧。」

  話音剛落, 只見一道黑影從頭頂上一掠而過,在房檐上輕輕一點, 向街北而去,後面緊跟著的就是溫明。

  她忙提醒言書月:「你看你看,是姐夫,活蹦亂跳的, 沒有受傷。」

  能順利出王府,看來這個賊的功夫在高遠之上。沈懌自然沒對溫明抱過希望,但既然高遠都抓不住, 那必然是個棘手的角色,他倒想會一會。

  自從方才驚鴻一瞥後, 書辭總覺得那飛賊有幾分眼熟, 可就是想不起在何處見過,尚在思索之際, 眼前衣袂翻飛,便見沈懌旋身而上竟也追著去了。

  「誒……」

  紫玉頗為詫異地同她一塊兒踮腳看:「這年頭賊也會捉賊了?」

  頭頂夜色正濃, 京城各坊各街尚有夜市未收,燈火闌珊。

  沈懌在那人身後一路尾隨,飛檐走壁。等出了城,對方卻越跑越快,急趨而前,溫明早已被落下,還在城內兜兜轉轉。

  比腳力,他們二人不相上下,大概是發覺甩不掉他,至護城河畔時,黑衣人終於停了下來,二話不說出手直襲他咽喉。

  沈懌側身避開,格擋的同時迎掌相擊。他沒帶什麼兵器,空手對敵倒也遊刃有餘。而對方腰間雖然別了把刀,此刻居然也沒有要抽出來的意思,似乎不想傷他。

  兩人你來我往拼的是拳腳功夫,轉瞬拆了數十招,沈懌虛晃一掌,趁他躲閃之際,抬腿一掃,黑衣人避之不及,連連後退數步,在河岸邊剎住,直起身冷眼看他。

  沈懌也收了勢,迎上他視線。

  「閣下是官府中人,論理,你公事公辦,我本不該打攪。」黑衣人蒙著面,聲音隔著層布發出來,顯得有些模糊。

  之前溫明一直在追捕他,想必他是把自己也當成順天府的捕快了。沈懌並未多做解釋,靜等下文。

  「不過這件事,我奉勸閣下還是別管為好。」

  他不冷不熱地笑了一聲:「怎麼說?」

  黑衣人從懷中掏出一塊制牌,和溫明的不同,那上面赫然是一個「錦」字。

  沈懌顰了顰眉:「你是錦衣衛?」

  「不錯。」

  這的確在他意料之外,卻又是情理之中,試想普通的江洋大盜,還沒人有這膽子敢上他府邸偷東西。

  沈懌嘲諷道:「堂堂錦衣衛,還做這種雞鳴狗盜之事?」

  黑衣人倒不見惱怒,語氣平靜地與他解釋:「在下是奉肖大人之命行事,看在同為官府效力的份上給你個忠告,不該插手的,就不要插手,若有什麼差池,可不是你擔待得起的。」

  沈懌似笑非笑:「那還真是受教了。」

  「你知道便好。」大約感覺到他這態度有些古怪,黑衣人多打量了他幾眼,「我還得回去復命,告辭了。」

  「慢走不送。」

  對方草草抱了抱拳,轉身邁開大步,瞬間隱沒在夜色之中。

  沈懌衝著那背影冷笑,也慢條斯理地往回走。

  他故意比溫明遲些時候到王府後門,書辭一行已在那兒等候多時。

  「這麼說,是讓他給跑了?」她大為遺憾。

  溫明懊惱地往牆上捶了一拳頭:「想不到此人輕功境界如此之高,各大街巷我已經派人蹲守,竟然也叫他逃脫了。」

  「姐夫你別太自責……肅王府里高手如雲,不一樣沒抓到麼?」書辭寬慰完,看見沈懌走來,即便沒報什麼希望,也還是順口問了,「你那邊呢?」

  他面不改色地回答:「沒找到。」


  「算了算了。」言書月輕聲打圓場,「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他還在京城,就總有機會的。」

  「我是擔心,王爺那邊沒法交代。」他嘆了口氣,「折騰了這麼些時日一事無成,順天府的主事只怕又該有怨言了。」

  「不要緊。」書辭猜測道,「王爺這會沒準兒在汪大人家喝酒喝得正高興呢,這種貴人大多愛忘事,美酒佳人相伴,一晚上樂呵過去了,白天醒來估計還得先怪一幫手下不頂用。」

  沈懌聞言,拿眼睇她。

  「阿辭的話有道理。」言書月擔憂地扶住溫明的胳膊,「你還是注意一下自己的身子吧,連著這麼熬夜,萬一染上風寒怎麼辦?」

  「我沒事。」忽然間一陣風吹過,溫明只覺喉嚨痒痒的,止不住捂嘴開始咳。

  她忙給他拍背,「還說沒事,看你咳成這樣。」

  「咳咳咳……沒關係,一會兒就好了。」

  言書月一臉憂色:「上次隔壁的張老伯也說沒事,結果咳著咳著就咳出血了。」

  只見溫明越咳越厲害,噗的一聲,從口中嘔出一口血。

  沈懌微微一愣。

  書辭和紫玉見狀,很整齊地往後退了一步。

  「溫大哥,溫大哥!」附近的捕快趕緊上來幫忙攙扶,言書月是又驚又慌,「怎麼辦怎麼辦啊,怎麼會這樣的,吐這麼多血,會不會暈厥啊?」

  話音剛落,溫明眼皮一翻,栽倒在地。

  「溫大哥!」

  「溫兄弟!」

  此時此刻連沈懌都不禁往後退了退,難以置信地看著書辭:「你姐姐究竟是吃什麼長大的?」

  「可怕吧。」書辭和紫玉很有默契地嘖嘖道,「從小到大都是這樣,而且還是好的不靈壞的靈,逢年過節讓她說一晚上財源廣進,都抵不過她講一句『娘,我瞧著明天可能要下雨』。」

  「……」

  她無奈地聳聳肩:「走吧走吧,先去幫忙。」

  溫明早已暈得人事不省。

  一時找大夫的找大夫,抬人的抬人,呼救的呼救,場面怎一個亂字了得。

  折騰了大半夜,王府終於安靜下來,隨著衙門裡的人陸續撤走,燈也一盞跟著一盞的熄滅。

  將書辭送回家,再回府已是子時過後。

  沈懌推開書房的門,抬手給自己倒了杯茶。之前追得太急,現下渴得緊,他一連喝了兩三杯,直到一壺飲完,才招呼下人煮茶。

  門外卻有個身影站了半天,踟躕不前。

  「你磨蹭什麼?」他眼皮都沒抬,「門檻上的漆要是磨掉了,回頭我拿你的血糊。」

  高遠深吸了口氣,一臉視死如歸地走進來。

  他倒也乾脆,袍子一撩,「砰」就跪下了。

  「是屬下辦事不利,請王爺責罰!」

  沈懌信手將抽屜拉開,垂眸看去——果不其然,那個裝在錦盒裡的青銅碎片已經不在了。

  「起來吧。」他關上抽屜,往椅子裡一坐,「這個人的輕功我見識過,你這點水平的確追不上。」

  「是是是,屬下的輕功哪裡比得了王爺。」高遠忙不迭開始拍馬屁,「那王爺,可少了什麼沒有?要不要立刻下令全城通緝?」

  沈懌皺眉瞪他,只覺得自己這個心腹傻得無藥可救:「人家蒙著面,你通緝什麼去?」

  高遠默了默:「屬下愚鈍……」

  他把茶杯擱下,語氣清淡:「不過不要緊,我知道是誰。」

  高遠詫異:「王爺知道是誰?那屬下現在就抓他來審問。」

  沈懌冷笑一聲:「這個人,你碰不得,眼下,我也碰不得。」

  高遠反應極快,當下猜出是誰,「王爺,肖大人屢次和咱們作對,這筆帳,您不打算和他清算麼?」

  「常在河邊走就一定會濕鞋。」他靠在帽椅里,神情一派閒適,「肖雲和是棵大樹,要這棵樹倒不是一日兩日的工程。若非有今日之事,只怕還摸不到他的軟肋。」

  高遠聽得糊塗:「肖大人的軟肋?」

  「他派人在找祿全的東西,眼下既然已經拿到了,那祿全於他而言便沒了價值,等秋後問斬,肖雲和一定會夜長夢多,所以這幾日他必然會殺人滅口。」沈懌揚了揚下巴,「你要趕在他下手之前,把人給救出來。」


  高遠忙應了個是。

  「記住,偷偷安置好,這個人我們以後一定有用。」

  「屬下明白。」

  溫明這病可謂是積勞成疾,結結實實地在床上躺了好幾天才好轉。

  儘管他還懷有一絲希望,然而自那天起,飛賊便沒有再出現過,市井裡很快恢復了以往的平靜,這個案子也漸漸的不了了之。

  竹籃打水一場空,溫明無不扼腕嘆息,幸而王爺那邊並沒有過多責備,因此除了順天府的主事對此有幾句怨言以外,一切還算風平浪靜。

  只是唯有一件不如意。

  言書月因為連著幾日晚上吹了夜風,回家不多久便病倒了,還高燒不止。

  她的身體是先天不足,從小就體弱,雖然不經常生病,可是一病起來就一發不可收拾,清醒的時候少,昏睡的時間占了大半。

  陳氏焦急萬分,好不容易見她迷迷糊糊睜開眼,張口就叫娘。

  「在這兒,娘在這兒的。」

  言書月艱難地開口:「我求您一件事……」

  「你說吧,你說。」陳氏握著她的手,「哪怕一百件我都答應你。」

  她搖搖頭虛弱道:「您、您可不可以,不要退了溫家的婚事啊……」

  書辭在旁邊聽見,倒是很意外,沒想到她會在此時提起這個。

  「好好好。」陳氏連想都沒想就含著淚應下來,「傻丫頭,我原本也沒打算退,你若是喜歡,嫁給誰我都不會反對。」

  像是得到了特赦一般,言書月很快就滿足地睡了。

  陳氏守在病榻前給她換帕子,試溫度,一雙眼睛熬得通紅。

  好容易被言則勸回房,到了下半夜又睡不著,早早的來替書辭。

  她有些驚訝:「娘,您才休息沒兩個時辰,多去睡會兒吧,這裡有我。」

  陳氏眉頭緊皺,搖頭說算了:「我擔心得很,也睡不著。」

  她在床沿邊坐下,語氣里疲憊不堪,也難得溫和地對她說話:「你這兩天也辛苦了,歇著去吧。」

  書辭打起精神,「我陪您吧。」

  「沒事,我不用你陪。」陳氏倦倦地伸手趕她,「走吧,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聽她如是說,書辭也不好再堅持,只得慢騰騰的退出去。

  走到門邊的時候,她轉頭來看了一眼,見陳氏細細地給言書月擦頭上的汗珠,心裡頗不是滋味。

  眾人都歇下了,現在的庭院格外的淒清,饒是屋中的燈比平時亮得多,也沒覺出熱鬧來。

  書辭並未回房,被晚風吹了一陣反倒清醒了。

  她推開後門,仰頭看天際里那輪明月,緩緩地在台階上坐下。

  附近溜達的野貓慢慢挨近她,一步一聲輕喚,最後在她身邊蹲下,手腳並用爬到她腿上取暖。

  書辭頭靠著牆,察覺到動靜,也沒垂眸看,只將它往懷裡摟了摟,一徑出神。

  不知發了多久的呆,一粒小石子在她胳膊上輕輕一打,正中那隻貓的頭,後者好夢乍醒,喵的一聲跑了。

  書辭回過神來,身側已有人坐下。

  「怎麼,大半夜的不睡,在捉鬼?」

  她了瞥一眼,涼涼道:「你才是,每日如此勤勉的上工,天下的賊真該以你為楷模。」

  沈懌輕笑一聲:「我說了,我不是賊。」

  「這麼晚還在外面遊蕩的,非奸即盜。」

  「隨你怎麼想……」他往身後看了看,「真難得,你們家這時候還亮著燈,一起捉鬼?」

  「什麼一起捉鬼……」書辭嫌棄地嘖了聲,「那是我姐病了。」

  聞言,沈懌不咸不淡地頷了頷首,餘光瞥見她眉頭緊皺,又不禁開口:「看你愁成這樣……病得很重?」

  「這倒沒有,普通的風寒發燒。」她托起腮,忽然嘆了口氣,「只是見我娘對我姐那麼好,羨慕得很。」

  話是尋常的話,語氣也是尋常的語氣,可從她嘴裡說出來,不知為何,竟帶了幾分悵然與失落。

  沈懌心下沒由來地一軟,微微側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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